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去看她,只见她神色坦然,毫无半分忧愁哀伤。
他心中隐隐作痛。
……
傍晚。
皇帝的旨意就到了安阳公主的平阳宫。
旨意简短。
公主失德,禁足一月。
这道旨一下。
前廷后宫都为之一震。
安阳公主那可是先皇唯一的女儿,也是皇帝唯一的妹妹,身份无比尊贵,无论是先皇还是皇帝,都对大元朝这唯一的公主十分宠爱,别说罚她什么,她从小到大,就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听过。
禁足一个月对安阳公主来说,就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
旨意一到,宣纸的太监还没走。
安阳公主就当着他摔了她平时最爱的花瓶。
“本宫要面见皇兄!”
皇兄明明十分厌恶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为了那个女人让自己禁足?
宣旨的太监面不改色,淡然道:“皇上旨意已下,殿下若要面见皇上,也请等到禁足期满。”说罢,令随行来的侍卫将平阳宫的大门看守起来。
安阳公主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和轻慢,宣旨的太监一走,她将殿里的器具全都摔了。
得到消息的太后却是爽快的笑出声,她掩嘴笑道:“安阳作威作福惯了,如今也算是阴沟里翻了船。只是倒没想到,皇帝往常,是最纵着安阳的,如今居然会为了晚儿让安阳禁足…….”
玉嬷嬷也带着几丝笑意道:“晚姑娘给太后娘娘争气了。”
太后盈盈浅笑道:“去库房里,拿些珍贵药材给晚儿送去。”
……
黎晚喝了药就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醒来,吃了点东西又睡了过去,晚上再醒来。
身下一片湿润,用手一摸,手里一手的血。
黎晚被这么一冻,月事提前来了。
血流了一床。
关键是,这是皇帝的床。
黎晚难得的有些慌乱,叫了宫女进来。
宫女也蒙了。
自古以来,后宫嫔妃即便要来寝殿侍寝,也是算好了日子,绝不可能在月事来的时候宿在皇帝的龙床上。
龙床上沾了血,还沾的是女人月事的血。
自古以来,只怕也只这一遭。
宫女蒙完后就慌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往常还可以请示曹钰,可今天曹钰被打了板子,已经抬去养伤了。
黎晚见她慌乱,自己倒是镇定下来,让她不要慌,再叫两个宫女进来收拾。
宫女匆匆忙忙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上了新的宫服和床单被褥进来。
翠珠也匆忙给黎晚送了月事带过来。
黎晚去了里间换上了干净的宫服和月事带。
宫女们拿着换下来的床单被褥出去。
不想刚好撞上了书房过来看望黎晚的皇帝。
宫女心一慌,手一抖,手里的东西没拿住,被被褥包着的里头带血的床单掉了出来。
皇帝看到那上面沾着的血,脸色霎时一变:“哪来的血?”
宫女们顿时都跪倒下来,颤颤发抖说不出话来。
皇帝心口骤然揪紧了。
难道是黎晚呕血了?
他又急又怒,径直越过她们进了内殿:“黎晚!”
就见黎晚正好端端的站在那儿,听到他的声音,诧异的转过身来。
皇帝大步过去,抓着她的肩,将她从头到脚好好地看了一遍,又着重盯了几眼她的嘴唇,都不见血迹,他皱眉道:“你受伤了?”
黎晚眨了下眼:“奴婢没有受伤。”
皇帝不信:“胡说!朕看的分明,那床单上都是血,你哪里流血了?为什么不告诉朕!”
黎晚看着面前满脸紧张焦急的皇帝,默了一默,道:“奴婢来了月事,不小心弄脏了……”
皇帝顿时僵住,漂亮的凤眸不自然的闪动了两下,颧骨上泛起红,飞快蔓延开来。
第64章第三个世界载入中......
皇帝很不自然的看了她一眼,嘟囔:“你还是个女人吗?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
黎晚有些无奈:“是皇上你自己问我的啊。”
黎晚没注意,用了我自称。
皇帝也没注意,只是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凤眸一瞪:“你还跟朕顶嘴!”
黎晚现在也有点摸准了皇帝的脾气,她半点不慌张,反而笑了笑,苍白的小脸上一双晶亮的眸子闪闪发亮:“奴婢不敢,奴婢现在觉得,皇上您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人,奴婢感激您,仰慕您还来不及,怎么敢跟主子您顶嘴呢?”
