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小，她的床刚好在窗边，躺着也能看见月亮。

人们常常用月亮来寄托相思，千里共婵娟，可栗早现在跟家乡相隔的已经不仅仅是千里远，而是另一个世界，连“共婵娟”都做不到。

她不过是一缕漂泊在异世界的孤魂野鬼。

这个词一跳出来，栗早就想到白天见到的那位乔美男。

如此看来，她跟乔美男本质上是同一种怪物。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只有她能看到乔美男。

这么一想，栗早心里的恐惧瞬间散了。

有什么好害怕？大家都是鬼。

栗早给柳哥道过谢，然后躺下睡了。

这一天想得太多，睡着了还不安生，一直在做梦。缤纷杂乱的画面晃来晃去，大多数是以前生活的片段，只有最后一段是跟现在相关，那只长得顶帅的鬼问她：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栗早想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结果刚开口说第一个字就醒了过来。

栗早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洗漱。

到影视基地时还早，外面已经有人在蹲活儿，不过柳哥不在。

他跟栗早约的时间是下午。

栗早绕了一圈，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游乐场边。

昨天录节目是租的场地，今天游乐场已经恢复了营业。

按理说，这么早，娱乐场应该还没什么人。

但栗早发现，今天游乐场特别热闹，有些项目前已经开始排长队了。

“哎，姑娘。”栗早在门口徘徊一阵后，到底没进去，正想离开，却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看，是位胖胖的中年男人。

“你就是昨天扮鬼那位栗姑娘吧？”中年男人挺激动。

栗早不认识他：“你是？”

“我是这游乐场的老板。”中年男人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你昨天的直播我都看了，演技真好。你看今天游乐场客人比往常多，说起来我还该谢谢你……”

栗早：“……”

既然他是老板，会关注昨天的直播倒也正常，只是栗早现在真的不太想被人认出来。

然而老板并不懂栗早的复杂心情，还热情地说：“你也算间接帮我们游乐场打了广告，特别是鬼屋，今天好多人慕名而来。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感谢，以后我家的鬼屋，对栗姑娘终身免费。”

栗早：“……老板，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老板兴致勃勃地将栗早拽到鬼屋面前，“你看，这里还有你的粉丝。嘿！小伙伴们，栗早来了！”

“栗早？”

“哇，没想到真的看到你了。”

“你也来鬼屋玩吗？”

“快，一起吧。”

“你昨天到底看没看到鬼啊？”

“你带我们去昨天那屋子看看吧。”

……

还真有不少人认识栗早，几位小姑娘跑过来，非要拉着她进鬼屋。

栗早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只得把丑话说在前头：“进去可以，吓坏了可别怪我。”

“不怪不怪。”那些人兴奋得很，“我们就是来探个究竟的。”

栗早其实也想探个究竟，有这么多人一起，正好壮壮胆。

十几个人一起进了鬼屋，鬼屋还保留着昨天录制节目时的布置。大家对别的也不太感兴趣，催着栗早带他们去遇见乔美男那间屋子。

栗早推开门的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其余人也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门打开，白衣飘飘的美男子还飘在那里，只是目光冷了很多，像是不高兴这么多人来打扰他。

安静了一会儿，人群开始骚动。

“你们看到鬼了吗？”

“什么都没有啊。”

“哪里有东西？”

“栗早，你不会又要开始演了吧？”

“果然是骗人的。”

……

栗早刚张开嘴，又闭上了。

有几个急性子冲进房间，翻箱倒柜地找。

可实际上，他们想看的鬼就飘在头顶，冷冷地俯视着众人。

栗早抓着门框，指尖泛白，手指都快凹断了。

隔着屏幕看直播时，多了一层神秘，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想来看个究竟。

真到了实地，只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这群人顿时就没兴趣了，连带着对栗早的兴趣也减弱许多。

一群人陆陆续续地散了，有人邀请栗早一起，被拒绝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栗早才走进房间。

“只有我才能看到你，是吗？”栗早轻声问乔美男。

乔美男冷冷看着她，眼底笼着一层寒霜，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降了好几度。

栗早打了个寒颤，但她没有退走：“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你？是你干的，还是别的原因？”

她想弄清楚真相，因为这或许和她的穿书有关，没准弄清楚后，她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才刚拿到影后啊，是谁都会不甘心的。

“出去。”乔美男面对她一连串疑问，终于开口了，却不是回答。

“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栗早没有出去，反而朝前走了一步，抬头看着他，“你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

“我让你出去！”乔美男的声音陡然一沉，周围的温度又降了点。

栗早深呼吸一口气，攥紧拳头：“别人都看不到你，可我能看到，还能听到你说话，如果这不是你做的，那说明我们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如果这是你做的，说明你对我跟别人不同。不管怎样，我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你为什么不肯好好跟我交流呢？”

乔美男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像一对利刃，几乎要将栗早刺穿。

“只有我能帮你。”栗早试图说服他，“你是不是不能动……”

“嘭！”一声轻响，打断了栗早的话。

她回头一看，房间门自动关上了。

现在没有录制，房间内和栗早身上都没有光源，按理说该什么都看不见才对，但栗早感觉视线非常清晰。

乔美男倏地一动，眨眼就到了栗早面前，几乎跟她脸贴脸。

“不想走，就留下。”他贴着栗早的耳朵，慢慢道，“正好我一个人无聊，有人陪也不错。”

漫天的寒意从耳朵进入心脏，半边身子都像是被冻住了，栗早哆嗦着抬起手，去碰乔美男的身体，却只碰到一片虚无，手指直直从他身体穿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引用自南拳妈妈的歌曲《牡丹江》。

