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从天降,躲不过去了,我只好奇苏玄将军的伤势。”林然止步,瞧着内侍手中的红木杖后,摸着自己下巴,阿凉回去又该心疼了。
秦宛也不瞒她,诚实道:“腿骨断了,怕是站不起来了。”
“他还没死呢。”林然可惜,苏家的人真是命大,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都死不了。
看着尽职的内侍,她忽而灵机一动:“秦大人,可接受我的贿赂,您不缺银子,长乐殿下也是缺的。”
秦宛莫名一笑,对林然的实话也是佩服,敢正大光明贿赂她的,也只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商人了。她可惜道:“收你十万两银子,殿下约莫会开心半月,可惜有人盯着,我想收也是不行。”
林然也可惜:“那倒是哦,既然银子不行,那就买些好的伤药就是了。”
她无奈地看着秦宛,而后俯下身子,在内侍举杖前,不死心道:“秦大人考虑下,一半也成。”
廊下内侍都是秦宛的人,宫内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人脉,她瞧了一眼行刑的内侍,颔首道:“一半也成。”
“银子可没有一半,我替长乐殿下将浮云楼的账给填平了?”林然摸着自己的肩膀,心中到底有几分畏惧。
又非铁骨,哪会不畏惧肌肤之痛的。
浮云楼一直是秦宛心中的谜,可惜她的人无法渗透进去,不知长乐在外到底是否真的洁身自好,只摸摸小手。
心里的疑惑一旦扎根,都会发芽,她答应下来:“也可,烦林家主将填账的账目送给我。”
“好说、好说,不是难事。”林然慷慨应下,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迅疾的风声,脊背猛地一疼,五脏六腑都跟着震动,疼得小脸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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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出了紫宸殿后,蓦地打了喷嚏,宫娥吓了一跳,“殿下可要请太医看看?”
她摆摆手,“无事。”她揉了揉鼻子,看着酷热的日头,想起自己的吃的冰酪,或许吃得有些多了,找太医先看看。
朝臣在外等候陛下召见,不好久待,欲匆匆离开的时候,秦宛漫步归来,她轻轻一笑,让长乐不寒而栗,主动走过去:“林然呢?”
“自是送回林府了,我得了笔交易,以十五杖替你平了浮云楼的账,我让林然将账目送来,也可看看你这么些年是怎地洁身自好的。”她笑过,就略过长乐回殿复命。
长乐大惊失色,这么馊的办法是谁想出来的?
她忙开口唤秦宛:“秦大人,本宫有事同你细说。”
奈何秦宛脚步极其快,都已跨过门槛,殿门徐徐关上,气得长乐脑门疼,想起账目还在浮云楼,她急忙去寻林然。
这个小东西她没良心了,区区十五杖就出卖了她,枉她替她瞒着身世这么久,真是小白眼狼。
她口中的小白眼狼被穆能亲自送回府了,面对穆凉不善的神色后,穆能将人送回,就着急忙慌地离开,免得殃及池鱼。
秦宛好心地请了女医,一道回了林府,谁知女医连林府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穆郡主赶了出去,她尴尬地回宫复命。
林然恐她伤心,嘻嘻一笑,讨好她:“我贿赂了秦宛,也没有真挨三十下,你莫担心。”
她脸色苍白,唇角却一片嫣红。穆凉摸了摸她渗出血痕的唇角,气道:“不疼,你咬嘴巴做什么。”
林然心虚,趴着就不敢再提这事,就说起苏玄的事来:“他腿摔断了,苏家失了北衙军,这件事也算是掉下来的馅饼。”
穆凉气得心口疼,也分不清是气多些还是心疼多些,拧了帕子擦着她脑门上的汗,摸着她失去血色的小脸,“老实说,是不是你故意去找的苏玄?”
“不是我,你且信我成吗?哪里有人上赶着挨打的,你不知道那一杖打下来肺腑都跟着疼。”林然摸摸自己的肩膀,朝着她咧嘴一笑,拽着她的手蹭着自己的脸。
穆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来,这件事确实是无法避及的祸事,让人始料未及,被她蹭了几下,气散了,就只剩下心疼,哄道:“我让人去请大夫了,你且忍忍。”
“嗯。”林然也不笑了,安静地趴着,脑海了想着今日的事,“阿凉,你着人去查一查苏玄来洛阳的这些时日接触了哪些人。”
打是挨了,却也不能莫名其妙的,阿爹说报仇十年不晚,她先忍耐一时。
“好。”穆凉应下了,瞧着她闭眼的模样,也没有再开口,脱了她的外袍,背部一片殷红,眸色颤了颤,没有开口说话。
大夫来了无非是开药方,好在没有内伤,也无大事,好在养着就是。
穆能在外转了一圈后,始终放心不下,黄昏时又打马过来,他在院子里喝了杯茶,才见穆凉出来,他迎上去:“如何?”
