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说得院落太过偏僻简陋不说,离着四房也很远,并不适合溪姨娘居住。”
“我……”溪姨娘犹豫片刻,说道:“二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到四爷身边已经让我如在美梦之中,我不敢要求太多。”
“四爷说什么,妾就听什么。”
溪姨娘无怨无悔,轻声道:“我不知二小姐同六小姐有何矛盾纷争,六小姐方才的话……也是她肺腑之言,我听得出她是为二小姐好。”
“六小姐若需名声,根本不必踩谁,或是拉低姐妹身份,踩着姐妹上位。”
顾珊面色突然转白。
溪姨娘放柔声音,水盈盈眸子满是鼓励,“承认六小姐优秀,并不是很难的事,二小姐是个聪明人,不该在此事困住太久,总是牛角尖,对二小姐没一点好处。”
“二小姐能脱身成四爷的女儿,已经很有福气了,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善人。”
顾珊:“……”
“二小姐永远不知颠沛流离,举目无亲的痛苦心酸。”
溪姨娘大胆握住顾珊的手,“你当珍惜此生的福气,别再做让四爷伤心的事了。”
她撑起雨伞,大半的伞面罩住顾珊,“我们走吧。”
顾珊想甩开她,却发觉自己的力气如同装上的硬墙,她竟然被柔弱的溪姨娘‘拐带’前行。
父亲的妾室有毒!
前有李姨娘,后有溪姨娘,她们都是与众不同的女子。
在钱氏的笑声下,二太太和三小姐灰溜溜离去。
看笑话的人不仅没看到李氏的笑话,自己反倒被奚落了一顿。
——
顾瑶冲进书房,倒了茶水猛灌了几口,顾瑾从书卷中抬头,“你又去欺负谁了?”
“……三哥。”
顾瑶捏着茶杯,指尖沾了茶水,“我受欺负了。”
顾瑾嘴角扬起,“在顾家还有人能欺负你?活腻歪了?”
顾瑶仔细回想,她虽然被奇葩刺激的脑壳疼,由始至终她都占着上风。
“三哥没听说皇上赏赐给父亲一个妾室?她就是……就是那个女人。”
顾瑶又倒了一杯温茶,捧到顾瑾面前,扫过顾瑾手中的书卷,很好,她看不懂!
顾瑾接过茶盏,指了一旁的椅子,顾瑶收敛脾气,乖巧落座,挺直身子,双手放在膝头,宛若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小妹不用紧张,我又没训你?”
顾瑾剑眉微扬,“在顾家后院,只有小妹欺负旁人,断没有谁欺辱你的事。”
出了府门,顾瑾的影响力还达不到让小妹随心所欲的地步。
不过他不觉得会让小妹等待太久。
“三哥,皇上把她安排在父亲身边,是不是有深意?”
“自然是有的。”
顾瑾紧了紧手中的书卷,长翘浓密的眼睫低垂,“舅舅送了口信回京,陛下见先帝最后一面时,曾立下过毒誓,保先帝太子血脉传承。”
“啊。”
顾瑶大吃一惊,“舅舅连这事都知道?他不是当日没有进宫吗?”
“舅舅没有亲耳听到,跟随陛下入宫勤王的人还在世时曾同舅舅提过一嘴,舅舅一直把此事藏在心中,直到母亲发现她的胎记,我才让人给舅舅捎去口信。”
顾瑾手指似有似无摩挲着书卷,儒雅年轻的俊脸上闪过果决刚毅,“我们家的事不该总是劳烦陆侯爷。”
“三哥……”
顾瑾的手指点在顾瑶手腕上,眼眸深邃,仿佛吸人精魂,令人信服。
“我才是父亲的儿子,当鼎立顾氏一族门庭。”
顾瑶臣服般低头,“我听三哥的,以后尽量不让陆铮帮忙。”
他们明争是没有了,私底下暗自较劲从来没少过。
顾瑾即便现在实力不如陆铮,依然敢承担责任,按照他的思路带领顾家崛起。
“三哥说溪姨娘的肚子是留还是……”顾瑶不忍说出落胎的话,“其实孩子生下来才是对他不负责任,对父亲也没任何好处。”
“怎么没好处?”顾瑾反问顾瑶,“娘亲不在意父亲是否再有庶子,她连顾珊她们都能容忍。”
“三哥会用到这个孩子?”
