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能如同所料想的一样在顾家后宅呼风唤雨?
她能找到机会面见顾侍郎,陈诉父亲的冤屈?
寒风飞雪,惠娘的心渐渐沉入谷底,然而她的眸子还残留着些许期望的光芒。
马车中,顾四爷一身舒爽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心情显得极好。
得了一个美人不提,最重要是他得到了鹦鹉,足以让他在纨绔子弟面前炫耀许久了。
当然还少不了陈闵之那副亲笔所写的字画,以后他义薄云天的名声散播出去,他领人上街去也更加有面子!
顾瑶比来时更显得沉默,知道的越多,越是心情沉重。
听到顾四爷夸夸其谈,见到他那高兴样子,顾瑶更是心头窝火,可她偏偏还不能把一切说出去,只能自己一个人忍耐着。
“瑶儿不舒服?”
“……”
顾瑶深深吸气,面色僵硬道:“方才我碰见了陆侯爷。”
就算她不说,以王婆子的脾性回去肯定要告诉顾老夫人,她同陆铮碰面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顾四爷眼里闪过一抹茫然,轻声问道:“他欺负你了?”
顾瑶定定望着顾湛,“是又如何?”
“……这个,这个。”
顾四爷微微垂下眼睑,“爷知晓陆四少的为人,他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听说有不少送他的女人都被他转送旁人,或是赏赐给属下为妻为妾,爷从未听说他对哪个女人多看一眼。“
这样的风月消息,顾四爷比旁人更清楚。
可是陆铮对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就因为顾璐?
还是东平伯世子?
“所以说瑶儿千万别因为陆四少同你说两句话就多想,你虽然漂亮,但配不上陆四少!哪怕皇上戏言不在意陆四少妻子的身份高低贵贱,但是皇上那句话长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顾四爷忧心重重,“皇上最为在意面子,陆四少的夫人必是出身高门。”
这话竟是从顾四爷口中说出来?
顾瑶眼底闪过震惊。
“你是爷最疼的女儿,你同爷一起出门,爷收获颇多,爷希望瑶儿能有一段好姻缘。”
顾四爷觉得自己偏心一点没什么大问题,毕竟母亲还偏心他呢。
有什么好东西,即便没法当着大哥等兄弟面给他,也都偷偷摸摸给他送过去。
今日顾瑶的表现虽然有时不大好,可也给顾四爷带来不少的好运气。
他又得美人,又得鹦鹉,还能借陆四少的光,去听王小生的戏,没有比今日更完美了。
顾四爷本就有点偏的心,理直气壮偏了半分。
“爷当初就不看好你同东平伯世子的婚事,可你们没人听爷的,瑶儿,这次你一定要听爷的,绝对不要妄图攀上陆四少,哪怕去给他做妾,也不成的。”
“我娘也是妾!”
顾瑶平淡的陈诉事实。
顾四爷眸子闪烁,小声嘀咕:“爷可以纳必别人女儿为妾,但不希望自己女儿为妾!”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底气一下子充足,“不行吗?!”
顾瑶竟是无言以对!
顾湛可祸害别人女儿,却不许别人祸害自己女儿!
“你两个姐姐的婚事,爷管不了,唯一能操心就是你了。”
顾四爷叹息一声,有几分遗憾,亦有几分无奈。
他先后娶的两位夫人娘家势力庞大,即便岳家不说什么,他也感觉到岳家瞧不起自己。
“爷本来打算等你同东平伯世子等婚事淡了,爷就在至交好友中选一个人娶你。”
“……您有目标了?“
顾瑶被顾四爷口中的至交好友雷得外焦里嫩,她可没心思嫁给一个纨绔子弟!
能被顾四爷看上的女婿,肯定也同他一样的性情!
顾四爷摸了摸胡须,笑道:“不着急,咱们可以慢慢选,等你三哥高中后,瑶儿结下一门好亲事并不难。不过若瑶儿嫁得不好,只怪你三哥没有考好!”
“您的意思是同您没任何关系?”
顾瑶见顾四爷理直气壮点头,千言万语梗在喉咙,艰难吞咽唾沫,“你是我爹!”
顾四爷摊手道:“可是你将来的夫家更愿意看你三哥,嗯,还有你舅舅的前途。你舅舅这段日子可是过得不容易,听说挨了皇上好几顿训斥,被皇上疏远了,要不然东平伯府也不敢提出退婚!”
“以前爷就说过你舅舅,可是他不肯听爷的话,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没一点情趣,没一点特长,皇上本就是个风流天子,喜欢能说会道的人,他只会埋头做事,迟早被旁人取代。”
顾四爷惋惜般摇头,潇洒般打开折扇,“你舅舅连扇子都不会玩,皇上说什么,他都不明白。他若能多同爷学学,现在的官职地位更高。”
顾瑶:“……您哪来的自信?谁给您的自信?”