“轻不了,血肉模糊,她也算机灵,说通了秦宛少挨了一半,不然非打出内伤来。”穆凉气恼,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穆能十分心虚,本以为无事,哪里晓得陛下揪着不放,他想了想,道:“信阳近日里在查苏玄的旧事,想必出城也是有了新证据,苏玄怕是活不了多久。”
“信阳殿下为何不在洛阳城内?”穆凉奇怪,若信阳在,多半也没有无妄之灾。
“不知,信阳多半得了件好差事,北衙军怕是要给她了。苏家接连出事,可见陛下心冷了。”穆能猜测道,这般一想,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信阳,难不成是信阳做的?
想想又否决了,信阳那个憨憨不会做出自毁的事来,五万北衙军是块肥肉,可拿林然做棋子,不像是她的风格。
他揣测道:“此事怕是离间计,离间林然与信阳之间微薄的信任。”
穆凉不在意,“不管是不是离间,查一查苏玄近日里接触过哪些人,一路查下去,总有线索。”
“如果查到是信阳呢?”穆能反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憨憨:我回来晚了,抱歉。
林然:我认识你吗?
穆凉、穆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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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母债
穆凉沉默下来。
穆能继续猜测道:“此事若真查到是信阳,你们也莫要当真,此事后面定然有人。”
不寻常的事情背后定然有秘密,尤其是今日之事,并非是林然得利,相反苏家是跌了跤,吃大亏的事必然记在心。
苏长澜并非善人,与林然正面触碰后,如何不会记恨在心,穆凉心中合计,道:“我带林然去别院养伤,至于洛阳城的事,顺其自然,就看信阳自己如何做了。”
眼下,苏长澜权势滔天,就连长乐都避其锋芒,可见现在并非与她硬碰硬的最好的时候。
穆能颔首:“随你,我去找信阳问问。”他仔细一想,这件事是避无可避,不如去说开,也省得互相猜测,免得徒生麻烦。
他静不下心来,只好又离开林府,恰好六王请他过府,顺势就去蹭一顿酒。
穆凉回到屋里,坐在榻旁,望着林然苍白的脸色,眸色淡淡,伸手去摸摸她的额头,似有些微热,让人去请大夫回来。
等大夫之时,信阳的副将玄衣来求见,她本不愿见,可想到今日之事,若真的与信阳生了嫌隙,只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玄衣大步走进,隔着一道屏风,看不清人影,她行礼道:“属下见过郡主,信阳殿下离京前,曾嘱咐过,郡主若有差遣,公主府都听您的吩咐。”
穆凉握着林然的手,转眸看着屏风后的人:“信阳殿下为何离京?”
“她为苏玄一事。苏玄癖好恶毒,难以担任北衙军统领一职,有人秘密告知,故而殿下亲自走一趟了。不想竟出了这等事,殿下无法回来,属下来问问林家主的伤势。”
“她是自愿过去,还是别人引走的?”穆凉不放心。
玄衣答:“是殿下自愿的。”
“我晓得了。”穆凉叹息,若说是巧合,她也不信。不知是她心里急躁,还是怎地,林然的体温好似升了不少。
她久久不语,玄衣重复道:“郡主,可有属下效力之处?”
“玄将军先回去,待信阳殿下回来再作商议,眼下你莫要行动,静观其变。”穆凉无心与她细细计较,旋即打发她离开。
玄衣无奈,被拒绝后只得离开,将洛阳城内的事写信告知殿下。
林然发了高热,夜间通明的烛火映照在她清瘦的小脸上,大夫也被留了下来,道是脊上的伤引起的高热,明日就会退热。
大夫见惯了这样的情景,未曾在意,只穆凉担忧,林然是她养大的,如今二人又成亲,哪里会做到旁人那般的冷静。
外间泼墨的夜色,静夜生寒,扫去了夏末的热气,枝头上的蝉鸣声也小了很多,再过些时日怕是听不到蝉鸣声了。
烛火噼啪作响,穆凉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不断替林然擦拭着身体,脑海里一片空白。心口处的疼痛积累到让她无法呼吸,望着林然安睡的模样,忍不住叹息。
林然沉睡时,她就在一片等着,不断试探着她的体温,怕不注意间又遽然升高。
熬到天明时,依旧没有退热,她担忧得不行,着人去王府,让父亲去请太医。毕竟宫里的太医也善处置刑伤。
穆能顺势请假,就未曾去上朝,去太医院逮了几个太医去林府。
林然底子好,太医灌了副药后热就退了,人也醒了过来,眼窝深陷,没了往日的精神。穆能揉揉她脑袋,“幸亏秦宛手下留情,不然你小命都没了。”
她眨了眨眼睛,复又阖上,低声道:“人都有软肋罢了。”
“什么软肋?”穆能奇怪,秦宛一向是孤独之人,秦家的人都被处死了,只余她一人,哪里会有什么软肋?
