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让穆凉诧异,这是祖母按照洛阳城内的风俗与规矩拟的,根据林家的背景添了些,但林然不是计较的性子,也不会认为贵重。
可林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勉强:“那就删减些。”
“那倒也不用的,只是阿爹要娶新王妃,聘礼多些也有面子,只要姑娘好,再多的也无所谓,那、就是哪家姑娘?”林然唠唠叨叨几句话,让穆凉神色冷了下来。
她生气,可看着林然呆头呆脑的样子,又在猜是不是高热把脑袋烧糊涂了,也就不气了,反试探道:“那你觉得哪家姑娘担得起这些聘礼?”
林然不知她的试探,反认真思考一番,道:“我也不知道,嫁娶一事,要看两人是否心有灵犀,反正我觉得不好。”
她道不好就是不好,惹得穆凉去揪她小耳朵:“你若不想娶就罢了,怎地这么多话,祖母拟的单子不好了?”
“阿凉,我就是说说,你嫌少了就再添些。林家的事是你做主,我不干涉的。”林然被揪得莫名其妙,明明说阿爹,怎地又说到她了。
她捂着耳朵捡起单子,小声添一句道:“我娶你肯定不止这些的,你气甚。阿爹不同意我们成亲,反拿这个给我看,就是气我。”
误打误撞算是讨好了穆凉,她睨她一眼:“那你明日去王府找阿爹,找他说清,说你不娶了。”
“我不娶?我娶谁?”林然脑子忽而不做主了,扬首看着阿凉生气的模样,她摸了摸自己滚热的耳朵,怪道:“娶你吗?除你外,旁人不娶的。”
糊涂过后,瞬息就反应过来了,眉梢一扬:“阿爹同意了?”
“不知道。”穆凉抿了抿唇角,背着林然躺下。林然蹭了过去,抱着她的肩膀:“方才的单子是不是要添一些?”
刚刚认为是父亲娶王妃就觉得多,如今换作自己,就嫌弃轻了,想法有些自私,穆凉却笑了,真是个孩子。
她不答话,林然还是很兴奋,抱着她嘀咕:“郡主府要到夏日里才能修得好,我们是先在这里成亲,再搬过去,还是等着郡主府修好再成亲,你觉得哪样好。”
穆凉还是没有答话,反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早些睡觉。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阿爹说什么了,怎地突然改变主意了。他都未曾看到我,就答应亲事,是不是想骗我回府去?”
林然不自信,尤其是那日被阿爹丢出来,面子里子都没有了,不过才一月就改变主意,与他性子不符。
她狐疑地开口:“阿凉,阿爹怎地突然改变主意了。”
穆能的想法是早成亲,早解了心头烦心事,免得到时候被信阳截胡,带着一连串的麻烦。就当林然真的是林放的女儿,与洛家、与信阳没有任何关系。
等她知晓了,两人都已成亲,后悔也不行了。
这才是生米煮成熟饭的最高境界。
自然,这等不要脸的想法,穆凉没有开口告诉林然,只道:“我也不知,你自己去问问他。明日备几坛好酒,说几句软话,多唤几声阿爹,就无事了。”
“当真?”林然还是不相信,但她知晓阿爹的软肋就是好酒,深深去想,也就没有怀疑。
她兴奋地睡不着觉,直到天亮时才迷糊睡去。穆凉同样也是,只她性子深,照常起榻,让人去酒肆里寻几坛好酒来。
酒肆里的酒有好与差,好酒都是珍藏的,寻常人去了高价也是买不得,做镇店之宝了。
酒寻来时,林然才醒,本当有些迷糊,眼皮子睁不开,一想起今日去找阿爹,就立刻醒了。她急忙起来换衣裳,洗漱用早饭。
临走之际,穆凉叮嘱她:“父亲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勿要贫嘴,当心他再将你丢出府来。”
“晓得,我什么都应他,但只一点,不能带你回王府。”林然认真道。她也有小脾气的,只是对着阿爹,不敢生气罢了。
穆凉道:“他若说了这点,那你就不应,出府就是了。”
“那就好,我去了。”林然美滋滋地带着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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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街头可见三两士兵在巡视,不少店铺都关着门,不敢营业。林家的商铺不怕这些,照旧打开殿门,客人却比以前少了很多。
林然算着阿爹下朝的时辰,让马走慢了些,顺势看看洛阳街头的景。
商铺门前多是忙碌的伙计,擦拭着门窗,偶有行人进门。苏昭与朋友从浮云楼出来,恰好遇到悠闲的林然,两人一见面就忍不住要掐起来。
林然理智,今日是要去见阿爹说成亲的事,不能打架,她策马就走,苏昭骑马跟上。
洛阳街头纵马伤人是要挨板子的,林然见她穷追不舍,只得缓了下来,“你追我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许久不见自然是要打招呼的。”苏昭的马挡在林然之前,她如今落成这般,也是林然带头做的好事。
若无林然,也没有信阳公主咄咄逼人,让她失去军职。
林然也不是傻子,来者不善的道理还是懂的,她看了一眼周遭的百姓,道:“这里都是百姓,你打招呼也不合适,不如换一处干净的,选一校场,你觉得如何?”