第9章跟我走

乔美男冷漠地看着栗早。

栗早收拢手指，只握到一片空白。

她不死心地又抓了一次，当然还是什么都没有。

栗早像是有点魔怔了，不断伸手，试图抓住点什么，连乔美男的威胁都全然没听到一般。

“够了。”乔美男突然开口。

周围的寒意在这一瞬间退去大半，栗早抬起头，冲乔美男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你不会伤害我。”

乔美男神色微沉，栗早又抢着道：“这都是我第三次见你了，还有那些游客，你从来没伤过人，你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被发了好人卡的男鬼嗤笑一声，倏地退开好几米，又飘回原来的位置。他闭上了眼睛，明显是不想再说话。

栗早胆子反而大了点：“你死了吗？”

乔美男半晌还是开口了：“没有。”

他愿意跟她交流，栗早有点高兴：“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被困住了吗？”

乔美男点了点头。

栗早说：“既然你还没死，身体在哪里？是不是只要你回到自己的身体，就可以活过来了？”

乔美男没吭声。

“哦，你现在出不去。”栗早反应过来，又建议道，“要不，我去找个高人？世界这么大，肯定有能够帮忙的人。”

乔美男睁眼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没用。”

“没用？”栗早不懂，“你试过？”

“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我。”乔美男说。

“真的？”栗早想到了，得到证实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我俩以前认识吗？”

乔美男摇头。

不认识？难道真的因为她是穿书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你吗？”栗早又问。

乔美男还是摇头。

栗早想了一会儿，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只有我能看到你，没准我也能带你从这里出去？”

乔美男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栗早下意识朝他伸出一只手：“你试试，跟着我往外走。”

乔美男没伸手，盯着她看了很久，才问道：“你不怕吗？”

“其实有点怕。”栗早如实道，“可说到底，我自己也算不得什么正常人……你要是真杀了我，没准还是好事，我就能……”

她顿了顿，想接下去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是那些闯鬼屋的游客又回来了，还有人在说：“这门怎么关上了？”

“栗早不会还在里面吧？”

“她莫非真的看到了什么……”

“有什么也不怕！”

……

“来，跟我走。”栗早冲乔美男眨了眨眼，然后猛地拉开门。

“啊啊啊！”外面一群人吓得抱成一团，吱哇乱叫。

栗早笑眯眯地走出去：“这就吓到了？不是胆子很大吗？”

“栗早！”有人认出她来，强烈指责，“你太过分了，吓死个人！”

“我就试试你们的胆子。”栗早其实只是为自己在里面待这么久找个借口，免得引起怀疑。

众人纷纷讨伐栗早，栗早笑着和他们打趣，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发现乔美男安静地飘在身后，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他大概是真的不喜欢人多，飘得有点高，还一脸嫌弃。

“栗早，你看什么呢？”有人注意到栗早的动作。

“上面有个人。”栗早朝乔美男指了指，“你们看到了吗？”

所有人都抬头看上去，然后纷纷笑起来，作势要打人：“别再玩这招了，没用。”

栗早心情复杂，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到门口的时候，阳光透进来，有些刺眼。

栗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传说鬼都怕光。

那位美男子走出来，不会魂飞魄散吧？

栗早在门口停住，从背包里翻出一把遮阳伞，幸好她很看重这张脸，随身带着伞。

“这太阳也不烈，你还打伞啊？”有人说了句。

“美白要从防晒开始。”栗早说，“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

“难怪你皮肤那么好。”

“我也带了伞，还差点忘了。”

“完了，我没带伞，栗早，我能跟你一起吗？”

有人要往栗早伞下钻，栗早顿了一秒，笑道：“我伞下已经有两个人了，你不怕就来吧。”

那姑娘脑袋都已经钻到伞下了，又急忙退出去，抱怨道：“你怎么还演啊？太讨厌了。”

嘴上说栗早是演戏，到底还是走开了。

栗早看了眼乔美男，把伞往旁边斜了点。

乔美男微微拢着眉，不太情愿的样子，勉勉强强飘到伞下。

他到底是个男人，栗早又把伞举高了点。

“栗早，你可太敬业了。”一男的注意到栗早的动作，打趣道。

“你不知道，我马上要去试镜，得保持状态。”栗早半真半假地说。

那男的有点惊讶：“你还真打算出道啊？”

“对啊。”栗早笑嘻嘻地看向众人，“你们觉得我行不行？”

有人问：“你去试镜什么角色啊？哪个剧组？”

“灵异片。”栗早回道。

一群人顿时就笑开了。

“那你可太行了。”

“难怪你这么戏精。”

“加油，栗早！”

……

栗早笑道：“好，等电影拍出来，大家记得要支持我啊。”

一群人都没当真，纷纷答应，一起走到下一个项目前才纷纷散了。

栗早带着乔美男找了个僻静处，躲在树下，问他：“现在要去哪里找你的身体？”

乔美男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栗早有点懵。

“我不记得我是谁了。”乔美男说。

“啊？”栗早傻了，他这意思，不知道自己身体在哪里？

那她把……人带出来，要怎么办？

“那现在怎么办？”栗早问。

“什么怎么办？”乔美男一脸无辜。

“你啊。”栗早说，“你不记得自己身体在哪里，今后怎么办？”

“跟着你。”乔美男淡淡道，“你带我出来，当然要负责。”

“不是，我，你……”栗早舌头打结，半晌才理顺，“我好心把你带出来，你反而讹上我了是吧？没你这么碰瓷的啊。”

乔美男说：“是你自己坚持。”

栗早：“……”

她想了想，说：“我现在就走。”

栗早爬起来，拔腿就跑。

跑了好一段才停下来，都没来得及回头，就看到乔美男站在旁边，那把伞还自动飘在他们头顶。

栗早想哭：“乔美人，乔兄，你这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乔美男不说话。

栗早愤愤道：“我找个高人把你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