他要追问,林然已睡着了,回答不了她的问题,他拍了拍林然脑袋:“真是的小麻烦。”
林然一觉至子时,醒来时眼前摆设都换了,她动了动,听到些许细碎的声音,她左右看一眼,好奇自己身处何处。
她好奇时,穆凉的声音传了进来:“将炉火上的汤药端进来。”
她掀珠帘而进,就看到林然一双漆黑分明的眼睛,在昏暗的光色里也有神,“你醒了,饿不饿?”
“这是哪里?”林然半撑着身子,朝外看了一眼。
穆凉走近:“安分些,这是别院,带你来休养,也当是散散心了。”
林然点点头,算是了解了,欲翻身时扯到伤口,只得又趴着不动了,眼睫颤了颤,阿凉端来汤药,她忍着一口喝了下去,“好苦。”
“过会再吃些粥,你还疼不疼。”穆凉摸摸她的额头,也不烫手了,轻轻呼出一口气,让人去做些清淡的粥来。
林然眨了眨眼,摇首:“不疼,为何来别院了,是不是你查到什么了?”
“这里清净,利于你养伤。不过玄衣来找过我,道信阳出城是为了苏玄一事,想必待她回城,苏玄一事就有定落,侯爵也保不住了。”穆凉解释,她怕林然心中对此事心伤。
“苏玄不过是颗棋子罢了,尤其是这件事中,苏长澜也是始料未及,背后当还有筹谋之人。”林然歪着脑袋,以手勾着阿凉的小拇指,指尖戳了戳她的手心,弯唇一笑。
她一笑,穆凉就安下心来,也是跟着一笑,林然愧疚道:“我让你担心了。”
“非你的错,道歉做什么,只下次出门多带些随从,总仗着自己功夫后,就一人出门。”穆凉趁机说道。
她被林然戳得手心微痒,不自觉地抽回了手,林然扬首,眸色中带着水泽,湿漉漉的,“阿凉,你过来。”
穆凉不为所动,林然叹息,想亲一亲都好难。
说了会子话,婢女将粥送了进来,穆凉一勺一勺喂她吃下,哄她又睡下了。
林然自退热后,精神就好了很多,只无法下榻罢了。反是陛下推行新政,意在削弱边境兵力,增加赋税,只遭到了各方的阻拦,困难重重。
开国之初,为休养生息,朝廷减轻赋税,如今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国库空虚,有些人不免想要提高赋税,充盈国库。
又因边境养兵之难,故而要削弱兵力来给朝廷减轻负担。
信阳匆匆回府后,一想就知新政是针对她的,毕竟她手中的兵皆在边境,每年的军饷开支不小。陛下借此发难,完全忘了虎视眈眈的突厥。
虽说两国和亲,可不代表就此相安无事,突然撤兵,怎地保证对方不会趁机挥兵。
早朝上,她不提新政之事,只提及苏玄玩.弄幼童一事,当众给明皇难看,将搜来的证据呈上,人证物证皆有,苏长澜为首的苏氏一党无话可说。
长乐摸摸自己的下巴,果然不能惹护犊子的女人。此事本可在私下解决,随意扯了个名头削了苏玄的侯爵,可信阳偏要当着满朝文武提及,陛下一张脸不知丢去哪里了。
明皇忍着怒气到下朝,屏退朝臣后,忍不住冲信阳发怒:“你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信阳俯身作揖:“臣冤枉了苏玄?还是说这些证据都是臣虚造?”
她严肃而刻板,一句话堵得明皇说不出话来,她随手拿着案牍上的奏疏砸了过去:“陈知意,朕已做退让,将北衙军给你,你当众让朕下不来台,就这么喜欢忤逆朕?”
信阳被砸,神色也是无波无澜,帝王之怒比起战场上的交锋,并没有太多的可怕。她镇定道:“臣就事论事,哪里做错了?苏玄无能,有能力之人取而代之,就好比大哥无能,母亲取而代之,一样的道理。不仅苏玄肮脏,苏家人不少有这等癖好,臣记录在册,烦请陛下过目。”
她不退反进,又递上一本奏疏,秦宛接过,奉与明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