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普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便是恭王了。
恭王和澹台熠乃同父异母的兄弟,又因母亲是亲姐妹,长相有六分相似,只不过澹台熠偏太阳一般闪耀夺目的漂亮,恭王便是明艳又俊美,眉眼里都浸满了温柔,像是一个翩翩贵公子。
如今的恭王也有十六岁了,身形拔高了许多,看着比宋凌云还高些,他对宋凌云很亲切,但宋凌云对他却有些不冷不热的样子,只维系了表面的恭敬。
但恭王好像并不在意宋凌云的冷淡,他笑吟吟地转过视线,看见了宋普,道:“这便是你弟弟宋普?”
宋凌云道:“是的,这是我弟弟宋普。”
许是知道宋普还未见过恭王,便压低声音对宋普道:“这是恭王殿下。”
宋普赶紧问好,“恭王殿下安好。”
恭王温和地道:“你还未有字,本王便与智云一般,喊你为阿普好了。”
宋普道:“不胜荣幸。”
恭王还欲多说几句,另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这辆马车更为豪华,有六匹骏马驾驭,车身上有金银玉器点缀,尽显皇家的尊贵气派。这次众人不会再认错了,这般规格的马车,也只有皇帝才能乘坐。
果然,这次才是真的澹台熠。
澹台熠下了马车,一眼便见到了恭王,他脸上顿时浮现了一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来孤出门没看黄历,好事倒变成坏事了。”
恭王微笑道:“兄长安好。”
澹台熠道:“孤记得与恭王说过,再见孤不准喊兄长,恭王看来还不长记性。”
他说罢,金眸眯起,浑身已发散开一股刺骨的冷意,“曹喜。”
曹喜连忙站了出来,“陛下有何吩咐?”
澹台熠道:“把孤的马鞭拿来!”
曹喜立即转身,将澹台熠的马鞭拿了过来,澹台熠甩了甩马鞭,朝恭王轻柔的笑,“恭王,这马鞭赏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恭王笑意消散了,慢慢地叹了一口气,“陛下又何必如此?父皇若是知道了,怕不是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澹台熠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他将马鞭掷在地上,笑了,“恭王,孤与你说了那么多次,你仍不长记性,看来是被孤打上瘾了,孤再予你一次机会,若再不乖觉些,孤便送你去黑牢住几日。”
恭王望着他,又看了看脚边的马鞭,顿了一会儿,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了那根充满侮辱性质的马鞭。
他捏着那根马鞭,扭头朝宋普他们看了一眼,便走了过来,“智云,可否劳烦你帮本王完成?”
宋凌云沉默了,恭王温和地笑了起来,“本王带来的下人都是温软性子,怕不敢下重手,若打得轻了,怕陛下不满。”
宋凌云压低声音道:“已是第二次了。”
恭王垂眸,眉眼温顺道:“智云与本王平辈相交,本王自是信你的。”
宋凌云没有再多说什么,伸手接过了马鞭。
鞭刑的场所便就在清泉国寺之外,宋普又想说话,被宋凌云狠狠瞪了一眼,又胆怯地缩回了脚。
在佛寺面前这般肆无忌惮,纵是宋普,都觉得澹台熠有些过分了,但他也看得出澹台熠很生气,浑身散发着一股紧绷又压抑的气息,因而也不敢乱出什么头了。
想必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恭王熟练地褪去上衣,露出白玉一般的健康体魄,奴仆替他拿来一个软垫,铺在他膝下,随后宋凌云便开始鞭打他。
一鞭、两鞭、三鞭……每一鞭都是十足的力道,能打得恭王往前倾倒一些,又勉强立足身体,继续接受鞭挞。
如此到二十五鞭的时候,澹台熠才给了曹喜眼神,让他喊了停。
经过这一次鞭挞,澹台熠心情也好了,他看着恭王后背血淋淋的鞭痕,唇角翘起,道:“孤心胸宽广,这次便不计较恭王冒犯,只罚恭王二十五鞭便足以,若是再犯,就是五十鞭,一百鞭,恭王可懂?”
恭王恭恭敬敬地拱手:“谢陛下教诲,臣自当铭记于心,不敢再犯。”
澹台熠笑意收敛,“恭王上次也是这般说的,只是一次一次都不曾长记性。”
澹台熠也并非傻子,他又何曾不知道这个弟弟是在故意激他,激他当众折辱他,他每次都知道,却也每次都毫不犹豫地鞭打他。
比起忍,他更愿意用让他吃些苦头。
也不欲再与恭王多说,他背着手从恭王身边走过,走到宋普跟前,脸上又露出笑来,道:“宋卿,快与孤进去。”
宋普不仅痛觉敏感,对疼痛的联想和共情能力也很强,他刚观看了那场鞭刑,感同身受一般,浑身都觉得疼了起来,脸色更是白如雪,有些萧瑟。
澹台熠看了看他,忽地压低声音道:“宋卿莫怕,孤舍不得这么打你。”
第34章学艺
但是你吓到我了!
