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一把夺过谢霁庭手中的蒲扇,一边扇风一边往外走,准备出去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吵,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个午觉了?
谁知,走到门外一看,却见一行官差押着百余名女子从县城方向走了过来。
这架势,怎么看着像是押送流放的犯人?
但,怎么会一次性押送这么多过来?还全是女子?
正疑惑时,就见附近几个村子的孙里长带着人急匆匆地赶过来,很是殷勤地迎向那行官差,热情道:“官差大爷们辛苦了,寒舍已经备好了酒菜,待会儿一定让你们吃好喝好!”
官差们和孙里长客套了几句,便让孙里长在前带路。
经过木匠铺时,木匠老郭忍不住打探了句:“孙里长,这是从哪儿流放来的这么多女人?”
“欸,她们可不是流放过来的,而是朝廷对咱们军户的恩赏!”孙里长纠正道。
“恩赏?”老郭没太明白。
“咱们军户娶妻难,朝廷啊,就特意给没娶妻的军户赏下军妻,好让咱们军户也能开枝散叶有香火继承。”孙里长喜滋滋地解释。
“那这些军妻,是从哪儿来的?”老郭又问。
“她们啊,有的是罪犯家眷,有的是朝廷从贫苦人家买来的,还有的,本就是军户娘子,但相公死了没个依靠,朝廷就把她们召集起来重新分配给没娶妻的军户。”孙里长笑呵呵地回答。
老郭听了很是震惊,不止老郭,围观众人都惊讶不已。
何春桃更是恶心得想吐,什么没有依靠重新分配,不就是把女人当成物件来分配么?
见那百余名女子俱都一脸麻木,显然是对自己的未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其实往年咱们卫戍是分不到这么多女人的,今年我特意向上面争取了下,才多分配了些过来。”孙里长得意洋洋地说完,又感慨道:“听闻皇上近来身体抱恙,竟还能记挂着咱们军户,给咱们军户赏媳妇儿,真是个好皇上啊!”
说完,还转身朝京城方向拜了拜,以表感激。
好皇上?何春桃听了只觉讽刺,他说这话前,怎么不先问问那百余名被赏下来的‘军妻’,问问她们同不同意他这句话!
狗皇帝,听说前段时间刚在朝上被气得吐了血,竟还有闲心惦记军户们娶没娶媳妇儿!
眼看着官差们带着那些女子从食肆门前经过,何春桃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去,给那些女子制造逃跑的机会。
可她刚要往前,手腕就被人紧紧抓住了,她回头一看,见谢霁庭冲她摇了摇头,才强行忍耐下来。
待到一行人走远出了镇子,何春桃才回到屋里,问谢霁庭:“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能救她们?”
谢霁庭摇了摇头。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拦着我?”何春桃气愤地站了起来。
“凭你一个人,怎么救她们?”谢霁庭反问。
“我只需要制造些混乱,让她们趁机逃走就是!就算不能全都救下来,但能逃多少是多少!”何春桃说。
“逃?逃到哪里去?她们都是登记在册的,没有文牒没有路引,她们非但哪里都去不了,还会再次被抓回来。”谢霁庭沉声道。
“那、总有能侥幸逃脱的吧,或是藏起来不让官差找到,藏一阵子应该就没事了吧。”何春桃不自信道。
谢霁庭见她还是这般天真,只好残忍地戳穿她的幻想:“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把她们全都救了下来,也还会新的女子来填补这些空缺?”
何春桃闻言一下子失力跌坐在了椅子上,是啊,如果她今日救下了这些女子,来日就会有另一批女子被送过来。
那她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呢?
“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她喃喃道。
“制度如此,轻易改变不了。”谢霁庭垂下眼眸,即便是当今皇上,也不敢轻易废除这个制度。
因为大夏有大量的军户,而军户若无法娶妻生子,时间长了便会生怨,怨气大了难免会生乱。
为了安军户的心,也为了‘社稷安稳’,才会这样赏军妻下来。
其实要想安军户的心,有许多办法。但唯有赏军妻这个办法,最便捷,最省事,代价也最小,因为女子势弱,不会反抗,也生不出什么动乱来。
何春桃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只是个小小的食肆厨娘,她谁也救不了。
为着这事儿,她从下午一直萎靡到第二天七夕,什么乞巧穿针都懒得弄了。
偏偏七夕这天上午,谢霁庭迟迟没来,还是李红杏提醒,她才想到,昨天那些女子被送过来,今天怕是就要分配了吧。
赶在七夕给军户们发媳妇儿,还真是讽刺至极!
谢霁庭迟迟没来,该不会也去排队领媳妇儿了吧。
临近中午,谢霁庭才姗姗来迟,何春桃没好气地问他:“怎么,你们谢家终于能传承香火了?”
谢霁庭一愣:“你怎么知道?”
何春桃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敢相信道:“你还真去领媳妇儿了?”
谢霁庭这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却没立即澄清,而是试探道:“如果我真的去领了,你打算怎么办?”
“那我就先把你大卸八块,再扔油锅里炸成黑炭,最后丢到灶里当柴火烧!”何春桃咬牙切齿道。
谢霁庭:“……”
下地狱也没这么狠的!
不过他心里清楚,她之所以这么说,单纯是因为看那些女子可怜,才不希望他也变成一个加害者。
“我没去领,但二弟去领了一个。村里还给他重新分配了间屋子,方便他成婚。我去劝过他,他却坚持不肯把人退回去。等过两日,村里就要集体摆喜酒了。”谢霁庭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