顾四爷眨着眼睛,说道:“安阳王,你还记得?他就同爷学过两手,前两日才在皇上面前扬名立万,这事……瑶儿别外传,爷答应过安阳王不提这事的。”
第五十章用处
顾四爷贼兮兮的笑着,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仿佛对顾瑶说,快来夸夸我。
顾瑶默然了好一会,对顾四爷还是得顺毛摸,面露惊讶:“安阳王?我自然听说过。”
但凡是熊孩子做了在他看来的好事,若不夸耀吹一波,熊孩子肯定似百爪挠心。
便是霸王项羽还说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顾瑶还要在顾家生活,捧着他说,“您教了安阳王什么?”
顾四爷嘴角弯起,越发得意了,翘起的二郎腿频率晃动很快。
这辈子他很少在儿女和妻子面前抬起过头!
但凡他做的事情,她们总能挑出无数个错来。
只要他交好的人,必然都是酒囊饭袋,纨绔子弟!
妻女们从来就没给过他的友人一个好脸色。
他也要面子的!
“前两日听说安阳王让陛下龙心大悦,多得两年的俸禄,皇上特意恩赏他小儿子入国子监读书。”
顾瑶好奇问道:“父亲同安阳王交好?他若是听父亲的建议得了这些巨大的好处,莫非就没给父亲分润一些好处?”
在巨大上加重语气,顾瑶对顾四爷亦有几分戏谑。
安阳王本是王爵,还缺银子?
他的儿子,哪怕是庶子还怕入不了国子监?
隆庆帝给安阳王的赏赐对顶级王公来说不值得一提。
也就顾四爷自己认为做了不得的大事。
如今安阳王在宗室王族中存在感很低,只是个闲散的宗室王爷罢了。
上数十几年,上一辈安阳王却是风光无限,很得先帝信任。
只是在先帝夺嫡之争时,安阳王支持太子……隆庆帝登基后,便免了安阳王所有的差事。
老安阳王很快病故,现在的安阳王本是庶子。
他本来没机会继承王爵的,然隆庆帝特意寻个错处把本该承爵的世子贬去塞外吃沙子,在诸多庶子中挑选一个最无能平庸的人继承安阳王爵位。
小心眼的隆庆帝虽然没夺了安阳王的王位,却狠狠报复了不支持自己的老安阳王。
昔日的安阳王世子是老安阳王最看中和喜爱的儿子。
据说他才华横溢,是老安阳王的骄傲。
顾四爷嘿嘿笑道,凑到顾瑶面前,“还是瑶丫头懂我啊,爷何时吃过亏?”
她一点不想懂顾四爷!
“安阳王许诺给您何物?”
“……嘿嘿,嘿嘿嘿。”
顾四爷嘚瑟道:“爷只同你一人说,瑶儿保证告诉旁人哦,尤其是别告诉你大伯父他们。”
这番慎重的模样,顾瑶也多了些许重视。
莫非顾四爷真得了天大的好处?
连大伯父也眼红?
“我保证不说。”
“安阳王府最出名是什么?”顾四爷问道。
顾瑶皱眉深思,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还是对安阳王等王室宗族了解太少。
正在她暗暗反省时,只听顾四爷说:“厨子,安阳王府的厨子最有名啦,他送了爷两个厨子,瑶儿也有机会尝一尝李大厨的手艺。”
顾瑶:“……”
她果然不能对顾四爷抱有太大的希望。
“爷得了厨子后,就把从你大伯父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皇上有意拿自己所做的诗词询问宗室王爷,看看宗室王爷有没有同陛下志趣相投的人。爷特意指点安阳王皇上的喜好,爱用什么样子的语句,到时该如何向皇上陈诉。”
顾四爷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顾瑶额头青筋一蹦一蹦的,“只是为了个口舌之欲?”
“吃饭是大事,圣人不是说,民以食为天么?”
瑶儿深沉的目光令他想起了……大哥!
他小声嘀咕:“你是爷女儿,同大哥这么像作甚?你是不是故意学他来吓唬爷?”
顾瑶继续目不转睛盯着他。
顾四爷心头毛毛的,再次嘀咕道:“难道爷记错了?圣人没说过这句话?”
努力回想了一通,顾四爷摆了摆手,“没说就没说吧,横竖圣人说得多,做得少,爷是没耐心记住他们说了什么。”
“圣人能被您气死,不,气活过来。”
顾瑶嘴角微抽。
顾四爷满不在乎说道:“圣人复活那不得把大哥他们这样自诩圣人子弟的人吓死?!以后大哥再不用遗憾无法亲自向圣人请教了,爷还算做了好事呢。”
她再次无言以对!
竟被顾四爷堵得难受,她往日的口才机智都到哪去了?
