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展被抬进去后，差役随意把他放到稻草上，方展手脚还不利索，后背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横流。

“哎呦，哎呦。”

他疼痛的呻吟，嘴角和眼角越发显得歪斜。

“方伯父。”顾璐到底不忍心，向差役要了温水，一点点喂给方展。

她又用自己佩戴的耳环换了一些干净的纱布和外伤药，为方展止血上药。

昏暗的牢房，烛火时隐时现，方展看着为自己满腔忙后的顾璐渐渐出神，眼波流转，掀起一丝的涟漪。

少女格外温柔，含泪的眼眸如同比方展描绘过的任何女子的眼眸都要美好。

方展仿佛第一次发现顾璐不再是师妹的女儿，他的晚辈，发觉到顾璐是个好女孩。

“你……不要……很好，是……师妹不对，她不该把你……别怪她。”

方展断断续续对顾璐说道，顾璐才止住的眼泪再次滚落，哽咽道：“我纵然知晓她害怕，可心里还是不舒服，我为她做了太多的事，牺牲了太多，我本来以为是值得的，毕竟我一心都是为她好，我今日是真伤心了，连哥哥离开我，我都没似现在这样难过。”

顾璐后背靠着墙壁，双手环住双腿，身体缩成一团，“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多，还不够好？”

“我为了她不敢同方伯父太过亲近。”

方展皱起眉头，带出几分不满，原来顾璐不是同他有一生份，而是因为汪氏。

“也好，她受不了牢房的日子，弄不好又会自尽，我总比你她坚强点……”

哪怕上辈子顾璐下过大牢，她依然会害怕，当年还有婆婆陪着，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方展还需要她来照顾，同死人也没区别了。

差役端上了一些饭菜送过来，“这也是看在永乐侯的面子，毕竟永乐侯一日得陛下宠爱，我们是不敢亏待你的。”

他们对方展的确不客气，却对顾璐很照顾。

顾璐需要物什，他们尽量满足。

这还只是看在顾璐曾是顾四爷的女儿份上，倘若她和汪氏没有离开顾家，她的日子一准比现在好过。

顾璐说不出的后悔，如今的方世伯显得苍老，再不复她记忆中风度翩翩且温柔的模样了。

他现在全靠她照顾，顾璐并非没有怨气的。

皇宫，隆庆帝刚从后宫回转御书房，太监回禀：“永乐侯求见。”

第八百一十八章请功

隆庆帝如今是听到永乐侯顾湛的名字就很头疼。

刚刚从女人身上找到的愉悦顿时消散不少，问太监总管：“是有人又招惹顾湛了嘛？”

太监总管轻轻摇头，“没听说永乐侯爷不快，许是为李总兵，最近奴才听说永乐侯特别欢喜，好似打了胜仗是他一般。”

悄悄打量隆庆帝帝神色，太监总管又继续说道：“永乐侯领着小皇子们好一顿闹腾，东郊所几乎成了永乐侯一言堂无人敢不顺着他的意。奴才不不明白他哪来得勇气，也不敢问。”

隆庆帝似笑非笑，摩挲着下颚，“东郊所再热闹，有朝堂上纷争不断？朕的小皇子们愿意跟着顾湛玩闹，庆祝李勇大捷，朕不觉得过分，反而很欢喜，然而入朝为朕办差的皇子……一个个还不如小的，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顾湛是隆庆帝看中的人，自然得宠着护着，因为东厂的事，太监们从未放弃针对他。

隆庆帝立场很明确，他更愿意见到小皇子们同顾湛玩耍，而不高兴成年皇子的争权夺利顾湛是胡闹愁人了一点，可顾湛是有分寸的。

“让他进来。”

“遵旨。”

