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老国公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偏偏管教得自己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朕派去太医替他闺女治病,都只能隔着三重帘子。可怜她闺女自小身子不好也就罢了,长到十八岁怕是连长安府是如何繁华都没见过一眼。】
【老国公是我庆朝功臣,朕看着他为着女儿一片苦心也觉着大为心痛都是为人父的,谁还不懂谁呢?国师说你本事不错,你明日就去靖国公那处替他瞧瞧宅子,是不是哪里冲撞了,才致老国公如此。】
昨天这话听着郁宁觉得没啥问题,但是今天的到了国公府,细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大对就是真是风水哪里不好才导致老国公的子嗣不丰,他就是给解决了这个问题,也不能叫老国公再娶个妾室,七十高龄再生个儿子出来吧?
而且越琢磨越不大对,该不会是皇帝把人儿子给弄没了吧?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却觉得越想越是这个理儿。
他要是皇帝,手底下有个手握兵权、平定四海且德高望重的老臣,他怕是也不大放心的。但是人么又不能杀,毕竟庆国还指着他坐镇中央,威压八方蛮夷,这么一来,把人儿子给弄死或许是最好的办法?毕竟这年头人都重子嗣,没有儿子,就是手里有金山银山,金座银座,最后也是别人家的。
妙啊。
郁宁想到这里突然笑了笑,要是国公独子夭折这事儿真是皇帝干的,叫靖国公知晓了怕是宁愿什么都不要,把女儿一藏,揭竿而起,哪怕打得天下户户挂白幡也要讨回一个公道吧?
郁先生?秦管家一直暗暗观察着郁宁的神情,见他突然笑了起来,便有些疑惑:先生为何发笑?
郁宁抿着唇道:方才我见临池那棵老梅上有两只麻雀,一只将另一只挤下了枝头,便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话听着越发胡闹了。
秦管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郁宁所指的老梅长在了一片池塘旁边,现下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满枝的红梅既清且艳,最有意思的是这树是呈现倾倒的状态,卧在池旁,满冠的梅枝如瀑布一般往池中倾去,浑似一位美人池边上梳洗沾了满头红花的长发一般,十分有意趣。
秦管家暗自在心中摇头,这位郁先生果真是太年轻了。
郁宁言笑晏晏的指着那棵老梅道:那棵树挺有意思的拔了吧。
秦管家一怔,或许是郁宁的语气过于玩笑,他有点怀疑自己所听见的:郁先生?您说什么?
我说,将那棵树拔了。郁宁和颜悦色的又说了一遍。
什么?秦管家心中回转过千般思绪,虽有国公严令在前,仍是拒绝道:郁先生,此乃是我府中绝景,就此拔了未免可惜。
拔了吧。郁宁人顿住了脚步,也不再走,反而在廊下坐下了,笑着道:这事儿要紧,我便不走了,秦管家叫人来将这棵树拔了吧,我就在此处看着。
这怕是不成此老梅还有些内勤,郁先生容禀这棵老梅是大少爷在八岁那年与大小姐一并种下的,后来大少爷不幸去了,这棵老梅便一直长在那里,大小姐和夫人都仔细呵护着,平时里下人连碰都不许碰的。
大少爷走得早,就留下了那么点念想。秦管家看向郁宁,眼中有一些急切之色:郁先生,您或许看差了?您再看看?
不必再看。郁宁指着老梅道:就是它,拔了吧。拔了它,国公府上下都得谢我。
为何?秦管家连忙问道。
郁宁微微一思索,斟酌了一下用语:这池子历年来都不大太平吧?你家大小姐之前秦管家不是说她落水?若是我没猜错,也是从此处掉下去的吧?
