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弟、弟弟,你没事吧……”黑暗中,宋凡焦急地呼唤着弟弟。
徐楷恩手臂用力,将宋凡抱得更紧了一些,剧烈地疼痛让他几乎不敢说话,他只能这样回答哥哥。
一片黑暗。
大雨哗哗落下,楼顶的毛毡一片响动。
“起来,弟弟。”宋凡挣脱了一下,弟弟抱得很紧,他没能挣脱,“弟弟,起来,地上冷,咱们到床上躺着。”
徐楷恩困到不行,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累过,他抱着哥哥,觉得无比心安。
他半点儿不想动,就想这样静静躺着,就想这样……静静抱着哥哥……
他一直都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出身底层,为了一个光明的未来咬紧牙关,拼命努力,浪费一分一秒都是巨大的罪过。
可是这一刻,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想法,他觉得那些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其实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
他微微低头,借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闪电看清了怀中少年的脸颊。眼睛紧闭,睫毛微颤,缩成一团,不住发着抖。
好小好小的一只……
徐楷恩突然就特别想哭,要是能继续这样抱着他,就是下一秒死了,他都没有半句怨言。
他的人生可以就此画上句点。
这是他动用全部智慧,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幸福的一种死法。
真正的死得其所。
他紧紧抱着他,他紧紧看着他,看到心尖震颤,看到泪盈满眶。
Omega和Omega,难道就真的不能相爱么?
而那早已深深扎根,将哥哥死死占有,滔天巨浪一般强大浓郁,将他胸腔挤压到几欲炸裂的Alpha信息素,正默默地用足以将他碾成碎片的实力回答着他:
想都不要想。
☆、第36章
“嘀嗒。”
像是有水打在地板上。
黑暗中,宋凡伸出手去,试着触摸弟弟的脸颊:
“弟,你……哭了?”
“没有”,徐楷恩拂开他的手,声音发紧,“是屋子漏雨了。”
“哦……”宋凡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花板。
“啪嗒、啪嗒”雨点滴落的声音更密了。
宋凡趴在地上来回摸索,“手机呢?手机在哪里?”
还是徐楷恩找到了手机,递给宋凡。
宋凡试了试,一直黑屏,开不了机。
“坏了?”宋凡有点儿无语,“这破手机,专挑关键时刻掉链子,等下还怎么给你查成绩?”
“算了”,徐楷恩枕着胳膊靠在墙上,背部还在一阵一阵地疼着,“明天再查也是一样的,反正……”
徐楷恩说到一半,发现哥哥的轮廓正朝着自己靠过来,他吓了一跳:“干嘛?!”
“摸摸你”,宋凡笑着,把手轻轻贴在他光|溜|溜的左胸膛,心口处。
“你心跳很快啊,弟弟。”宋凡得出结论,“查个成绩而已,干嘛紧张成这样。”
“……”徐楷恩心道我要说我心跳快不是因为查成绩,你会信么,哥?
“睡觉吧睡觉吧,成绩什么的明天再说。”宋凡拉弟弟起来,结果,往床上一坐,他就知道今晚睡不成了。
他娘的,漏雨漏了他一床!
就刚刚他坐的那一下,他小裤衩都成湿的了。
那真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夜晚,先是大晚上不睡,眼巴巴盼着查成绩。结果成绩没查成,摸黑折腾漏雨的屋子和湿掉的床折腾了大半夜。
终于把床移开了,把床被都丢掉客厅的地上去了。宋凡累得气喘吁吁,靠着卧室的窗子,缓缓滑落。
“别,等下墙灰沾衣服上了。”徐楷恩说。
“你哥我现在浑身上下统共就一条小裤衩,弟弟。”
“那弄到身上也不好呀。”
“你哥我现在累得浑身臭汗,你觉得我还会在乎那点儿灰?”
“……”
停了电,屋子里漆黑一片,但借着外面暴雨中昏黄的路灯,宋凡侧头的时候,发现弟弟坐得离自己隔了一点儿距离。
他伸出手臂,勾住弟弟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你躲我那么远干啥?”
