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头只好继续道:“你们可知他是因为什么罪名流放到咱们这儿来的?”
几人摇了摇头。
“不知道吧,他可是犯了谋逆大罪!你们让他帮忙写家书,万一他在信里夹带个什么密令啊藏头诗啊啥的,利用你们的家书来传递密信,一旦事发,那可是要杀头的!”刘老头故意恐吓道。
几人果然被吓得扭头就跑,生怕跟谋逆犯扯上什么关系。
谢霁庭万万没想到刘老头为了不让他做生意,连污蔑他私传密信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之前他再怎么挑剔捣乱都只是小事,但他污蔑他藏有谋逆之心,他必须辩驳清楚,不然消息传出去,他们兄妹三人,怕是都要丢掉性命。
“刘老先生,您说我利用家书私传密信,可有任何证据?若没有证据,便是空口污蔑!”谢霁庭冷声质问道。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秘密通信的密文?”刘老头哼声道。
“既如此,那便一起去见官,在公堂上分辨清楚!”谢霁庭面色冷厉道。
一旁谢鹏锐也知道此事厉害,听大哥说要去见官,便直接伸手去拉刘老头,免得他跑了。
刘老头见状不好,当即往地上一躺,哭嚎道:“天理不公啊,老朽年近四十才得了一个独子,他却为了报效国家抵御外敌,毅然而然地上了战场,年纪轻轻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啊!老头子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远万里来到此地,每日省吃俭用代写家书,就是为了找到我儿的尸骨,好带他落叶归乡!可是有些人,偏要来抢我一个老头子的生意,想断了我的活路不说,现在还要拉我去见官,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谢鹏锐见这人污蔑不成便躺到地上耍泼,正要上去强拉他起来,把他扭送到官府,却被谢霁庭拦住了。
谢霁庭此时满心羞愧,最开始他决定做代写家书的生意时,是觉得靖和卫人多,就算抢些生意对刘老头影响也不大。却不知,原来刘老头是中年得子老年丧子,他认为的对他影响不大,却极有可能影响了他的活路。
他自己流放到此有难处,却未想过,这世上比他活得更艰难的大有人在。
他为了一己私利,却忽略了别人的难处,实在过于自私!
谢霁庭于是走到刘老头跟前扶起他,诚恳地道歉道:“刘老先生,先前是在下有所不知冒犯了您老人家,请您见谅!我向您保证,日后绝不会再来抢您的生意了。”
“当真?”刘老头‘颤颤巍巍’道。
谢霁庭扫了眼四周围观的人,温声道:“有这么多人作证,您还怕我反悔么?”
“那就好,那就好!”刘老头擦了擦眼角微不可见的‘泪花’,拍了拍谢霁庭的肩膀道:“小伙子,你是个好的,虽然先前有些不知礼,但还算懂得迷途知返!不像有些人,刚才还准备对我用蛮力呢!”说着,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谢鹏锐。
不知为何,谢霁庭总觉得‘迷途知返’这四个字有些怪怪的,但他还是让谢鹏锐过来恭敬地给刘老先生道个歉。
谢鹏锐今天来镇上就是为了防止刘老头捣乱的,却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是这般收场。他心里再不情愿,但四周那么多人盯着,大哥也吩咐了,他只能走过去,小声道了句歉。
刘老头自是看出来谢鹏锐的不情不愿,便只回了他五个字:“无可救药啊!”说完,便将桌椅杂物搬到箩筐里,用扁担挑起来,一步一颤地回家去了。
期间,谢霁庭几次想要帮他,都被他拒绝了。见一旁谢鹏锐眼里冒着火,似是想上去揍刘老头一顿,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收拾起东西,也回家去了。
谢鹏锐当然生气,任谁被说无可救药都他娘的得生气!可他确实不敢真的追上去揍刘老头一顿,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一不小心惹了众怒,怕是就要被围殴了。于是,他强忍怒火,跟着大哥一起回去了。
看完这场好戏的众人这才散开,李红杏则忍不住点评了句:“啧啧,这刘老头,做戏还知道做全套的!”