总管太监眼药没上好，心知肚明顾四爷还会继续受宠一段日子，他们想要报复顾四爷，还得继续等下去。

顾四爷被顾瑶搀扶着走进御书房，顾瑶屈膝行礼，隆庆帝眸子一亮，倾城明艳的少女看起来就是赏心悦目，即便他已经有了圣女，依然愿意多看顾瑶几眼。

“你来做什么？东郊所还不够你闹腾？朕的皇子们不是对你言听计从？”

“陛下，皇子们不是对臣言听计从，而是为李勇取得的战功而欢喜。”

顾四爷磕头之后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几步蹭到隆庆帝身边，“您想啊，突如其来的奇兵攻打大同，不是李勇处置得当，一旦大同失守，骑兵可以直接袭击京城，到时候……”

“怎样？”隆庆帝面色阴沉，“莫非你是说朕做了亡国之君？连京城都保不住？”

“顾湛，朕是不是太宠你了？”

太监总管暗自欢喜，隆庆帝好大喜功，顾四爷这次总算是触犯了陛下的忌讳，这回总有好戏看了。

“臣在京城，绝不会让君父受惊！骑兵就算到达京城，臣也是最先为陛下尽忠效死的第一人！”

顾四爷挺起胸口，“只要臣活着，谁也伤不到陛下。”

顾瑶羞愧般垂头，谁给熊孩子的勇气这么说呢？

一旦京城危机，最先跑掉的人就是顾四爷！

可此时绝对看不出顾四爷在说假话。

一本正经的样子，他犹如最最忠贞刚烈的大臣。

隆庆帝显然也不信的，手中的扇子不轻不重敲击顾四爷的脑壳，轻笑道：“朕从未指望你守护京城，让你上阵，朕怕是下一刻就得为你收尸了。不过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这是何等的偏心啊。

不仅总管太监心里不爽，顾瑶都怀疑顾四爷是不是给隆庆帝下了降头咒。

他是不是说什么话，隆庆帝都能往好方面去想？

“嘿嘿。”顾四爷笑了笑，“臣还是留着头颅取悦陛下，留着有用之身陪着陛下看陆侯爷退敌。”

“顾老四你敢跟朕玩心眼？朕知道陆铮同你女儿定亲，是你未来的女婿，朕身边文武大臣皇子亲贵如此之多，你只提起他一人，你为他邀功已经丧心病狂了！”

“陛下，圣人还是谁说过，举亲不避嫌，臣不是胡乱夸人，陆侯爷对蒙古等蛮夷的威慑力是最强的，见到他，蛮夷腿都抖了三抖。”

顾四爷眸子清亮，“这些年除了陆侯爷大胜过一次之外，也只有李勇这次的胜仗了，陛下当日力排众议，以军功册封陆侯爷爵位，也算是昭示天下只要为国立战功，不管出身如何都会得到封赏……”

“臣是想这次李勇挺不容易的，有功于陛下和社稷，他在大同那边流血流汗的，京城这边却卡着他的封赏，李勇的性子不争不抢，只为陛下尽忠，正因为他这份心，陛下更不会吝啬封赏他。”

顾四爷展开自己手中的扇子，使劲为隆庆帝煽风，谄媚道：“对吧，陛下？臣猜得没错，对吧，对吧。”

隆庆帝扯起嘴角，意味深长说道：“原来提起铮儿是为给李勇铺路，铮儿从来没被谁当过踏脚石，他对你可是很孝顺的。”

“臣没说陆侯爷不好，人心本就是偏的，不怕陛下笑话，臣一直很嫌弃李勇，但是臣也佩服他，不忍见他不得封爵。”

顾四爷罕见严峻了几分，“他的出身赶不上陆侯爷，受得培养远不如陆侯爷等将门虎子，他耗费了比他们更多的心血才走到这一步，当然少不了臣对他的培养，否则他连名师都找不到！”

“寒门难出贵子，李勇的经历是国朝亿万子民的榜样，他对普通贫寒出身的将士的激励作用远胜陆侯爷。”