“没、没啊……”
“……”
宋凡环视四周,看着这垃圾场一样乱糟糟的一大片,有感而发:
“啊,咱们好落魄呐。”
徐楷恩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没笑啥。”
宋凡甩了下胳膊,鼻尖冒汗,胸膛微微起伏:
“格老子滴,要是老子也有爸爸妈妈,考上了戏剧学院,现在早被捧天上去了,还用窝在这儿,受他这鸟气?”
掐掐弟弟的脖子,触感细腻、发凉,不禁发问:
“你呢?从小就没人要,狗一样憋屈的日子跟着哥过了这么多年,你气不气?”
“不气。”徐楷恩说。
宋凡看着他沉静的侧脸,有点儿惊讶。
“我觉得很幸福”,徐楷恩说着,看向宋凡:“哥哥呢,跟我在一块儿,不满足么?”
“……”宋凡被他一下子问住了,挠挠脑袋,“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正说着,大门突然被人敲得砰砰响。
宋凡一瞬间站起身来,警惕道:“谁?”
那段被围堵砸门的日子,让他现在一听到敲门声就忍不住一个机灵。
“睡了吗?”外面喊道,“请问是徐楷恩同学家吗?”
“找你的,”宋凡有点儿纳闷,“这么晚了会是谁,邻居吗,为什么叫你的名字?”
徐楷恩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俩人一起走到客厅,宋凡正要开门,突然被徐楷恩抓了腰一下。
“……”
徐楷恩本来是想拉他衣服的,可哥哥没穿着外衣,这一下就摸到腰上去了,着实尴尬。
“哥,穿件衣服再开门?”
宋凡早困得不行了,估摸着外面就是个邻居,八成是来借蜡烛的,反正是个男的的声音,大老爷们的有啥。
他就没穿衣服,直接拧开了门。
一道强光照来,宋凡下意识用手背挡住眼睛,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将手电筒移到别处:“不好意思。”
宋凡被照得想流泪,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揉着发红的眼睛往外看。
然后,裤衩儿都差点儿给吓掉。
外面站了少说也有五个人,把楼道的空间全占满了,一个个浑身湿透,全成了落汤鸡。
还有个耷拉着头发往下滴水,脸色惨白,贞子一样的女人从楼梯上探头看他。
“……”
“走错了,盗墓去湘西!”宋凡一把撞上门,结果非常不幸,一只大手死死扒住,慢慢撑开了门。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扒开棺材往外爬的活|尸。
宋凡脸都吓白了,徐楷恩一把将他打横抱起,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弟弟抱进了卧室里,死死地关上门。
“开门呐,开门呐。”宋凡锤着门鬼哭狼嚎。
“哥,你别怕,你在屋里呆着,不管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出来,记住了么!”
外面猛地一个霹雳,宋凡腿都吓软了,他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出末日大戏。S市被感染了,在他和弟弟折腾因漏水而湿透的床时,外面的人全都成了丧尸。而且这丧尸显然还具有智能,见他们门锁着,居然还会学人类说话骗他们开门!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我的天呐!
弟弟肯定是出去跟那伙丧尸拼命去了。
他为了保护自己,竟然、竟然……
然后宋凡就听到一阵泼水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要把人耳膜扎破的尖叫。
弟弟拿硫酸泼了丧尸?原来家里竟然一直藏着硫酸么?弟弟究竟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一阵混乱,再然后,就没声了。
只剩外面的雨声,和客厅来来回回,鼓点一样急促杂乱的脚步。
宋凡捂着嘴巴,整个人都傻了。
弟弟被丧尸咬倒在地,然后这声音,是在分食……
“啊啊啊啊啊啊!”宋凡抄起卧室的椅子就冲了出去,朝着丧尸们的脑袋狠狠砸……
啊咧?
说好的丧尸呢?
