《不想了》TXT全集下载_11(1 / 2)

不想了 花卷 4770 字 2023-09-06

杨贺心底藏着的事被他轻飘飘地揭了出来,仿佛赤裸裸地在嘲笑他的伪善,还有那点微不足道,本不该有的怜悯。

杨贺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季尧。

季尧说:“公公,你扪心自问,皇兄出事,你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吧。”

“皇兄子嗣单薄,你便是能力压朝臣,却找不出一个能名正言顺扶上帝位保住你煊赫权势的……”季尧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笑吟吟地说:“我除外。”

“只有我,或许可用。”

季尧看着杨贺抿紧的嘴唇,凑近了,一口咬住他的嘴唇,舔了舔,低声说:“公公,我说的对不对?”

杨贺却捏住了季尧的下巴,堪堪退开,抽回手拿拇指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说:“那又如何?”

“季尧,你这个人,”杨贺顿了顿,“至今为止,当真有过一句真话么?”

季尧一怔,一言不发地盯着杨贺。

杨贺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

季尧猛的捏紧手里的紫檀木,狠狠扔了出去,脸色变冷,“杨贺,够了吧。”

“你屡屡因为皇兄和我过不去,为什么?”季尧说:“爱你的是我,护着你的是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的也是我。”

“你以为皇兄能一直容你?”季尧冷笑道:“你真当他是傻子?来日世家扫定,你大权独揽,皇兄当真会一直觉得你是他的左膀右臂,你是他可亲可信的贺之?”

“不过一个太傅,皇兄就能疑你,他能保你长久?别做梦了!”

杨贺呼吸一顿,反唇相讥:“敢情殿下弑君是为我?篡夺帝位也是为我?可笑!”

季尧却一下子又变得平静了,甚至勾了勾嘴角,坦诚道:“没错,我是为我自己。”

“我皇兄命好,什么都有他母后给他挣,我只能自己抢自己骗了嘛,”季尧说,“宫里就是这样,我要是不想争不想抢,早和我母妃一起疯了。”

季尧道:“皇兄很好,对我也好,可我就要因为他对我的好痛哭流涕,感激涕零?乖乖地听之任之?公公说,有这样的道理吗?”他问得好乖,好像个天真的少年,杨贺沉默半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季尧自桌子上跳了下来,看着杨贺,抬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轻声哄道:“好啦,至少我对公公说的话是真的。”

“我说过,我会永远喜欢公公,”他低下头亲杨贺的嘴唇。他一靠近,杨贺浑身僵住,心尖儿不自觉地发起颤,凉意蔓向四肢百骸,如冰冷的潮水一般。季尧亲昵地捏了捏他凉凉的手指,说:“公公,这天底下,只有你不要怕我,你明明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

杨贺越过季尧的肩膀,怔怔地看着窗外,窗子未关,暴雨簌簌地闯了进来,淋得一片潮湿阴暗,仿佛见不得光。

恍惚之中,杨贺听季尧说,“杨贺,我窃国篡位,你弄权祸国,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也不比谁干净,他日遗臭万年,咱们也是要一起的,一辈子都分不开。”

第53章

杨贺想,他确实不是好人。

只是梦里总梦见季寰对他说,连你也骗我。

上一世季寰的面容和这一世渐渐重合,变成一张瘦削苍白的脸,伤心又怨恨地看着他,看久了,杨贺心中竟变得波澜不惊。

其实季尧说的没错,他卑劣自私,那点子悲悯根本微不足道。

季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把玩了那些紫檀木太久,毒已浸入肺腑,此前一直潜而不发,如今一朝发作,太医只能拖延,根本配不出解药。

季寰早晚要死的。

季寰起初还能强撑着上朝,后来在金殿龙椅上当众吐血昏厥了过去,朝野哗然。

他不过而立之年,尚年轻,不曾立储君,如今一倒,朝中上下开始议论纷纷,有意让季寰先立太子。季寰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个皇子,大皇子正当六岁,生母原是季寰为太子时府上伺候的宫人,还有一个就是戚贵妃的小皇子,不过三岁。大皇子背后无人,小皇子又年幼,更同戚家有关。立储一事,朝中争执不休。

不知为何,季寰却迟迟没有做决定。

南燕天气慢慢地凉了,季寰这一日精神尚好,召了小贵人伴驾。

他将杨贺屏退了,单独留了小贵人,二人在殿内说话。杨贺站在门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碧蓝的苍穹,颇有几分秋意将来的征兆。

谢家坐不住了。这两日,朝中突然出现了立季尧为储的声音,说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小皇子,都太过年幼,难当重任云云,季尧则表现的很惶恐。

季寰依旧一言不发,不知怎的,杨贺却从中嗅出了几分压抑和冷眼旁观的味道。

他和季寰两世君臣,他太了解季寰了。

上辈子,季寰是病故的。临驾崩前几年,朝中大事皆有杨贺一手掌控,他堵住了季寰的耳朵,蒙了他的眼睛,季寰所见,是朗朗太平盛世,在杨贺的有意纵容和蛊惑下,终日越发不思朝政。

直到季寰快死的时候,梦才碎了。

难道季寰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吗?