郁先生怎么知道?!秦管家脱口而出,说完才知不妥。大小姐落过水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是府中不时有下人在此溺水却是国公府中绝密的事情,掉下去的人大多都是不小心,夜晚经过的时候走岔了路,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缘由。
这池子浅得很,府中最瘦小的成年女婢也能在池中站稳脚跟,水也就到腰间往上一些,溺是溺不死人的,但是时不时的就有人掉下去,那一年到头最少也有个三回,这就很容易招得府中人心惶惶了。
大家都说或许是夭折的大少爷不甘心幼年夭折,便藏在他亲手种下的老梅中等着找一人来还阳。这棵老梅也是越长越歪,不知何时就成了这副倾倒的模样,树冠垂于水中,白日里自然是一景,夜里看去却像是个女鬼一般,吓人得很。
府中的仆俾们大多是签了死契的家生子,又或者是阵亡将士的家眷,国公恩德大于天,于是一个不敢说,一个不愿说,这府中老梅便成了大家约定俗成的要避开的地方而且也没溺死过人,掉下去泡个水病几天也就那样了。
但如今如此隐秘之事却叫这位年轻的先生一语道破,他怎能不惊?
他看着在廊下坐着的青年,神态自若,举止从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本暗藏在心中的那一点轻视不知何时化作了一簇簇银光闪烁的针尖,扎得他满头满身的都是冷汗。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郁宁自袖中摸出了一柄玉制的折扇,在手中把玩着:这事儿要是秦管家做不了主,那就去请国公,国公夫人做决定,死了的人总没有活着的重要,秦管家你说是不是?
是、是!老奴这就去请!秦管家对着郁宁躬了躬身,也顾不得郁宁还坐在廊下,转身急急就往前院奔去,原本跟着他的一个管事见状,低声吩咐了一声守在一旁的婢女,不一会儿就给郁宁搬来了一张小桌,八色小吃。又在一旁支了一个小风炉,将茶水热上了,那管事这才道:郁先生,此事事关紧要,大管家想是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郁先生还请先用些热茶,稍候片刻。
多谢你。郁宁笑眯眯的道,走了这么一会儿他也渴了,便也不客气的用起茶水点心来。
大约一刻钟后,秦管家才回了来,不同的是,此时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国公和国公夫人也一并来了。郁宁见状只得起身朝两位见礼:国公,国公夫人。
嗯!靖国公应了一声,抬了抬手说:郁先生,坐。
一旁的下人又捧来了一把椅子,国公在郁宁对面入座,国公夫人立于他的身后,国公道:郁先生,此处也没有什么外人,有话老夫就直说了。
国公年逾七十,满头白发,眼中却仍旧是精光闪烁,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悍跋之气,道:郁先生,老秦方才应该跟你说了,这老梅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儿子种下的,老夫活到这把岁数,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留下的东西不多,这老树还望郁先生只当是没看见其他的,你掀了这府邸老夫也没意见。
国公夫人也急急的道:我儿去的早,只有这么一点念想留下来,郁先生,您好歹给我们留一点念想啊!
国公前半生戎马,到了三十好几才娶了国公夫人,国公对国公夫人娘家有大恩,让她家不息以十六岁的嫡女许了三十好几还未成婚的国公爷,老夫少妻,自然是多有疼爱。然而过了整整二十年,国公夫人三十六岁高龄老蚌怀珠,才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
国公夫人可谓是叫人从小宠到老,说话之间难免直白,有时候发起怒来,国公也得让着她。郁宁要动她儿子的遗物,她自然是心急火燎的上火,顾不得其他:不是说好了只是走个过场!郁先生便是年轻,也该懂得适可而止这个道理!
郁宁取过膝旁的小风炉上的茶壶,给国公和国公夫人倒了两盏茶,道:想来秦管家有些事情没说全,夫人莫急,坐下说话。
我坐什么坐!国公夫人怒道。
夫人!靖国公沉声唤了一声,国公夫人恨恨地甩了甩帕子,这才在一旁坐下了,靖国公道:老夫愿闻其详。
我以为,除了儿子,您还有个女儿。郁宁在心中有些不豫,要是靖国公和国公夫人也是那等重男轻女的角色,他怕是要低看他们一眼。我方才也与秦管家说了,死了的人总没有活着的人重要,国公您说是不是?
gu903();你是什么意思!靖国公沉声道:不要弯弯绕绕,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