摇曳的烛光中,满客厅的人看傻逼一样看着只穿了一条湿透小裤衩的他。
宋凡:“……”
一个上了年纪的西装男人放下擦到一半的眼镜,朝乖坐在身旁的徐楷恩小声嘀咕:
“小恩,原来你家里这么困难,上面还有一个智力缺陷的哥哥。”
一群人紧跟着唉声叹气,连连惋惜。
然后就听之前那个贞子一样的女人见缝插针对弟弟道:“小恩,来我们学校吧,像你家这种情况,我们学院都可以给你补助的,甚至可以给你安排特别寝室,把你哥哥也接过来,方便你照顾。你可千万别被对门的忽悠走了,对门这种情况都不管的,唉,对了,对门的应该还没来过吧?”
宋凡:“……”
爷傻了。
爷彻底傻了。
这年头连丧尸吃人都要分门派的么?
勉强套了件校服的徐楷恩推搡着宋凡进里屋,脸色通红,小小声:
“哥,误会啦!”
“他们是干什么的?硫酸呢?”
“什么硫酸,我用咱们接的那盆雨水,把人家老师给泼啦!”
老师,诶?
穿戴整齐的宋凡回到客厅,臊得连头都不好意思抬了。
他家没几个座位,小马扎被人坐了,沙发也坐满。宋凡只能站着。
上了年纪的西装男连忙往旁边一挪,拍拍沙发:“小恩,快叫你哥哥来坐……他不咬人罢?”
宋凡:“……”
徐楷恩:“……”
宋凡清了清嗓子,小声道:“老师,校长,你们好,我是徐楷恩的哥哥,我没病,也不会咬人。”
副校长:“……”
“啊呀呀,没病就好,没病就好。”一伙人连忙帮着打圆场。
“我弟弟他考了多少分呀,是第几名?竟然要你们大老远地跑过来。”宋凡焦急地问。
“你们还不知道成绩?”副校长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宋凡猜他这是又觉得自己有病了。
宋凡摇了摇头,副校长大声道:“731分,省理科状元!超了第二名整整十分!要不我们怎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雨大半夜地赶过来呢?他但凡要是第二名,我们还至于……”
副校长还在挥着大手指点江山,宋凡脑子早空了,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眼睛在客厅环视一周,所有人都笑着看他。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弟弟身上,跟弟弟目光对视。
他看到弟弟小脸红了,匆忙低下头去,两只小手不自在地绞在一处。
一瞬间心念电转,他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弟弟刚进孤儿院,整天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眼巴巴地叫他哥哥哥哥,他第一次肯正面看弟弟,肯开口跟弟弟说话时,弟弟也是这样的神情。
局促,不安,紧张,又掩不住地兴奋。
当时压根都没上心,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一瞬间从脑海中翻涌上来。
清晰到恍如昨日。
时光逝去,往事如烟,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沧海还是沧海,桑田依旧桑田。
那边的老师、副校长都在不住地给弟弟做着思想工作,劝他报考清华,不要去对门,他一理科生去对门不划算之类的云云……然而宋凡能够看出,万人簇拥之中,蛰伏十七载,一夕绽放,即将加冕为王的弟弟,其实对这一切都不在乎了。
不然他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低着头,小脸羞红,笑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那是他那对外一向高冷的弟弟,这么多年来,只有在被他夸奖时,才会出现的神情啊。
他只为他绽放,他只为他加冕称王。
☆、第37章
“当当当”,就在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客厅瞬间静了下来,清华的老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后半夜来敲高考状元的家门?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清华的还没走,北大的这就来了。
招生招到这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宋凡怀疑自己过了一个假的半夜三点。
别说半夜三点了,他家就是下午三点也没这么热闹过呀!
门外的敲门声一声响过一声,宋凡彻底傻了。
这门,他是开呢?还是开呢?还是开呢?
扭头看向清华的女老师。
女老师低头,默默地给自己的辫子攥水。
再看向副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