突然,殿里猛地响起一声物件砸地声,杨贺皱了皱眉毛,叫了句:“陛下?”

只听殿里季寰用力地咳嗽了几声,“杨贺,进来”。

杨贺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菀菀伏在地上,身子颤抖,脸色煞白眼里也含了泪水,不住地磕头。满地都是散落的“问瑶台”的亭台楼阁,一幢幢,一栋栋,七零八落。

杨贺当即止住脚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季寰咳的脸颊通红,恼怒地拂了袖,指着小贵人,说:“恃宠而骄,仗着朕宠你目无尊卑,毁朕心爱之物,”他闭着眼睛缓了缓,对杨贺接着说:“让人把她押下去,罚入浣衣局。”

杨贺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不过须臾,就应了声是。

小贵人呜咽地叫着陛下,一边着去抱季寰的腿,季寰看了她一眼,却退开了,只说:“押下去,朕不想再见到她。”

过了许久,内侍将她带走了,杨贺奉上一杯热茶给季寰,季寰余怒未消,将茶杯重重地拍在桌上。

杨贺说:“陛下息怒,别伤了身子。”

季寰轻轻吐出口气,看着满地的楼阁,说:“枉朕这般疼她……”

杨贺蹲下身,将散落的紫檀木楼宇捡了起来,问道:“陛下,这是?”

季寰说:“不必捡了。”

杨贺动作一顿,抬起头,跪坐在地上看着季寰,眼神温驯又柔和,“陛下消消气,这些东西只消费些时间,还能搭回去。”

他声音缓慢,字字清晰,能抚平人心绪。季寰垂下眼睛,看着杨贺,不知怎的,杨贺竟觉得季寰这双眼睛和季尧有几分相像。

季寰说:“搭回去,也不是原来模样了。”

杨贺笑了笑,“可陛下为这'问瑶台'费了这许多心血,若是就这般丢弃,委实可惜。”

季寰一只手搭在桌上,抬起眼睛,看着崩塌的楼阁亭台,低低地说:“是啊,朕费了这么多心血,可这世上的事,朕待之以诚,结果却总是让人遗憾痛心的。”

杨贺心尖儿一抖,几乎承受不住季寰的眼神,面上神色没变,对着季寰笑了下,将地上的楼阁一一拾到一起,说:“小贵人年纪小,冲撞了陛下,陛下小惩大诫也是应当。”

季寰收回目光,却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杨贺将东西放在一边,温声道:“太医嘱托过陛下情绪起伏不宜太大,不宜劳累,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季寰说:“太医……诊来断去还是一个怪疾,无用,贺之,朕这当真是怪疾么?”

他起了身,杨贺跟在他身边,低声说:“如今除了太医,还广纳天下名医,相信不久就能寻得杏林圣手治愈陛下的顽疾。”

季寰哼笑了一声,“怕是都盼着朕死吧,一个个地催着朕立太子。”

杨贺还没说话,季寰坐上龙榻,看着杨贺,轻声问:“贺之,你说,朕该立谁为储君?”

杨贺心头一跳,低声道:“陛下,此等大事,奴才岂敢妄议。”

季寰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说:“朕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不要紧张。”

又问:“你觉得阿尧怎么样?他虽自小养在冷宫,却是个聪明懂事的,若是他为储君——”

杨贺抬起头,看着季寰的眼睛,平静地说:“储君一事事关国本,想必陛下心中早有裁决,奴才不敢妄议,更不敢揣测圣意。”

季寰摆了摆手,说:“罢了,你也下去吧。”

“是陛下,奴才告退,”杨贺轻声说,边往外退了几步,却没有出去。珠帘外,隔着晃荡的珠帘,季寰只见杨贺跪坐在地上将那些他亲手毁了的楼阁一一捡起来。

季寰恍了恍神,脑子里却浮现那日季尧来看他,临了要走,他将睡未睡,想起外头还下着雨,又醒过来打算让杨贺留季尧在宫里多待一会儿,等雨停了再送他回去。

没成想,却见季尧站在杨贺面前,抬手撩起了杨贺的鬓发,姿态暧昧又亲昵,言语之间熟稔莫名。

刹那间季寰如遭雷击。

隐约听得几个字眼,直觉来得突然又强烈,他们有事瞒着他。

季寰脑子里浮现当初郑太傅对杨贺的弹劾,还有季尧为杨贺的百般维护辩驳,如今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不堪多想。

病中人本就多虑多思多疑,曾经埋下的疑心刹那间发了芽。无论是朝臣抑或王侯皇子,勾结内侍都是大忌。朝中又正当权势倾轧,因立储一时争论不休,季尧仿佛成了最顺理成章的继承人,成了最大的得利者。

只消这么一想,季寰生生吐出一口心头血,满脑子都是被他二人算计背叛的痛楚怨恨。

季寰无端地想起他母后,他母后强势了一辈子,临终时却看着他直落泪,嘶声说,皇儿,你这样的性子,让母后怎么瞑目,怎么放心去啊。

季寰耳中嗡嗡作响,喉头发甜,他忍了忍直接咽了下去,说:“杨贺,出去。”

半晌,杨贺才应了声是。

杨贺走出寝殿,手指尖沾染了紫檀木的木香,混着殿里阴凉压抑似乎带了几分血腥气的味道。

杨贺深深地吐出口气,拿素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指,招了个心腹内侍,吩咐他,“看好贵人。”

我得说:双恶人,他俩真不善良,季寰也会死。

第54章

“皇兄把他那心肝儿宝贝贬了?”