“不一定。”
顾瑾云淡风轻,“多一张底牌而已,瑶瑶陪着母亲就好,其余的事,我来处置。”
“顾家再不能似方才一般危险,完全指望父亲,太过惊心动魄。”
顾瑶感到顾瑾手指都是凉的,他整个人亦显得很疲惫。
“三哥先休息一会吧,别累坏了身子。”
她有意扶顾瑾起身,握住顾瑾手臂时,顾瑾似被烫到一般,很快抽回手臂,不大自然道:“我没事,读书有些累。”
“三哥方才可不是单单在读书,三哥怕是和我同一时间知晓溪姨娘的身份,父亲被陛下召入宫中,三哥一直在防备最坏的状况。”
顾瑶有几分不悦,在顾瑾堆放在桌子上的书卷中翻来翻去。
顾瑾一向不愿让旁人动自己的书卷,此时纵容顾瑶。
很快,顾瑶从书卷的夹缝中翻出两张通关文牒。
看清楚上面的字后,顾瑶心头涌起一股酸涩,“你把五哥和娘亲,以及我送去关外,就不怕我们在那里无法生活?”
“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三哥,要死……不对,若是有危险难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顾瑾说道:“不是没用上嘛,关外并非瑶瑶想得苦寒贫穷。”
她当然知晓关外也有繁华的地方,也是隆庆帝鞭长莫及的地方。
“我不过是想先送你们离京,随后我也会带着父亲出关同你们回合。”
顾瑾抬起手臂,犹豫片刻,缓缓落在顾瑶的头顶,故作轻松:“没我看着你们,我不放心呢。”
顾瑶眼圈潮湿:“顾家的重担是都压在你身上,可我和五哥也是顾家人,愿意为三哥分担。”
顾瑾缓缓说道:“五弟不适合知晓太阴暗的事,瑶瑶也是。”
“可我想帮三哥。”
“你乖乖的,就是帮我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约定
最后顾瑶没能让顾瑾休息,反而她被顾瑾几句话哄得答应顾瑾去歇息,以后只陪顾四爷享乐。
等到顾瑶出门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答应了顾瑾什么?
她懊恼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美色误国啊。
同陆铮一样,她很难抵挡魅力全开的顾瑾。
只是对陆铮是倾慕,爱情,酸酸甜甜犹如小甜点。
对顾瑾心疼和敬重居多,更有几分钦佩。
她看住顾四爷也算是帮顾瑾的忙了,贸然插手干涉顾瑾的计划,好心未必对顾瑾有益处。
顾瑾站在窗口,从细小的缝隙向外看去,直到顾瑶远去,缓缓吩咐:“准备马车。”
“外面下雨,主子不如……”
顾瑾只是淡淡看了随侍一眼,随侍躬身道:“奴才听命。”
很快套上马车,顾瑾乘坐马车出门。
他微敛眸子,慵懒般听着雨落的声音,赶车的随从不知三少爷打算去哪,出了顾家后,马车便停在一旁,随从静静等候三少爷的吩咐。
雨水越来越大,绵绵细雨慢慢变成急雨,豆大的玉珠敲击马车棚顶,随侍披在身上的蓑衣和斗笠任由雨水静静冲刷。
突然顾瑾似有所感,睁开眼睛,黑瞳占据大半的眼白,他伸手推开车门,隔着雨幕看过去。
黑影由远及近,端坐马上的人面容逐渐清晰。
“来了,陆侯爷。”
“久等了,顾三公子。”
隔着薄薄的雨幕,顾瑾同陆铮四目相对。
顾瑾让开车门的位置,陆铮翻身下马,利落上了马车,顺手将披在身上的蓑衣扔给自己的随侍。
“你们把皇上给李云溪准备的嬷嬷送去顾家,她们的月钱由陛下出,每月有专人送过去。”
“是,主子。”
陆铮关上车厢的门,下雨的天气,马车中格外潮湿,有憋闷的感觉。
他们两人各自把着马车一边端坐,明明是严肃的会面,偏偏陆铮仪态潇洒,顾瑾姿态随性。
马车再次漫无目的在雨幕中穿行,再没比此处更适合谈论秘密的地方了。
窗外的落雨声音足以掩盖他们的谈话。
顾瑾到底没靠过陆铮,甩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
陆铮也没客气,直接用簇新的帕子擦拭额角的雨水。
下雨天还骑马的结果就是陆铮的衣服潮湿了一大片,垂下在他鬓间的发丝缓缓滴落水滴。
顾瑾说道:“多谢陆侯爷手下留情,没让我在关外的买卖受损太严重。”
陆铮继续擦拭水滴,淡淡回道:“你很让我意外,本来我已经把你想得很厉害的,见到你给关外送消息,愣是开通一条直同关外的通道,我才明白还是小看了你。”
“顾瑾,顾慎之。”连名带字一起出口,陆铮把帕子当纸张撕碎。
均匀的布条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宽窄。
布条从陆铮手中飘落,“被草原阿达部首领称为军师的人,被陛下用重金悬赏的人,竟然是你?!”
“我竟是不知你何时去过关外?”