“大伯父怎会知道陛下意图考校宗室王爷?”顾瑶敏锐问道,“大伯父对宫里的消息……”
顾四爷道:“他一心想着入阁,没少走宫里的门路。上一次还拿爷养得蝈蝈贿赂宫里的宦官。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有个侄子,他最喜欢斗蝈蝈了,一直眼馋爷的蝈蝈,爷手中的每一只蝈蝈都是珍品,多少人想买都买不到。他一个太监的侄子,跟爷差着十万八千里,爷都懒得理会他。每次他凑上来,爷从来不带他玩。”
满嘴满眼的嫌弃,顾四爷继续道:“上次高小子还说只要同爷一起玩,他愿意帮爷在他叔叔面前美言,爷是在乎仕途的人?何况爷需要一个太监美言?”
顾瑶擦了擦额头,高福是高公公的命根子,也是高公公唯一的亲人后代,高公公在隆庆帝身边多年,据说还救过隆庆帝一次。
连什么都不懂的顾瑶都听说过内廷外朝有不少人想方设法结好高公公。
顾四爷竟是对高公公的命根子不屑于故。
而高福竟然谁都看不上,偏偏追着顾四爷跑?!
“你大伯父还说过几日给爷补上,这都半个月了,爷没见到蝈蝈的影子。哼,他总是从爷手中骗蝈蝈和鸟雀。转过头却说爷不务正业,逼着爷读书。他倒是读了很多书,可还没爷自在逍遥。既然读书也不得逍遥,爷根本就不用读书。”
顾四爷清高般昂着头,目下无尘。
外面传来之风的禀告:“四爷,大爷亲自来接您了。”
“……什么?大哥来了?”
顾四爷顿时慌手慌脚,“这个时辰,他怎么来了?坏了,上次他让我背诵的什么文章,我……我放哪了?”
“瑶儿,一会你同他说,爷头疼,背书背得头疼。”
顾四爷蔫巴巴装病弱模样,随意拿了一卷书盖在脸上。
第五十一章大伯
顾瑶按下提醒顾四爷书都拿倒了的心思,顺手撩开车帘,这么大的风雪,又是傍晚,外面黑漆漆一片,顾清撇下应酬竟然亲自来接顾四爷了。
此时正是顾清入阁的关键时刻,哪怕他为人一惯低调内敛,这时候也少不了经营和应酬。
在顾清眼中,幼弟更重要?
顾瑶只见到路边听着一顶轿子,两盏灯笼在风雪中摇摆。
灯笼上并没有侍郎府的字样,随侍在轿子周围的侍卫和奴才也不多。
顾清显然不愿意张扬。
顾四爷可以在马车上装病,顾瑶可不敢大咧咧坐在马车上,残存不多的记忆中,顾清是一位谦谦君子,唯一的喜好便是读书。
他能架空吏部尚书,掌握吏部,顾瑶不敢轻视他。
况且连陆铮都注意过顾清。
能被冠世侯注意的重臣,在朝上有足够的地位。
按照顾瑶推测,若没人拖顾清后腿,他真有可能成为阁老,并且完成顾家这代人的愿望——再承袭祖上的爵位。
顾四爷哼哼唧唧,一改往日的风度,犹如即将受主人痛斥的癞皮狗。
顾瑶轻声问道:“您没事吧。”
“瑶儿是不知你大伯有多能说!”
顾四爷继续哼唧,“说得爷头昏眼花,跟得了重病似的,你祖母又不在,爷怕是……怕是逃不掉了。他就不该主管吏部,而是应该去刑部,去大理寺,只要被他念叨几句,穷凶恶极的犯人立刻招供!以后再不敢犯罪了。”
“您没少被他念叨,也没见您改过。”
顾瑶小声嘀咕了一句,顾清这么管教顾四爷都没管过来,可见顾四爷的本性有多不堪造就了。
她跳下马车,发觉之风的脸色很差,双腿打颤,好似即将大祸临头一般,“给四爷做随从也挺不容易。”
顾清对不争气的幼弟不会下很手,之风这样的奴才是最好的出气筒。
之风心有余悸般点头,小声道:“少不了一顿打,谁让四爷偷走了东平伯世子给六小姐的定亲信物呢。”
顾瑶扯了扯嘴角,顾四爷做这样的事不奇怪,因为他的脑回路同正常人不在一个频率上。
嘎吱,嘎吱,顾瑶深一脚,浅一脚前行。
飞雪刮脸,前路不明,她心头却有一丝的暖流划过。
顾四爷做事不着调,偷走定亲信物的事都做得出,给她平添许多的麻烦,然而顾四爷没有真正抛弃顾瑶,任由顾家拿这门婚事换取好处。
当然他做这些不全是为顾瑶,许是为面子,为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