皇帝被黎晚那双晶晶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有点不自在,满嘴的“甜言蜜语”更是叫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半晌才别扭道:“油嘴滑舌。”
不是巧言令色。
就是油嘴滑舌。
都不是什么好词。
可黎晚瞧着这位小皇帝的脸色虽然别别扭扭的,但分明没有不高兴。
她正要说话,忽然腹中一阵绞痛,她顿时皱起眉,有些难受的对皇帝说:“主子,奴婢身体不适,先回西殿了。”
皇帝一愣,以为是自己说她油嘴滑舌她不高兴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黎晚就往殿外去了。
黎晚走到外头,叫上绿珠,两人一起回了西殿。
…….
第二天一早,各类珍稀补品药材便从后宫各宫源源不断的往西殿送了进来。
抛开后宫送的,光是皇帝送的,就够翠珠清点半天的了。
看着各类的珍稀补品药材堆满了半间屋子,翠珠头不晕了,膝盖也不疼了。
皇帝给黎晚放了五天假,让她好好养养身子。
黎晚没去当差,昏睡了半日,在被窝里蜷缩着一动不动。
吃东西都是翠珠勉强着她吃了几口,又躺下难受着。
肚子里的绞痛一阵一阵的,黎晚疼的直冒冷汗。
太医过来看了,开了能止痛的方子,黎晚喝了也不见好,只能生挨着。
翠珠看着疼的冷汗都出来了的黎晚,顿时把那半屋子的珍稀补品药材抛在脑后,心疼焦急的直掉眼泪。
皇帝一下早朝,回到乾正宫,用了午膳就按捺不住去了西殿。
就看到黎晚缩在被子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皇帝面色冷凝,眼神担忧:“她怎么了?”
翠珠泪汪汪的道:“主子昨天受了寒,月事比上月早来了,许是因为受了寒,现在疼的厉害。”
皇帝问:“叫太医了吗?”
翠珠道:“太医看过了,也开了止疼的方子,可主子吃了不管用。”
皇帝摸了摸黎晚的脸,只觉得手下一片濡湿的冰凉,黎晚下意识的贴近他掌心,他心里揪紧了,转头对翠珠道:“去烧个汤婆子来。”
翠珠一愣,忙去了。
皇帝摸着黎晚的脸,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看着一个人受苦,他心里会跟着酸酸涩涩的难受。
黎晚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泪,干燥的嘴唇喃喃唤出一个名字:“铭羿……”
皇帝一僵,猛地缩回了手。
……
翠珠急急忙忙拿着逛满热水的汤婆子回来的时候,发现皇帝已经不见了,她有些奇怪,然后把汤婆子从被子里塞进去,放到黎晚的腹部暖着。
黎晚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了一会儿,然后逐渐聚焦。
翠珠把被子掖好了一些:“主子,你把汤婆子放在肚子上,会好受些。”
黎晚虚弱的笑了笑:“嗯。”
翠珠道:“皇上刚才来看过主子了。”
黎晚有些疑惑:“什么时候?”
翠珠道:“刚才还在的。”
黎晚没有放在心上,抱着滚热的汤婆子蜷缩起来。
……
小钱子小心翼翼地把茶端到皇帝面前。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从西殿出来,脸色就奇差无比,现在更是坐在书案后,脸色阴晴不定,整个殿内都阴云密布,看起来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皇帝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奏折,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黎晚呢喃着那个名字落下的那滴泪。
鸣奕。
宋鸣奕。
永安伯的庶长子。
如今在大理寺任职,若不是太后将黎晚送进宫里来,黎晚本该同他议亲,若是不出意外,黎晚会嫁进永安伯府……
她居然会在昏睡时叫出他的名字,竟还为那人流了眼泪。
她在入宫前难道已经同宋鸣奕情投意合?否则又怎么会连梦中都叫着那人的名字?
鸣奕。
鸣奕。
叫的可真亲密。
皇帝无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奏折。
那他算什么?
她说的喜欢,仰慕,难道都是骗他的?
她说的事成之后要出宫,难道也是为了宋鸣奕?
皇帝胸口一阵闷痛。
“秦临!”
