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在自己诊室门后挂好,他看看手表,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这夜班下的……
他苦笑的摇摇头,打算去食堂吃完午饭再回去,就在他刚走到食堂门口,手机响了。
是何秋水打来的,“严医生,家来吃午饭呀?”
她声音里有着喜悦的笑意,大约是因为何天平安回家了的缘故,但严星河却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她的语气比平时多了几分没有过的亲昵。
但他不敢确认,更不敢问,只是口是心非的应:“不了罢,我在食堂随便吃点……”
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秋水打断,“不嘛,来罢来罢,我哥说你们今天很辛苦呢,还说你特地找他了,老何就说请你吃个饭,给你和我哥都压压惊。”
“来啊,嫂子做了好些菜呢,好不好?”何秋水热情的邀请他,说到最后语气都有些央求了。
他竟听出了一些撒娇的意味。
一时间忍不住心软,低低的就应了声好,何秋水立刻声音大了起来,“老何!严医生说来的!”
然后笑嘻嘻的挂断了电话。
严星河听见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声音,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机械提示音,今日听来,竟也有了几分淡淡的人情味。
他收起手机,转身往回走,跟熟悉的同事迎面碰上,对方好奇问道:“严师兄怎么不进去,没有爱吃的菜?”
“回去吃。”他脱口而出回应道,说完自己就先笑了,然后一路乐着去停车场。
同事见他满脸如沐春风,想到最近满院都传说他谈恋爱了,于是转头就跟同伴八卦,严师兄这跟女朋友得多好啊,才会连回去吃个饭都高兴成这样。
但其实严星河只是忽然想到何秋水说的那句“家来吃饭”,家里老太太就习惯说这样的句式,把“回家”说成“家来”,或许何秋水原本的意思是“上家来”,可是他却愿意理解成“回家来”。
这样便多了一些亲密,像是他们已经很要好很要好。
他兀自笑了一路,直到进了糖水铺的门,面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意,叫了一声趴在柜台上写写画画的何秋水,“秋水?头怎么这么低,要近视啦。”
何秋水头猛地一抬,立刻伸手捂住了本子,嗔怪的白他一眼,然后扭头对里头喊:“老何!严医生来啦,可以开饭咯!”
啧,还不给他看呢,严星河眉心微微一蹙,又笑开,嘴角翘起来的弧度很好看,何秋水接连扭头看了好几下。
然后蹭过来小声打听,“严医生这么高兴,发工资了?”
“我发工资是八号。”严医生也小声的应了句,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何秋水顿时茫然了,哦了声,似乎有些想不明白,又挠挠脸,傻笑了一下。
严星河低头看看扑在自己腿上当挂件的小胖和二白,忽然觉得她这时候居然跟两个小东西挺像。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物是主人形,是这样说他没记错罢?
想不明白何秋水也不想了,欢天喜地拿出酒杯,又开了一瓶没喝完的梅子酒,准备给每个人倒上一杯,“今天当浮一大白。”
严星河看看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人都在,就少了何天,于是一边把小猫小狗从腿上抖下来,一边问:“你哥呢?”
何秋水也咦了一声,然后要出去找,还没走,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凄凄惨惨的哭声,俩人错愕对视一眼,然后一同往外走。
出来就看见张铮正抱着何天的肩膀,哭得稀里哗啦的,“哥你知道吗,我其实还喜欢她来着,那个姓李的对她不好,我就想着她要是能回来我也不是不能接受,谁知道……呜呜呜……”
“她就这么死了啊……”
何秋水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一定是那个之前他为了她就跟人打架打到进医院的阿柔姑娘,只是……怎么好端端的就说她死了呢?
她有些奇怪,严星河却猜到了点什么,低头道:“你哥跟他今天都在火灾现场,那个人可能……”
他没把话说完,但何秋水却立刻回过味来了,不由得大吃一惊,“不会这么倒霉罢?”
严星河耸耸肩,今天前后遇难的有十三个人,无论哪个都是极其无辜的。
何天被他哭得有些头疼,扯开他胳膊,粗声粗气道:“你能不能把饭吃了再说?吃完饭你想怎么说我都陪你,行不?”
