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方世伯未必想听您说这些话,也未必愿意您拿他同顾……顾四爷相比。”
顾璐低声道:“何况皇上给他再多的赏赐又能如何,他已经瞎了,不再是个完整正常的人,现在还看不出不方便,以后……随着他眼睛失去治好的可能,他的性情定然大变的,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他暴躁古怪的脾气所伤。”
“最后他落得一个众叛亲离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顾家风光,可依然蕴含着无穷的凶险,顾瑶嫁入镇国公府,日子也未必好过。”
谎话说上一千遍连自己都相信了,眼下顾璐除了这么说,还能怎么办?
“娘以前就教过我,平平淡淡才是福气,只要您同方世伯好好的,我们的选择就没错,外人怎么说,都无关要紧,重要是我们过好日子!”
门口的仆从来回禀,“小姐,夫人,方先生说今日就不过来了。”
“怎么回事?”
顾璐好奇问道,每日方世伯都会来看望汪氏的,或是以她为蓝本作画。
方世伯说她们母女是自己的灵感。
仆从轻声道:“听说方老夫人给方先生安排了相亲……他着实走不开。”
汪氏脚下打跌,“连师兄也不要我了吗?”
“胡闹,皇上都说方世伯同娘亲是天生一对,莫非方老太太敢于抗旨不成?”
顾璐不愿意提起此事,毕竟这道口谕是对汪氏和方展并不看好。
然而此时这道荒唐的口谕却是汪氏的救命符。
汪氏哭诉道:“我不需要这道旨意,不需要!”
她推开顾璐,掩面狂奔,顾璐追上了几步,缓缓停下脚步,她还有生意上的事需要处置,让娘亲冷静一下也是一件好事。
何况她相信方世伯不会背叛娘亲的。
第六百八十七章自尽
顾璐似往日一般,去看望顾瑞,今日还没等顾璐开门,顾瑞率先走出屋子。
他虽然身形依然消瘦,不过木讷的双眸多了几分精神。
顾璐颇为高兴,“哥哥今日感觉如何?”
这也算是不多的好消息了,只要哥哥能从失落中走出来,顾璐觉得自己再劳累一点都无所谓的。
顾瑞目光盯着顾璐,多日不怎么说话,嗓音有几分沙哑,犹如砂砾摩擦的感觉,“我……我听说父亲失明了?”
“嗯。”
顾璐点头道:“因贡院爆炸的影响,如今看来哥哥当初没能中举也是幸运呢,听说爆炸中炸死不少的考生,受伤的考生不知有多少。”
说着她听来消息,顾璐还是庆幸顾瑞没有再涉及其中的。
“即便皇上给些许的补偿,可人都没了,要这些补偿又有何用?哥哥,我更希望您能平平安安。”
“我是说父亲的果真伤了眼睛?”
顾瑞只询问自己关心的问题,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你……你有没有法子医治父亲?”
顾璐抿了抿嘴唇,“哥哥的意思是让我请大夫为他治病?他都不要我们了……”
“不是他不要我们,而是当初我们错了,顾璐,你何时才能明白过来?是我们一步步逼得父亲绝情,逼得他只能舍下我们。”
顾瑞缓缓说道,“这段日子我想了许多,以前的事,以及现在发生的事,我们责怪父亲不尽责,偏心顾瑶,可看看我们,又为父亲做过什么?”
“你和我有没有似顾瑶一般,处处为父亲着想?有没有想着维护父亲的体面和尊严?有没有想着为父亲做一件小事?”
“没有!统统没有!”
顾瑞痛苦般捂着额头,呻吟道:“不仅没有为父亲做什么,反而把脏水黑锅往父亲身上丢,处处拆父亲的台,落他的面子,直到父亲忍无可忍,只能舍弃我们。”
“你还认为母亲和方展是正确的?顾璐别傻了,哪个男人能容忍妻子心里惦记着别人?就算是我,也恨死这样的妻子了。”
顾璐:“……”
眼见着顾璐还是不知悔改,顾瑞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认他为父亲的,会想尽办法医治他的眼睛,若是可以,我宁可把我的眼眸给父亲。”
“哥哥,你疯了!”
“我长在顾家,是父亲给了我生命,给父亲一双眼睛怎么能叫疯了?”
顾瑞眸子闪过坚决之色,“我求你别阻止我,一如我无法说服你,你也劝不了我,我这辈子已经过得很悲哀了,总是迫不得以听从你和母亲的安排,你们说怎么做,我即便不情愿也只能照做。”
他握紧拳头,“这一次,我只想自己做主一把,不为回到顾家,只想为父亲尽一份心力。”
顾瑞说完,转身回到屋中,不仅让侍女打扫屋子,还多吃了不少的饭菜,人也比往日有了精神。
顾璐既是高兴,又有几分怅然,莫非她真的做错了?