皇帝突然将秦临唤进殿中,脸色阴沉:“你去帮朕查一件事。”
……
秦临的办事效率很快。
半日时间,就查的差不多了。
黎晚在进宫前只和宋鸣奕见过一次面。
但宋鸣奕在那次宴会上,对黎晚一见倾心,永安伯府的确有和黎家结亲的意向,只是还没个结果,黎晚就被太后送进了宫来。
皇帝听了,心里半点都没有觉得轻松些。
反而更难受了。
在他看来,哪里是宋鸣奕对黎晚一见倾心,只怕黎晚也对宋鸣奕是一见倾心。
只是见过一次面。
她就对他魂牵梦萦,连做梦都会哭着唤着他的名字,她是有多不甘心进了宫?
怪不得,她要“弃暗投明”。
只可惜这个“明”不是他,而是宋鸣奕的鸣。
……
黎晚休息到第三天,身体已经好了大半。
翠珠有些忧愁还有些不安。
“皇上怎么不来看主子了呢?”
这两天皇帝都没有踏足过西殿,也没有派人来问过黎晚的情况。
好像一夜之间就被打入了冷宫。
黎晚也有些奇怪。
皇帝明明那天表现的那么在意紧张她,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态度?
虽说她怀疑皇帝之前只是在做戏给太后看,但也没有做戏只做一半的。
她想不通其中关节,到了第五天,她决定去探探情况。
不想正好遇见了被皇帝召见完的宋鸣奕。
宋鸣奕是突然被召过来的,他一身官服,长身玉立,斯文清雅,看到黎晚的一瞬间,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下意识唤道:“晚妹妹……”
黎晚眼神却很清亮,微微一福身,唤道:“宋大人,许久不见,可还好?”
宋鸣奕被她一声宋大人唤的眼神里滑过一丝痛苦,却也被黎晚这一声宋大人叫清醒了,他很清楚,黎晚现在是什么身份。
他将所有情绪都收拢了,恢复了人前端方君子的模样,拱了拱手,温和道:“宋某一切都好,盼着姑娘也一切安好。”
这是个聪明人。
克制知礼。
黎晚看着宋鸣奕,心里生出几分遗憾,但她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也一切都好,多谢宋大人记挂。”
宋鸣奕明知道她一点都不好,不过短短不到三个月,她已经病了三场,她本就体弱,如今看着,脸色更是苍白,身形看着也更纤瘦了。
若是没有那番周折,她现在已是他的未婚妻,待嫁闺中,只等着他去娶她,他会将她放在心里,捧在手上,不叫她吃半点苦,更不会让她受那么多罪,他心里一阵隐痛,脸上却微微笑了一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甚至有些苦涩。
此时他们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多说,他多逗留一时,就给她多添几分麻烦。
他沉声道:“宋某公务在身,先告辞。姑娘……保重身体,万事顺意。”
黎晚微微一福身,随即缓缓起身,看着他走远了。
待她回过神来,一转头,骤然愣住。
不远处的门廊下,皇帝着一身艳丽红袍立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双凤眸冷若冰霜。
他身后的秦临依旧是那一张毫无波澜的酷脸,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她。
黎晚心里咯噔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对她和宋鸣奕的过去知道多少,更不知道他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误会什么。
她定了定神,提步向他走去。
皇帝却猛然转身,扬长而去。
秦临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转身离开。
黎晚追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她现在就算追上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帝憋着怒气走回殿内,一转身,却不见黎晚追过来,他回到寝殿,一脚踹翻了凳子。
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皇帝捏紧了手掌,眼睛都被气红了。
她是知道了他召见了宋鸣奕,所以才那么着急的赶过来?
他召见了宋鸣奕,第一次见这位永安伯的庶长子,他立在殿下,对他的询问不卑不亢,好一个清雅君子。
可宋鸣奕越是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皇帝心里就越发难受。
他的确有让黎晚念念不忘的资格。
若是没有黎晚,他也会对宋鸣奕高看几眼,这样的臣子,他是喜欢的。
可偏偏。
他是黎晚念念不忘放在心上,连梦里都会留着眼泪唤他名字的人。
皇帝只要想到黎晚那一滴眼泪,心口都灼痛。
第65章第三个世界载入中.....
皇帝这一夜都没有睡好。
早上醒来看到上前来伺候他起床的黎晚,脸色一冷:“曹钰呢?”
小钱子忙道:“皇上,曹公公还在养伤。”
皇帝冷哼道:“就二十板子要养那么久?”
黎晚默不作声的给皇帝穿好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