宋普声音都虚了,道:“臣不胜感激涕零。”
澹台熠唇角翘起一丝弧度,“走吧。”
清泉国寺还是先帝册封的国寺,乃是燕京最大的国寺,香客非常多,甚至很多王公贵族也会到这儿来。
皇帝要过来,是提前告知的,因而国寺会特地请客,保持佛门净地,以免冲撞皇帝。
因而这次上香的一行人里,只有澹台熠这边的人和恭王。
恭王没有跟在他们身后,而是等澹台熠等人进了国寺大门后,才慢慢穿上衣服,往国寺走。
澹台熠鞭挞过恭王之后,便对他不再理会。
清泉国寺方丈亲自出来接待澹台熠,为他讲经,澹台熠这种时候倒是正正经经的,表情变得肃穆起来,一副全神贯注聆听的模样。
皇帝都这样,其他人自然也是做出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
好在方丈讲的佛偈佛理都通俗易懂,因而宋普还听的挺认真。
讲经结束后,澹台熠请了香,焚香上香,一套流程做下来,十分熟练。
宋普才知道,原来澹台熠还真的信佛。
这一切都结束后,大师为他们准备了休息用的禅房,素斋也准备妥当,会送到他们各自的禅房里。
宋普和宋凌云是兄弟,因而禅房临近,宋普吃饭也和宋凌云一块吃的,忍不住问了恭王的事情。
宋凌云似不太愿意说起恭王,只说:“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好奇,也不要多问。”
宋普可是知道恭王是什么德性的,因而也没有被他瞒过去,只压低声音,几乎用气音地问:“恭王和陛下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啊?”
宋凌云觉得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怪有意思的,唇角也不禁流露出点笑来。
宋普见他不说话,就笑,也急了,“你跟我说说,我又不说出去!”
宋凌云道:“有什么好说的?”
宋普说:“我就是好奇,好奇死了。”
宋凌云只好道:“就你看到的那样,陛下不喜恭王。”
宋普问:“就这样?”
宋凌云说:“就这样,你若是一心一意想要伺候陛下,就莫与恭王接触。”
宋普现在自然不会,但以后就说不准了,毕竟恭王造反也的确成功了。
宋普又用气音问:“你和恭王关系好吗?”
宋凌云微微拧眉,说:“我已是尽力避开他,毕竟你在陛下身边伺候,我不便与他交好。”
“这样啊。”宋普也不便多说些什么,毕竟他还怕澹台熠监视他,因而时刻谨言慎行。
宋普又道:“他和陛下长得蛮像的。”
若不是恭王眼型是圆润的桃花眼,也是琥珀色的浅色,便几乎和澹台熠长得一模一样了。
两个人都长得好看,看得出来皇室的基因有多好了。
宋凌云不欲在恭王这里多说什么,因而只顾沉默着吃饭。
清泉国寺的素斋做的很好,即使都是青菜萝卜豆腐,也做得十足的美味,宋普本也是无肉不欢的那种人,但现在吃这个素斋也吃得很起劲,吃了四碗饭,肚皮都撑圆了。
宋凌云在看佛经,宋普瞄了一眼,也没兴趣,正要起身回自己禅房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宋凌云有所预料一般抬起头来,对宋普说:“你先回去。”
宋普打开门,果然是恭王,因为受了鞭刑,流了不少血,他此时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脸上带着好像没事人一样的温和笑容,对宋普道:“阿普,你哥哥在吗?”