苏昭是不敌林然的,她知自己家短处,也不答应,反道:“我觉得这里就是不错,不若你我赛马如何?”
“赛马还是免了,我家的马今日心情不好,见到讨厌的人就跑不动了,还是改日的好。”林然作势不应,在这里纵马被发现了,腿都给京兆尹打断了。
“胆小鬼不应了?”苏昭冷笑着刺激她,后面几人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林然摸了摸自己新换的衣袍,袖口处有一然字,是阿凉绣的。她绣不出百花来,只将凉然二字绣的好看,林然笑了笑,对于苏昭挑衅也无所谓,道:“我脸皮厚,不怕你们笑,我今日有事去,改日请你们去浮云楼喝花酒,挡着我就不行,下次可就喝不成花酒了。”
她不在洛阳城内斗殴打架,知道自己不入流的身份,惹了旁人也不好。
她想息事宁人,苏昭不同意:“林家主这么胆小,这是被我们吓到了?”
街道上聚集了很多人,不少百姓都在看热闹,两人都是锦衣小郎君,气质不差,说话间带着戾气,吓得他们都不敢靠前。
林然头疼,再耽搁下去就到阿爹出门喝酒的时间了,她索性不理会,策马就走,苏昭照旧在追,还不忘以言语刺激她。
街头百姓纷纷避让,到了城南时,遇到几位下朝的大人,林然心里有数了,将马停了下来,与身后追上来的苏昭道:“策马不好玩,不如你我比试一下,如何。你若输了,就跪在地上磕头,如何?”
“打架不好玩,就赛马。”苏昭不同意。
“你不打就回家去,别耽误我娶媳妇,滚。”林然忍无可忍,这里都是官宅,不能随意靠近,多长两条腿不怕被打断,才同你赛马。
她向前看了一眼,道:“咦,信阳殿下怎地也在?”
苏昭蓦地一惊,握紧缰绳向前看去,前面走来几人身穿盔甲,可并无信阳,她知上当了,回头看林然,人影子都不见了。
她看着那群朋友,“真是愚蠢,她跑你们就不拦着吗?”
几人屈于苏家的权势,也不敢回嘴,让她骂了几句。
逃出来的林然后悔今日未多带小厮出来,不然哪里会遇到苏昭这个怂货,她在王府门前下马,将酒递给门人,问道:“阿爹回来了吗?”
门人接过酒:“回来了,信阳殿下也在,两人在厅里说话。”
他话音方落,就见信阳大步走出来,与林然对视一眼:“你病好了?”
“好了,多谢殿下关心。”林然恼恨自己的乌鸦嘴,随口一提就真的看到她了。
她垂眸就听到信阳开口:“你来王府不怕九王揍你?”
“阿爹让我来的,商议成亲的事,不会无故打人的。”她还是选择解释一句,免得有所误会。
信阳听到成亲两字,上下打量她一眼,讽刺道:“长高了点,就动歪心思了?”
林然不乐意,辩驳道:“我与阿凉本就十五年前定亲了,怎地是动歪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小乖:别耽误我娶媳妇,妈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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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卖身
府门前的门人迎着林然入府的动作顿住了,信阳打量着她:“你有婚书吗?”
林然自然没有的,不过就是一口头之约,只这口头上的话闹得整个大周的人都知道,比起有婚书还要厉害。
她词穷了,道:“与殿下有关吗?”
一句话将信阳未说的话都堵得干干净净,她看着锋芒乍现的少年人,提醒道:“虽说是无关,我只是在提醒你罢了。”
“殿下好意,林然心领了。”林然按照规矩行了大礼,而后才跟着门人入府,小脸上挂着疏离,信阳也说不得什么。
入府后,穆能在品茶,他得了信阳一大罐好茶,本是送给八王的,托他转交。他就事先尝尝,只是茶味不大好,他喝了一口就嫌弃。
林然入厅,见他在品茶,就奇怪道:“阿爹改性子不饮酒了?”
“哪里,我这是气不过。”穆能摆摆手,示意厅里的人都退下,拉着林然坐下,小声道:“这是信阳送给八王的,只因八王携夫人去寺里上香,替她做了一掩护,她就给人家送好茶。你说我这么任劳任怨地给她筹谋,她怎地一坛酒都不给我,你说我能不气吗?”
林然不明白两人之间的事:“您给她如何筹谋?”