锦衣卫关于顾瑾的调查只有薄薄一张纸的内容。
顾瑾的生平意外的简单普通,不过是一个天分极高的庶子求学经历,并无特殊之处。
但是就在前几日,陆铮查到的消息差惊掉他的下巴。
几乎没有同辈人能让他震惊意外,顾瑾做到了。
没有女子能让他动心,甘愿陷入情网,顾瑶做到了。
没有人能让他在皇上面前费劲心思周旋,顾四爷做到了。
遇见顾瑶,进而认识这家人之后,陆铮感到新鲜,好似平淡的日子都精彩起来。
不,是惊心动魄。
亦有甜蜜。
“阿达部族年轻的首领极有可能继任蒙古王,同中土迟早有一战。”
陆铮认真问道:“你是继续做他的军师,还是中原的阁老?首辅?”
“生为汉家人,死亦是汉家鬼。”顾瑾同样坐直身体,正式回道:“我助你平西北诸番邦,定南疆苗裔,收复辽东。”
“如何?”
顾瑾的声音不轻不重,字字敲进陆铮的心头。
陆铮道:“我需要是善待保护顾四爷,钟爱瑶瑶一生一世?”
顾瑾伸出手,等着陆铮的手拍过来,“成交?!”
陆铮说道:“你不觉得自己吃亏了?战功都是我的,若是能实现你所说的南争北讨,实现开疆拓土的伟业,甚至整个天下都有可能落在我手上。”
“功劳是我,吃苦受累是你。在我第一次领领兵出征就明白一点,打胜仗最是少不得粮饷银钱。”
陆铮眸光微敛,“我本以为能效仿霍将军,以抢掠来补足粮饷供应不足,却忘记距离封狼居胥以过去上千年。”
“当然不单单只有那两个要求。”顾瑾正色道,“你同我可共掌权柄,互相制衡,甚至我居于你之下也使得。但是请陆侯爷再答应我一个要求,你不要做皇帝。”
顾瑾再次加重语气,“也别让你和瑶瑶的儿子成为皇帝。”
“……你要变法?”
陆铮一点就透,斟酌说道:“自古以来,主持变法的人就没落得好下场,无论是变法成功还是失败,出头的人大多不得好死,毁誉参半。”
“我读过的书指定比陆侯爷多,翻遍历朝历代的史书,很清楚我会面对什么。”
顾瑾瞳孔微缩,好似见到很可怕的事,“不知陆侯爷是否相信预感?”
陆铮不吭声了。
顾瑾了然一笑,“也是,陆侯爷的直觉也是敏锐的,你我都是相信自己直觉判断的人。”
“我总有一种感觉,若是我们这辈人不去做改变,把革新留给后世人,生养我们的帝国将会没有未来!”
顾瑾掷地有声的话语刺激得陆铮头皮发麻,冷汗湿透内衫。
“而且我们能做到的事情,为何留给后辈人?”
“名声毁誉参半,身死当世,一样名垂青史。”
顾瑾的儒雅尽去,彻底展露自身的锋芒锐气,若是顾瑶或是顾璐见到此时的顾瑾,肯定会叫一声世界位面之子。
陆铮缓缓说道:“给我半月时间,我需要考虑清楚。”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答应你,我从未想过做皇帝!”
第六百二十章大义
旁人听到这句话,一准怀疑陆铮在说谎。
甚至镇国公陆恒都未必相信他。
皇帝都不做?
陆铮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让一众野心勃勃立志争夺皇位的皇子们情何以堪。
八皇子为模仿隆庆帝言行,他连自身存在的性子都死死压制着,整日带着沉重的面具,他照镜子时,看到得不是自己,而是隆庆帝的替身。
四皇子明明身子元气不足,仔细调养可以多活几年,也不必承受病痛的折磨。
但是为了帝位,四皇子呕心沥血百般算计,不多的元气正在快速的损耗。
其余有野心的皇子也都为争夺帝位付出良多,在平和的表面下,兄弟,父子之情早已被权力扯得稀碎。
隆庆帝依靠宫变夺位,他的儿子自然也是有样学样的,实在不行就逼隆庆帝退位。
顾瑾笑道:“果然,陆侯爷不会傻到坐在火药桶上,陆侯爷的人在尘世,心神怕是无人能束缚你。”
“在遇见瑶瑶之前,未来怎样于我无关。”
陆铮同顾瑾犹如相知相交多年的知己,围坐在马车上安置的小桌旁,狭小不大的空间因为他们彼此离得近,脑袋几乎碰到一处。
顾瑾摆上准备好的下酒菜,一盘酒煮花生,一盘毛豆,一盘豆腐皮,还有半只烤鸡。
随后他有拿出一对白玉酒杯,提着酒葫芦倒满美酒纯酿。
无需让酒,陆铮举起酒杯抿了一口,有点辣,有点烈,一股绯红出现在陆铮两颊,“难怪你不缺银子,出手阔绰,更有银子做你想做的事。”
gu903();他指尖沾了几滴白酒,望着含笑的顾瑾,“我算算这种烈酒已在关外蒙古各地畅销了三年有余,你当时不过十五?尚未及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