“……哦。”张铮抹一把眼泪,应了声。
何天朝何秋水使了个眼色,何秋水立刻跑去打电话,告诉张婶张铮今天在她家吃饭,张婶叹了口气,“麻烦你们了,拜托开解他一下罢。”
“哎,您放心,我们会的。”她忙应了声,这才挂了电话。
然后转身见严星河还在,就轻轻推了他一下,有些嗔怪,“走呀,还愣着做什么,菜都吃光了。”
严星河嘴角一抿,笑着不吭声。
进去以后只剩两个挨着的空位,俩人其实心里都有些雀跃欣喜又别扭,但又不肯让对方看出来,于是都佯作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
老何开了瓶度数高一点的米酒,给张铮倒了一杯,劝他看开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没跟她在一起,就是没缘分,不要强求,不过你可以给她多烧点纸,就算对得起她了。”
反正他俩分手也闹了一场,他对人家还有点感情,人家却早就忘了他了。
严星河喝的是何秋水倒的梅子酒,上次他就喝过,但好像这次比上次味道更好了。
他一口把酒喝完,何秋水又给他续了一杯,他端起来,斜着目光有些揶揄的看她一眼,她就吐吐舌头,笑嘻嘻的,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他喝了酒,就不能开车了,吃过饭后的中午只能留在糖水铺。
阳光也很好,他拿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的屋檐底下,陪小胖跟二白放风。
逗猫棒一上一下,小胖跟二白跟着抓,小胖好动,没一会儿就要玩丢球的游戏,二白好静,乖巧的坐半天才慢腾腾的加入游戏。
最后玩累了,在他脚边蜷缩着打瞌睡。
严星河眯着眼,感觉到有很轻的风从不知哪个方向吹来,背后传来张铮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我没想到她会堕落成那个样子……去做那种生意,要不是别人告诉我……”
“其实她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虚荣了点儿。”
“可是说到底也是我没本事,养不起她,要不然她也不会走了……”
“哥,你说我该找个正经工作罢?可是我能干啥啊。”
何天劝他,“干啥都行,保安也行啊,要不然你好好在家干。”
“家里铺子生意有我哥跟我嫂子呢,我要也……我嫂子肯定不乐意,她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小气一点……”
何秋水给他出主意,“你问问陆二哥去呀,他认识人多,看看有没有介绍的。”
严星河听着这样的话,再看着地面上斑驳的树影,弯了弯眼睛,他喜欢现在这样的感觉。
悠闲的,平静的,有生气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阿水:……八号怎么了?
严医生:以后给你发零用钱的日子。
阿水:???
第五十六章
严星河直待到下午,一点酒意都没有了,这才站起身,准备要回去。
真是奇怪,明明是下夜班,他却一丁点儿的睡意都没有。
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何天跟张铮还在说话,大多是张铮在嘟嘟囔囔的诉苦,一瓶梅子酒都被喝干了,有些醉醺醺的。
屋子里满是梅子酒的甜香,进来的客人都被吸引住,问:“小老板娘,你家又要出新品啦?怪香的。”
何秋水无奈的摇摇头,解释说是酒味,“不过倒是有冰镇酒酿丸子,还有冰镇酒酿醪糟,清凉解暑,夏天吃最好了,要不要来一份?”
好多客人听了就点点头,“那都来一份。”
然后她的笑容就会比一开始还要灿烂些,声音又脆又活泼,“好嘞,您稍等,马上就好。”
出来了还要告诉人家:“给您两个桂花蜜,是我们家自己做的,吃的时候可以放进去,味道很不一样的,下次再来哟。”
然后笑着目送客人出门。
严星河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熟练又利索,跟两三个月前刚开始接手工作时完全不一样,突然便觉得恍如隔世。
要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过去,他还以为她一直都是在这里的,生在糖水铺,长在糖水铺,这小半生从没有离开过。
送走了客人,何秋水扭头看了下挂钟,回头看见严星河走到了自己跟前,眨眨眼,“严医生是要回去了么,不如吃碗糖水再走罢?”
“不啦,总蹭你好东西可怎么好意思。”严星河笑眯眯的,看一眼牌子,“一碗百合绿豆汤就要好几块呢,你给我打个九折?”