“毕竟陆侯爷是天才，儿李勇只是个更努力的寻常人。”

顾瑶猛然抬起头，眸底闪过一抹惊讶，这番话可不是她或是三哥等教的。

全是顾四爷自己总结出来的。

隆庆帝同样很慎重，顾四爷被他们看得浑身汗毛倒竖，“陛下，臣说错了？”

“你父亲去得早了，他当为皇子师的。”

就顾老侯爷因材施教的本事，能把顾湛调教出色，隆庆帝的皇子们对顾老侯爷更是不在话下了。

“你不必为李勇请功，以他的战功，朕会封他爵位，但是前提是他……”

隆庆帝大有深意沉吟一会儿，又看了一眼顾瑶，默默叹息一声。

只希望一切都是诬陷。

顾瑶敏锐感到隆庆帝情绪波动，“陛下，臣女的父亲一片拳拳之心，纵然言辞又失当之处，他也是期望国朝涌现出更多的能臣干将，毕竟天才是极少数，出身高低贵贱不该成为晋升的唯一标准。”

“文臣的选拔有科举，只要肯努力读书，寒门学子也有出头之日，可武将的培养更多依靠将门的积累，这对有心爆笑陛下的有识之士并不公平。”

“对对对，瑶瑶说得就是臣的意思，臣在来见您前，就同她这么说过。”

顾瑶：“……”

第八百一十九章黑状（一）

隆庆帝饶有兴致般看了看郁闷无奈的顾瑶，人长得漂亮，即便神色不够端庄，也是灵动美丽的。

也只有顾湛时常里过顾瑶失态，让隆庆帝见到不同以往的一面。

不过顾湛比顾瑶更吸引隆庆帝一点。

隆庆帝以为顾湛的脸皮很厚了，他总能突破自己所认同的下限，总能让他意外。

这次也不例外，顾湛又开始抢功了！

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啊。

只是顾湛却可以替李勇争战功，怕隆庆帝不肯封赏李勇，他对李勇的期望随着这次的大胜而更深一层。

若不是顾及李勇的出身问题，隆庆帝早就下旨意封赏了。

还用等到顾湛来说？

“等到李勇回京，朕自有安排，你……”

顾四爷睁大眸子，隆庆帝想说的话再次吞咽回肚子里。

“去请的大夫还没到京城？你的眼睛总是拖着也不是个事儿，朕看你是玩疯了，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着急。”

除了对陆铮之外，隆庆帝就没对谁在意过，更别说是为谁担心了。

顾四爷潇洒一笑，满不在乎说道：“臣没觉得失明有何不方便的，反而因为臣的眼伤，他们都让着臣。”

隆庆帝被气笑了，关爱又无奈指着顾湛，“纵然你的眼伤好了，谁又敢得罪朕的永乐侯？”

“臣一直被针对，陛下，每次臣总是被人算计。”

顾四爷顺杆爬的技能是满点的，狠狠在隆庆帝面前告了那群针对自己的人一状。

听他提起的人名，又八皇子，有内阁阁臣，有六部官员，还有御史，更有方展……

隆庆帝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朕也只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陛下金口玉言，怎能随便说说？您说保证臣一世永乐的，臣最近有点不开心。”

隆庆帝：“……”

他颇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臣不知怎么得罪八皇子殿下了，他倒是没对臣做什么，他的门人总是找臣的麻烦。”