书房里,季尧饶有兴趣地问。

杨贺脸上没什么表情,靠着椅背,抬手按了按眉心。

季尧说:“皇兄一向宠爱她,竟也舍得,莫不是以退为进想保下她?”他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凑过去问杨贺,“公公怎么看?”

杨贺不咸不淡地说:“宫中失宠不过寻常事。”

“哦,是么?”季尧笑道:“公公这不在意?可我怎么记得同她一起的这批伶人是公公挑进宫的,就连她,都是公公送到皇兄面前的?”

杨贺抬起眼睛看着季尧,波澜不惊地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季尧笑了一下,说:“公公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杨贺直勾勾地看着季尧,二人目光对视了半晌,杨贺说:“不过一个江湖丫头,惹不出乱子,殿下大可放心。”

“哎——”季尧说:“我可不是怕她惹乱子,只不过是想提醒公公,不要一时心软伤了自己。”

杨贺没有说话。

陈菀菀是他送进宫的。

他知道季寰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上辈子,陈菀菀是无意入的季寰的眼,这辈子,却是他将陈菀菀送到季寰面前。

就像上辈子一样,季寰一眼就看中了陈菀菀。

陈菀菀被罚入浣衣局之后,隔了好些时日,杨贺都在等着看季寰想做什么。后来发现,季寰是想找机会送陈菀菀出宫。

人被杨贺拦下了,杨贺也见着了陈菀菀。

四更时分,宫中寂静,天色将明不明,正当宫中守卫巡逻换岗之时,浣衣局每隔三天也会有宫人出宫。

季寰想让陈菀菀逃出去。

高高的宫墙,天上闪烁着零星的几颗星子,宫灯幽幽地亮着,衬得浣衣局的院落有几分凄清压抑。

陈菀菀跪在地上,杨贺衣裳齐整地站在她面前,身边是几个内侍。

杨贺轻声问她:“为什么不走?”

陈菀菀惨然一笑,扬起一张煞白的脸,反问杨贺:“公公会放过我么?”

杨贺说:“陈姑娘可别忘了,在你们无处可去,要被赶出燕都时,是我给了你们一个容身之所。让你入宫伴驾,享尽荣华,你的师父师兄弟都不用再流离失所,受人冷眼。”

他一提起师父师兄弟,陈菀菀哆嗦了一下,眼泪簌簌往下掉。

杨贺蹲下身,曲起手指擦她脸颊边的眼泪,说:“你一直很听话,我也无意为难你。”

“那日,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陈菀菀恍了恍神,过了许久,才用手捂住脸颊,呜咽道:“陛下让我出宫,离开燕都……”她泣不成声,“以后,好好地活下去。”

杨贺无动于衷,收回手站了起来,说:“还说了什么?”

“陛下还说,还说——”她低着头,声音太小,杨贺皱了皱眉,突然只觉浑身一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陈菀菀已经攥着一把匕首朝他刺了过来。

“督公躲开!”一记年轻清朗的嗓音陡然传来,一支飞镖击在寒光闪烁的刀刃上,激得陈菀菀身子踉跄了半步。不过须臾,萧百年身影极快地掠了出来,已赤手同陈菀菀对了两招。陈菀菀常年行走江湖,会武,对上萧百年竟也过了十余招还未显露败相。

杨贺心有余悸,脸色阴沉地看着二人交手,斥道:“傻着干什么!”

当即,几个内侍也拔刀迎了上去。

陈菀菀不是萧百年的对手,更遑论还有内侍,片刻后就被夺了匕首按在了地上。

杨贺说:“陛下让你杀我?”

“呸!”陈菀菀恨恨地啐了口,她性子烈,一双杏眸哪儿还有半分软弱,烧着火,恨不能将杨贺生生烧死,“阿寰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反而恩将仇报谋害他,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得好死!”

杨贺气笑了,眉梢眼角透着股子寒霜似的凛冽冶艳,“不知死活。”

杨贺说:“其实你应该听陛下的话,离开燕都,毕竟——”他凉凉地笑了一下,阴柔又冰冷,“陛下他连自己都保不了,更保不了你。”

gu903();陈菀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恨恨地瞪着杨贺,杨贺神态冷漠,陈菀菀到底年少,转眼就崩溃地哭了出声,哀求杨贺,“公公,你放过陛下好不好,我求求你,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他是真的将你当做知己朋友的,公公,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