有些调侃她的意思,何秋水抿着唇,小手一挥,豪气干云,“不用了,这碗百合绿豆汤不收你的钱!谁让你给我治好了脚呢。”
严星河一乐,他这谢礼收得够久的,都收了好几个月了。
最后还是重新坐了下来,跟何天坐一排,与张铮面对面,看着他面前酒杯里最后一层红色的梅子酒,听他嘟囔着说什么日子难过呀之类的话。
“太难了,做人太难了……”
何秋水端着托盘过来,在桌上放下,往每人面前放了碗冰镇百合绿豆汤,然后说了句:“这你就觉得做人难了?真够出息的,回头张婶打你一顿就好了,真是袁爷爷让你吃太饱。”
做生意一把好手的小老板娘,损起人来也不遑多让。
严星河闻言又忍不住一笑,伸手摸了摸碗壁,冰凉凉的,用瓷羹一搅,捞起煮得开花的绿豆,跟绿豆沙的绵密顺滑不太一样,还有些嚼头,吃一口,沁人心脾的凉。
暑气就是消散在这样冰凉清甜的甜汤里的,严星河忍不住眯了一下眼,望着低头还有些怏怏的张铮,温声问了句:“你是真想去上班?做什么都行?”
张铮被问得愣了愣,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他,“严医生……”
“上班蛮多规矩的,不能迟到早退,还可能被领导骂,没有你在家这么舒服的,你受得了受不了?”严星河又问。
其实张铮以前也干过短工,但都不长,不是他不想干,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去的公司吧……都活不长久:)
“我克服克服,只要厂子别倒闭,我就能干下去!”他忙赌咒发誓道,然后看着严星河,眼睛亮晶晶的。
严星河呃了声,他没想到张铮的工作经历这么的……怎么感觉比他值班还命里带黑哟:)
何秋水在一旁站着,听见这话乐得快要站不住脚,直说他倒霉。
“其实阿铮还是很勤快能干的,虽然有点笨,但心地好,人也老实……”何天努力的给他说好话,可是他越说何秋水越笑得厉害。
严星河也是忍不住,最后差点都叫绿豆汤给呛住,这才忙清清嗓子,“我回去问问同事,能不能行我明天都给你个答复,不过先说好,要是能去,你得好好干。”
“一定一定,我一定好好干!”张铮连连点头,捧起碗碰碰严星河的,“这碗汤我敬您。”
说完喝了一大口汤,这会儿倒一扫刚才的沉闷。
吃完百合绿豆汤,严星河就要走了,临走前他还惦记着何秋水的事,“你想什么时候开始拍视频?”
说到这个何秋水便有些犹豫,“……总要准备准备罢?我得挑舞蹈呢,你说我是找曲子重新编一支,还是怎么样?”
“网络舞蹈没那么严格要求,你要不然……”严星河想了想,“找你以前跳过的,拍分解动作?随意一些,不用太严肃。”
又不是去参赛,还不至于一开始就到编新舞这么高大上的level罢。
何秋水点点头,听了他的建议,“我找找,要是……主要还是看你的时间方不方便。”
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自己学一下比较好,总不能次次都靠别人帮忙的。
严星河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算算时间,“周末罢,这个周末我有空。”
俩人说定这事,严星河就走了,后面跟着送行的小胖跟二白,看他上了车,开走了,两个小家伙才慢悠悠的走回来,又在屋檐下趴着,尾巴甩来甩去的。
“囡囡,你跟严医生打算做什么?”何天这时才跟何秋水打听道。
何秋水嗯了声,“哥,你觉得我拍跳舞的视频发到网上去怎么样,能做么?”
何天明显的愣一下,然后啊了声,摸摸头,“应该可以罢,现在网上拍什么视频的都有,连吃东西都有人看,跳舞也肯定有,你开心就行。”
“那就好。”何秋水松了口气,心里安定不少,抬起手啃啃指甲,开始想先分解哪个舞蹈好。
听说她想拍视频,张从真很支持,她跟何天的想法不太一样,更加偏向于从专业方面看待这件事。
“现在网上跳得多的古典舞,跟汉唐舞还有些不同,要是能借这个机会宣传普及一下两者的不同,让更多人了解汉唐舞,倒也是件好事。”
“这能让你的专业不荒废,运动量也不大,不至于妨碍你养伤,至于以后……”她顿了顿,问道,“阿水,你有没有兴趣当舞蹈老师?”
何秋水顿时就愣住,有些怔怔的,一时间没吭声。
这是个突如其来的机会,像一块巨大的馅饼砸在她头上,这可比什么拍视频要让她心动多了。
“老师,您的意思是……让我回学校去?”她摸不准张从真的真实意识,只好小心的试探道。
张从真倒没卖关子,说了不是,接着解释道:“我想办一间舞蹈教室,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花木兰》的演出进度,遇到了蛮多小朋友家长,说想让孩子学汉唐舞,可是又搞不清楚市面上的培训机构到底教的是不是汉唐舞,有的连基本功都教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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