穆能说不出来了,他能说他养大了信阳的崽吗?
自然不能,他顿了顿,再次摆摆手道:“不提也罢,先说你俩的事,我没什么要求,你像我一般不纳妾就成,还有小小乖姓穆,其他的随你们。”
林然被他瞬息万变的态度吓到了,顺着开口:“纳妾自然不可的,只是小小乖是谁?”
“这么不开窍,果然是憨憨生的。”穆能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骂道:“自然是你俩的孩子,你胆敢姓、姓林,我就把阿凉带回来,你自己守着那个姓过日子去。”
林然被他拍醒了,恍然大悟:“我听阿凉的。”
“不,你得听老子的,签字画押,不然你娶别人去,别在老子面前晃悠,老子眼不见心不烦。”穆能骂完,顿觉出了一口气,捧着信阳送的茶悠哉地喝了。
案牍上多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婚前约定’,林然大致看了一眼,不觉道:“阿爹,是阿凉嫁我,还是我嫁阿凉?”
穆能晃着茶杯,看她一眼:“不娶?也可以,出府回家。”
“阿爹真霸道。”林然小声抗议一句,将‘卖身契’看了一眼后,拿笔想签的,想起这些阿凉可能不知道这些,就试探道:“阿凉晓得吗?”
“她晓得干什么,我嫁女儿又不是她嫁女儿,与她无关。”穆能道。
林然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看着约定:“阿爹,我如果签了,会不会气得我父亲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我。”
“要掐也是掐死我,他不敢对你动手。”穆能自信地说了一句,林放的脾气尚可,不会轻易掐死人的。
林然看着约定上的条款,只道是孩子姓穆,没说是哪个……她嘻嘻一笑,阿爹就是一武人,写得条款也不严谨,她当即就拿笔签了,又补一句:“阿爹,要不要补一份婚书?”
穆能:“你方才签的不是婚书吗?”
林然抬首:“这不是卖身契吗?”
穆能想了想:“也可,那就补一份,不是大事,正好你也赖不了账。”
事后,穆能提着茶叶去八王府,林然回林宅用午饭。
穆凉不知那份约定之事,待见到后,亦是哭笑不得:“他让你签,你就签?”
“无妨,阿爹写的条款都不严谨,钻一钻漏洞就可,先哄他开心就是,他让我选个好日子去下聘。你说哪天是好日子?”林然兴奋地让去取黄历来,看一看就晓得了。
穆凉看着他二人写到的条款后,也颇是无奈,父亲这些年愈发爱逗弄林然,将来的事如何能有一纸约定来定夺。若林然真有什么心思,区区一张薄纸也是束缚不了的。
翻过黄历后,林然算着时日,满心欢喜道:“阿凉,我们下个月初二去提亲,好不好?”
“也可,我将祖母请回来。”穆凉附和道。
林然又想起一人,试探阿凉的意思:“那王妃是不是也要请回来?”
穆凉笑意淡去,“这件事问父亲,王府的事,你我不好多话。”
她的态度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林然也不知该怎么说,惯来的想法让她停下话题,不惹阿凉生气。
旋即就换过话题,拉着她去库房选聘礼,只林宅里的东西都是近一月才搜罗的,一眼看去,寥寥无几,最多的一部分还是在王府。
王爷扣着,林然就不好意思去要,穆凉开口:“明日去王府清点,将东西搬来这里,郡主府还是不成,先搬来这里,再送到王府。”
“绕来绕去,还是送去王府,有些麻烦。”林然道。
穆凉淡笑:“成亲的礼仪本就做给外人看,告于世人知。世人多攀比,礼仪多重,规矩多大,就认为对方多在乎自己。其实心意如何,与这些世俗的规矩无甚关系。”
“那既然不在乎,为何还要那些俗礼?”林然身处在林家中,对于那些俗世的看法并没有太多的计较,她不知人言可畏,不知那些外人的想法有多肮脏。
穆凉也并非是计较那些事的人,她受祖母熏陶,知礼仪,却又看破了父亲多年来的做法。将那些世俗眼光抛弃得干净,偏隅一地,因此,她也看得很淡。
是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然也不在意这些,但她不能不说,这样对林然而言也不公平。
她看着锦盒里的玉质摆件,莹白的指尖轻轻拂过,犹如一片羽毛滑过,让人心痒难耐。
她缓缓开口:“世间上多规矩,有些教化人,有些束缚人心,也有人的想法凌驾于规矩之上,人言可畏,你在意,它们就是身上的枷锁,若不在意就什么都不是。”
“为何要在意?”林然反驳她。
gu903();“因为你活在世间,总要有些朋友,不能孤单一人。你的做法与他们的想法背道而驰,他们就会抛弃你,甚至对你指指点点,你难道不想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