生活在顾家对哥哥才是最好的?
顾璐毕竟是重生的,她还真知道一位能治疗眼病的名医,她也在犹豫是不是告诉顾瑞,毕竟她还是不希望顾四爷恢复光明的。
她甚至觉得失明是对顾四爷上辈子吃喝玩乐的最好惩罚。
最近几日,顾璐又忙于经营等各方面事宜,甚至同顾珈见了一面,虽然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但顾璐觉得顾珈还会继续报复顾四爷。
她自然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方世伯果然拒绝了方老太太拟定的人选,言明只会娶汪师妹。
顾璐再次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方世伯,更是尽心尽力为方世伯找寻灵感,不再介意方世伯画作上出现自己的身影。
如同方世伯所言,这是艺术。
有一次方世伯以自己作画时候,被汪氏发现了,顾璐隐约感到不妥,可又无法向娘亲多做解释。
横竖娘亲也是懂画,懂得欣赏艺术的人,娘亲一定能想明白。
方世伯随后拿着画好的画作同娘亲一起欣赏,娘亲面色虽比往日苍白几分,没见太大的异样,同方世伯有说有笑的。
顾璐这才放下心来,寻了个借口,顾璐率先离去。
只是顾璐没见到汪氏看她的目光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此事过后,汪氏又提出了诸多要求,顾璐因银子不凑手,无法完全满足汪氏的需求,只推说,再等几日,把账本拢一拢后,定然给她购买最好的茶叶和丝绸。
汪氏神色却是越来越暗淡,不过顾璐太过忙碌,倒也没过多注意到这些细节。
半夜十分,顾璐突然惊醒,心跳得非常快,呼吸有急促,好似有大事发生了一般。
顾璐披上衣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小口小口喝着,可依然无法压下狂跳的心。
莫非真出事了?
记得上一世,母亲故去前,她就是如此的不安……顾璐不敢多想,外袍都顾不上穿,飞快跑去汪氏的屋子。
丫鬟们惊慌失措,跟着顾璐一路狂奔。
顾璐使劲推开汪氏的房门,发现里面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娘,是我,是我。”
啪啪啪,顾璐一边用手敲打着房门,一遍高声喊道:“娘,我是您女儿。”
可是屋子里毫无动静,伺候汪氏的婢女婆子都被汪氏赶了出来,并不知里面的详情。
顾璐只能命令有力气的婆子撞开房门,两三个个婆子一起用力,撞了几下后,房门被生生撞破。
月朗星稀,银白的月光撒入屋中,墙壁上晃荡着一道漆黑的影子。
顾璐差一点跌坐在地上,丫鬟婆子们吓傻了,“夫人这是投缳自尽?”
有人点亮蜡烛,汪氏整个人悬挂在房梁之上,双脚轻轻晃动。
顾璐高声尖叫,“娘……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女儿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惩罚女儿?”
“小姐,还是快放夫人下来吧,许是还有救。”
有老练的婆子轻声建议,顾璐泪流满面,跌坐在地上,茫然看着婆子,“去吧,无论如何都要救活我娘。”
几个人合力抱住汪氏双腿,有人登高割断白绫,汪氏被重新安置在床榻上,顾璐挣扎着爬了过去,手指放在汪氏鼻尖,隐约还能感到几许微弱的呼吸。
顾璐趴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啊。”
第六百八十八章嫉妒
几个人合力抱住汪氏双腿,有人登高割断白绫,汪氏被重新安置在床榻上。
顾璐挣扎着爬了过去,手指放在汪氏鼻尖,隐约还能感到几许微弱的呼吸。
顾璐趴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啊。”
她不明白好好的,为何娘亲要投缳?
难道她做得还不够多,还不够好吗?
此时此刻,顾璐面色比汪氏更显得灰白,面无人色,同时她的身躯也比渐渐缓过来的汪氏更为冰冷。
本以为娘亲比前世幸福,可结果却是娘亲投缳自尽。
这让顾璐情何以堪?
她重生回来只是为体会比前世更多的苦难和折磨?
婆子轻声请示:“是不是请个大夫给夫人看看?”
顾璐茫然点头,婆子立刻叫人去请大夫。
因为发现得及时,大夫只留下个药方子,说是将养一段日子,身体就能恢复元气。
不过大夫也说,投缳自尽的人最怕就是想不开了。
毕竟自尽一次就有可能自尽下一次。
还是要解开她的心结。
顾璐默默听着,眼泪从来就没断过,心结……她竟然不知母亲还有什么心结。
莫非是不给母亲买笔墨纸砚和新衣服?