宋普道:“自然在的,恭王请进。”
他将房门打开,让恭王进来后,自己才退出去,将门给带上了。
在门口也能听到恭王十分温和的嗓音,这两兄弟声音都相差不大,不过恭王不徐不缓的声音宛如溪流一般,轻而易举就能俘获人心。
宋普也没在门口偷听他们说什么,转身便回了自己房间。
只不过回到自己禅房,屁股都还没坐热,曹喜又过来请他了。
宋普赶紧喝了几口茶润喉,才和曹喜一块出门。
“陛下经常来国寺上香吗?”宋普忽然想到,问。
曹喜道:“陛下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宋普道:“没想到陛下竟这般虔诚礼佛。”
曹喜思及此,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种事情,他隐约有些猜测,但也不敢深想,怕想的多了,知道多了,脑袋也就没了。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些什么,便到了澹台熠禅房门口,曹喜为他打开房门,宋普走进禅房,看见澹台熠手里也拿了一本佛经在看。
宋普小声唤了一声:“陛下。”
澹台熠看见他,唇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宋卿,你来了。”
宋普道:“陛下这般虔诚礼佛,心中所求漫天诸佛想必都会听见陛下的心声。”
澹台熠道:“孤为佛祖塑了金身,又如此虔诚,也不求漫天诸佛都听孤的,只求佛祖能听见孤的诉求,满足孤的心愿。”
宋普笑了起来,“陛下放心,一定会的。”
只不过他居然也会信佛礼佛,真是让他吃惊。
佛教以慈悲为怀,又不提倡杀生,这些澹台熠可都没有。
不过他是不敢质疑的。
澹台熠放下佛经,道:“这几日孤又做了几个好梦,想必佛祖已听见孤的诉求了。”
他一边说着,唇角翘起,露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微笑。
宋普道:“恭喜陛下,心想事成。”
澹台熠笑道:“宋卿过来坐。”
宋普坐到了对面,澹台熠要给他沏茶,惊得宋普赶紧伸手抢过了茶壶,道:“怎敢劳烦陛下,臣来就好。”
说完,给澹台熠沏了一杯热茶,又给自己沏了一杯。
澹台熠端起热茶,只垂眼看着,没喝,“宋卿今日看见恭王,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宋普心里一跳,道:“臣往日竟是从未见过恭王殿下,如今一见,却是感觉恭王相貌不如陛下出色,连身量都不如,实在看不出来有何处能比得上陛下。”
澹台熠笑了起来,“人人都道孤恶鬼模样,唯孤那弟弟是端方君子,温良如玉。宋卿你说,一对兄弟,怎能相差如此之大?”
宋普义正言辞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听信他人谣传,群众是盲从的,智商也都是由最低的那个人决定的,因而人一多,就容易犯蠢,但就臣而言,陛下简直比恭王殿下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陛下犹如日月一般光芒万丈,恭王顶多就只有这么一点——”他比了一个指甲盖,“就这么一点的萤火之光,又何曾比得上陛下!”
澹台熠道:“孤不会听他人谣言,但凡传谣之人,皆被孤剐了,孤自然也未曾将恭王放在心上,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宋普:“……”
澹台熠忽然凑近过来,那双金眸宛如太阳一般熠熠生辉,“宋卿可不要怜惜恭王,我看宋卿惯爱为他人说情,若今日宋卿为恭王说情,孤会恼的。”
宋普肩膀抖了一下,“臣怎会为他说情,陛下乃天子,恭王是臣,竟敢胆大包天唤陛下为兄长,如此冒犯,陛下只将罚他二十五鞭都已是宽容。”
澹台熠又道:“宋卿兄长和我那弟弟走得近?”
宋普赶紧道:“陛下明鉴,臣兄长刚与臣说了,恭王殿下性情温润,爱结交友人,因而对兄长示好,想要平辈相交,臣兄长是不愿的,因为臣已经是陛下的人,他已尽力避开恭王殿下了!”
澹台熠笑了起来,“宋卿何必如此激动,孤自然知道国公府对孤一片忠心,又怎会对宋卿兄长有半分怀疑?”
宋普:“……”
澹台熠这么说,他反而更害怕了。
澹台熠道:“恭王上蹿下跳,难成火候。”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普,问道:“宋卿可信佛?”
宋普小心回答:“臣自是信的。”
澹台熠道:“佛理有以众生心平等故,则能成就大圆满。以大悲心随众生故,则能成就供养如来。都在说众生平等,要怀有慈悲心,孤许是对佛理浸透太深,因而多了些儿女情长。”
宋普迷茫道:“恕臣愚钝,不懂陛下所言何意。”
澹台熠道:“若是以前的孤,恭王断断活不到现在,孤太良善了。”
说对恭王不在意,看澹台熠这个样子,大约还是很在意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表情都不太好看了。
宋普这时候倒是很敏感地感觉到他表情里有故事,因而安静如鸡,都不敢大气出声。
又盼着澹台熠可别情不自禁地透露出来,有沈雍和前车之鉴,他实在不敢听澹台熠说这方面的事情,怕知道多了,也消磨了澹台熠对他的好感。
幸好澹台熠也不再说恭王了,他喝了茶水,对宋普说:“下午还要做一场法事,做完法事才能回宫,孤无聊得紧,宋卿可会下棋?陪孤下棋吧。”
宋普卡壳了一下,才道:“臣棋艺不佳,恐怕会扫陛下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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