走路那一步一颤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年纪大了身子骨弱呢,可她却知道,刘老头能一口气喝三坛酒,平日里也没少打五禽戏,身子骨怕是比有些年轻人还结实。
何春桃亦是长了见识,一个老童生,竟然这般会演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哪个戏园子唱戏呢!还省吃俭用?他哪回来桃原食肆,不是大鱼大肉好酒好菜一起上的?
也就是谢霁庭刚来此地,不知道他的底细,脸皮又薄,这才上了他的当。
不过也好,有人帮她磋磨谢霁庭,也省得她自己出手了。
第17章第十七章
谢霁庭和谢鹏锐回到双坪村,下午村长便来通知他们,从明日起,他们便要去军营服丁役了。
每家军户要出一个正丁,一个余丁。正丁每日操练,吃住都在军营,每月还有一定的饷银。余丁则只需定期去军营服杂役,平日里则要负责开垦荒地,每户十五亩,每年都要上交一定的粮食。
一旦正丁身亡,余丁便要顶替上去,家里剩余人中,也要再出一个余丁。
当村长问他们俩谁要当正丁谁要当余丁时,谢鹏锐立马主动道:“大哥自幼体弱,还是我当正丁吧。”
他之所以这么说,自然不是因为体贴兄长体弱,而是他看明白了,这个犄角嘎达的破地方,想要寻个赚钱的营生实在困难。大哥一介探花郎,连代写家书这桩生意都做不好。往后这个家,怕是连买米的钱都没有。
这几日在家,除了青菜粥就是青菜粥,连个肉腥味儿都闻不着,他这眼睛都快冒绿光了。那一小筐鸡蛋,他是一个也没吃着,全都留给馨如那丫头了。
去军营做正丁,好歹吃喝不愁,也能闻到点肉腥味儿。而不用留在家里,日日操劳生计,照顾谢馨如,还要开垦什么狗屁荒地。
当然,他做下这个决定最重要的一点是,去年和鞑靼国那场大战两败俱伤后,两国签订了长达五年的停战协议,虽然是以大夏每年送给鞑靼大量岁币为前提,但起码说明,这几年在军营里都是安全的,不会有送死的风险。
谢霁庭也大概明白谢鹏锐选择当正丁的意图,不过,他没有提出异议。毕竟,把馨如交给他照顾,他也不太放心。
第二天,谢霁庭去军营前,本还担心馨如一个人在家无人照顾,谢馨如却主动安抚他:“大哥您就放心吧,我一个人在家没事的,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能照顾好我自己。再说了,珍儿姐也会来陪我玩的。昨天上午你们都不在家,珍儿姐就过来看过我。”
谢霁庭这才放下心来,和谢鹏锐一起,在村长的带领下,和其他流放过来充军的一同去了军营。
到了军营,正丁和余丁分开,正丁去编队操练,余丁则等待分配杂役差事。
等了没一会儿,差事分配下来了,分配给谢霁庭的,是去采石场采石,每半个月要去采五天石。
谢霁庭被带去采石场后,郑方问韩副将:“听说那谢霁庭是个探花郎,让他去采石场采石,是不是有些屈才了?他那弱身子骨,万一出点什么事……”
“他犯了大罪才流放至此,不多吃些苦头,怎知悔改?何况,这苦差别人能做得,他怎么就做不得?”韩峻冷笑一声。
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贵公子探花郎,让他去采石场劳作五天,少说也要刮掉他一层皮。若是连这点苦都撑不下来,那也是他自己的命数到了。
谢霁庭到了采石场后,采石场的高管事看他体弱,倒没给他分配太重的活计,只让他负责运送石头。
采石场运石头用的是独轮车,这独轮车本就不太好使,上面放上千百斤的石头后就更难推了,再加上下山的路崎岖不平,以至于谢霁庭才推第一趟,车便翻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