她不是不想供给母亲最好精致的日子,只是她还要为以后考虑。
她们已经不是在顾家了,想要什么,说一声就行。
银子好花,但是难赚啊。
照顾一个敏感清高的娘亲并不容易,重生后的顾璐彻底领教了。
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顾璐也在回想上辈子……其实顾四爷也没那么不堪,起码他满足母亲不少任性奢侈的心愿。
只是没有给过娘亲感情罢了。
她的思绪一旦发散开去,就很难收回,更无法似刚刚重生那会儿怨恨顾四爷。
一心想着报复。
因此顾璐才拒绝了顾珈好几次合伙的建议,她现在只想着赚钱,养家,既然离开了顾四爷,就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她比顾珈更懂得分寸,以单独的力气如何能撼动逐渐走上顶级勋贵重臣圈子的顾家?
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小姐,汤药熬好了,您看是不是给夫人用汤药?”
“放下吧,你们都先出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要进来。”
顾璐声音透着几分冷漠,仆从纷纷点头,倒退出门。
汪氏闭着眸子直挺挺躺在床榻上,好似对周围的一切都无所知觉一般。
顾璐突然想到外面的传闻,在顾瑶昏迷,且不利于顾瑶的消息满天飞时,李氏是如何摆平顾家众人,压制不利顾瑶的消息。
李氏甚至从欧阳氏手中拿到了对牌,甚至联合三夫人钱氏,彻底压制蠢蠢欲动的二太太和三小姐等一众看热闹的人。
不说旁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李氏对自己所生的三个儿女都很疼爱维护。
前世顾瑶在娘家风光,出阁后更是风光,其中少不了李氏为她的谋划。
顾瑾固然天资聪颖,没有李氏为他扫清障碍,他也不可能携顾家之势一飞冲天。
在顾瑾功成名就之后,曾经写了好几首诗词以此歌颂母亲李氏。
甚至在顾瑾娶妻时,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孝顺母亲!
顾瑾不止一次说过,今生对他影响最大的人就是李氏。
因此前世最后李氏哪怕就是个妾,却比不少豪门望族的夫人都要风光。
都说李氏是以子为贵的典型。
可顾瑾等人能太太平平长大,李氏又为之付出多少的心血?
李氏却很少参加一些宴会,即便是宫里设宴,她都能推就推。
有人说李氏只是个村姑,不懂得琴棋书画,不懂得社交应酬。
可以顾瑾的地位,只有旁人巴结李氏的份,她需要应酬谁?
而且顾璐也曾经见过李氏写的字帖,以及亲笔所画的画作,虽然没有娘亲的灵性,但已在水准之上了。
反而从她的画作中看出一股淡然悠然之意,李氏不是娘亲刻意追求极致,琴棋书画对她来说只是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
顾璐想到了许多,她从不奢求娘亲能似李氏一般,但是她心里还是会难过。
端起半凉的汤碗,顾璐眼睛红肿,坐在床榻旁边,“娘,我知晓您已经清醒了,先把汤药喝了,咱们得好好谈一谈。”
必须得谈一谈!
顾璐着实不想再等到哪天醒过来,见到自己母亲真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头。
只要一想到方才进门时,母亲飘荡在半空的双腿,顾璐就一身的冷汗。
这次是有了预警,下一次她未必就有这运气。
顾璐先把汪氏扶起来,在她背后垫上软枕,把盛满汤药的汤匙送到汪氏唇边。
汪氏并不张嘴,一副求死的模样,生无可恋。
顾璐眼泪再次落下来,可她还是坚持端着汤匙,哽咽道:“女儿做错了什么呢?您都可以说,您这样不肯吃药,身子怎能好转?”
汪氏继续沉默以对。
倘若面前这人不是自己生母,顾璐能拂袖而去。
“娘,您不想嫁给方世伯了?不想见哥哥娶媳妇?不想见女儿成亲?”
说到方世伯时,汪氏突然睁开眼睛,射向顾璐的目光满满都是怨恨。
最终汪氏开口道:“你……你……你还有脸同我提他?”
嗓音如同砂砾,听起来犹如地狱般恐怖。
顾璐愕然,“娘在说什么?我一直很尊重方世伯的。”
“尊重?!”
汪氏嘲讽般勾起嘴角,费力抬起手指戳着顾璐年轻富有弹性的脸颊,“到底是年轻啊,如同花儿一般的年岁,比起我这人老珠黄的师妹强太多了,而且我又是再嫁之身,哪有处子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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