顾四爷凭着直觉感到隆庆帝其实对八皇子是失望的。

一般而言，他格外相信自己的直觉。

太监总管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还是让东厂的人歇了寻永乐侯报仇的心思吧。

前一阵子，永乐侯刚坑了四皇子一把，让四皇子同德妃娘娘’母子情深’，皇贵妃借机表态无意过继皇子到自己的名下，四皇子谋算多日的计划宣告失败。

八皇子入主东宫的呼声可以最高的，被很多人看作是太子殿下的不二人选。

朝廷上文武大臣说起八皇子殿下都是赞誉有加，生怕招惹未来的太子殿下记恨。

纵然如被隆庆帝信任的镇国公也从未说过八皇子一句不好。

据说八皇子同镇国公世子交情极好的。

只有永乐侯敢在此时指责八皇子殿下。

永乐侯恃宠而骄，还是傻大胆暂且不好判断，他若是能让八殿下遭遇挫折，东厂上次在永乐侯面前吃的亏，他们所有内监二十四衙门都认了。

以后定然不敢招惹永乐侯了。

毕竟他们这群死太监都一切荣宠都来自隆庆帝。

皇上喜爱的人，他们自然也不敢招惹。

“朕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老八不好，他不是很得百官的心思，被看作有圣主之资？”

隆庆帝饶有兴致问道，顾瑶的心立刻提起来了，就不能让熊孩子太得意。

一旦得意，熊孩子便猖狂起来了。

“陛下，四皇子殿下给您送孝经。”

小太监在御书房外替四皇子同传。

自从皇贵妃表态后，四皇子殿下好似更为内敛淡然了。

隆庆帝说道：“老四先去一旁再为太后抄写一遍金刚经，朕一会再见你。”

“儿臣遵旨。”

四皇子声音恬淡沉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顾瑶目光扫过门口，只见到四皇子殿下穿着一双厚底的靴子，几道独特的云纹绣在靴子上。

她是见过这双靴子的。

当然顾四爷也见过。

顾珊废了很多功夫做了这双靴子，当时顾四爷还天真以为是给自己做的。

亏着顾四爷现在看不到，也不会感到失望。

四皇子去了一旁的暖阁抄写金刚经，一心一用听着与书房的动静。

正因为他知晓顾四爷来求见隆庆帝，他才在此时赶过来的。

隆庆帝问道：“所有人都说老八好，就你一人说他的不是，你若是朕会相信你，还是相信辅佐朕多年的大臣？”

“臣永远做不了陛下，甚至连想一想都是对陛下的不忠。”

顾四爷麻利的跪下来，砰砰砰磕头道：“陛下再这么说一次，臣唯有一死以证忠诚了。”

漂亮！

四皇子暗自为永乐侯叫好，莫怪顾四爷得宠呢。

他若是父皇也会喜欢听这样的说辞。

顾四爷显得和所有朝臣都不一样。

四皇子握紧手中的毛笔，极是想见八皇子倒霉！

他暗戳戳为顾四爷打气，当日顾四爷能让他遭遇挫折，老八也难以招架永乐侯。

否则岂不是显得他处处不如八皇子？

“臣从未说过八皇子殿下不好，陛下您别误会臣。臣只是觉得他的门人针对臣，而且臣听臣夫人说起过，八皇子殿下对顾珈颇有好感。”

顾四爷犹豫片刻，轻声说道：“八皇子殿下是否有圣主之资，臣懂得不多，不好评判，横竖陛下的皇子都是出色的，就算是尚未成年同臣玩耍的小皇子们也都是勤学聪慧之人，都是凤子龙孙。”

隆庆帝闪过一抹得意，心中莫名宽慰许多，即便成年皇子都不如意，他还可以在小皇子们中间挑选一培养。

何况他还有铮儿这个保底的选择。

“臣觉得吧，八皇子殿下抓臣的毛病若是为公事，臣毫无怨言，毕竟臣着实做不了什么大事，可他的门人若为讨好八皇子殿下的心上人顾珈而针对臣，臣就要向陛下喊冤了。”

顾四爷抬高声，“顾珈差一点害死臣，是个不忠不孝之人，她的所作所为不配为人子，她的任何话都不该听！”

隆庆帝摸着下颚，“就这样还不算是告老八的黑状？什么才是？”

gu903();顾四爷一本正经说道：“陈只是拆穿顾珈的真面目，从未想过针对八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