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顾瑶见到同样在殿外等候的镇国公时，她不由想到顾四爷说过的话。

镇国公陆恒面色不大好看，神色也有几分落寞。

同即便失明依然傲气冲天的顾四爷相比，陆恒更似是眼瞎的那个。

顾家从任何方面都比不上陆家，顾四爷的才学更是同镇国公没法比。

可是现在日子过得更自在的人是顾四爷！

别说陆家负担太重，陆恒背负太多。

有些东西是镇国公陆恒强行加到身上的。

陆家掌权人若是顾四爷这个性子……顾瑶连忙掐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还有谁？”

顾四爷感到顾瑶异样，睁着眸子问道：“竟然有重臣上朝迟到了？”

镇国公：“……”

他本来想同顾四爷交谈几句的。

顾四爷一句话就把话题聊死了。

“您别胡说。”顾瑶拽了他衣袖一把，低声道：“是镇国公，他应该是有事耽搁了。”

“爷也是因为睡觉耽搁了。”

顾四爷笑容得意，“睡觉也是大事，谁能不睡觉？”

顾瑶：“……”

很想掐死熊孩子怎么破？

隆庆帝对他越是宠爱，他越是嚣张气人。

“祖母染病，父亲侍疾。陛下恩准父亲告假。”

镇国公世子面容和蔼，出声解释，“永乐侯气色不错，不过你不可大意，八皇子拥趸可是不少，顾小姐同四弟有婚约，若是永乐侯有麻烦，家父和我定会相助。”

顾瑶抬眸飞快扫过神色恳切的镇国公世子。

他变得不大一样了。

陆恒对世子多了一分满意，看来他是真想通了。

“世子爷虽是陛下的女婿，不是爷自傲，陛下的女婿不少，世子爷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可陛下最宠爷了，爷比世子爷更得陛下青睐。”

顾四爷特别骄傲，“陛下同爷一起喝酒，一起看月亮，这你敢想奢望？”

镇国公世子嘴角绷不住了。

哪有这么比圣宠的？

永乐侯到底凭什么得陛下的宠爱？

“说一些亲近帮衬的话，未必就是真心帮忙。”

顾四爷无神黝黑的眸子望向陆恒，“把牛牵到京城，还是一头牛，一个人的本性很难改变，更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就转变过来，日积月累的记恨可是很难消除的。”

“爷不曾指望世子爷帮忙，一来爷都解决不了的事，世子就更不行了。二来突然示好，爷怕怕的，太过反常了。”

“最后一条，爷有未来女婿陆侯爷在，世子爷哪里的自勇气同陆侯爷比？”

陆恒眸子微沉。

镇国公世子抿紧嘴唇，他示好还被顾四爷说了一通！

顾湛简直不知好歹！

“陛下，永乐侯在殿外后旨。”

“宣。”

隆庆帝冷冷说道，发誓对能睡懒觉的顾湛绝不心软。

太监过来传话，被两边略显紧张的气氛下住了。

镇国公世子不太高兴，永乐侯依然如故。

“侯爷，皇上叫您。”

“国公爷继续后旨吧，爷先带着瑶瑶去见陛下了。”

顾四爷走过陆恒身边时，“你们在帮德才人？！”

陆恒面容尴尬，方才镇国公世子的示好成了笑话。

“同样都是未来亲家，何首辅立场就站得比国公爷坚定得多。”

有太监们的示好，德才人在冷宫的事，顾四爷一直是了如指掌的。

谁出手帮忙，他更是一清二楚。

“国公爷比上皇上还不了解女人！可惜啊，陆皇后！”

顾四爷被顾瑶暗暗掐了一把，高深莫测般走开。

“您知晓陆皇后的事？”

顾瑶好奇般轻声问道，莫非顾四爷又从祖父那里听到了什么？

顾四爷尴尬般轻咳，知晓糊弄不住瑶瑶，坦白道：“德才人借着陆皇后爬上妃位，陆皇后没能保住儿子，可她所生的儿女都长大了！”

“这事啊，最怕琢磨，反正爷不够聪明，琢磨不透，镇国公总是个聪明的，他慢慢琢磨去吧。”

第八百五十八章顾四爷在朝廷涩的怨怼（三）

顾瑶愕然，没想到熊孩子连镇国公都敢算计了。

本事和胆子越来越大。

“您不是一直很敬佩镇国公吗？”

曾经顾四爷对顾瑶说过，把镇国公当作偶像来着。

顾四爷就是这么对爱豆的吗？

“远香近臭，以前爷连镇国公的衣袖都摸不到，被他耀眼的军功，儒雅的气质闪瞎了眼儿，离着近了……”

顾四爷叹道：“爷依然很敬佩他的战功，在爷读书不成时，幻想过是天才将军，后来爷失望了，而且渐渐发现练武功比读书还累。”

“领兵的将军身上负担的性命太多了，爷可承担不起啊。”

顾四爷继续前行，“镇国公竟然护着德才人？太可笑了，纵然德才人就是陆皇后留下代替自己伺候陛下的，他也不该多过问。”

“有些时候他还不如爷，既然偏心陆侯爷，还想着其余儿子认为自己一碗水端平？”

“自欺欺人罢了，还不如直接就承认偏心！”

“其余儿子们还能早点认清现实，少一些波折。”

最近顾瑶总是在熊孩子的大道理面前……心悦臣服。

“臣拜见陛下。”

顾四爷乖顺又正式跪下来，面容严肃，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依然显得不紧不慢。

隆庆帝嘴角微勾，看到顾湛后，烦躁就少了。

特别喜欢见顾湛装逼。

明明就个没什么本事的人，越是重要的场合越是有重臣派头。

顾湛这等天赋，很少有人拥有。

毕竟似铮儿那样天姿纵横的人才有此自信和冷静。

按说顾湛身上带着永乐侯的爵位是需要上朝的。

以前他没有资格上朝，封爵后也没人在意他是否上朝，他不来，朝臣勋贵们也不曾故意提起。

谁都知晓永乐侯这个爵位就是好听罢了。

“陛下，臣弹劾永乐侯藐视陛下的隆恩，他以前没上过大朝。”

顾瑶心头一颤，没人提起的话，这不算大事，可一旦被挑明，顾四爷少不了多一个罪名。

隆庆帝说道：“顾湛，你可听到御史你的弹劾？你可有内情陈奏。”

倘若顾湛敢说睡懒觉起不来所以不上朝的借口，隆庆帝决定自己啥时起，就让顾湛比自己起得更早！

绝对不能让他过得比当皇帝还舒坦！

何大人等人暗暗羡慕，很明显皇上还是护着顾四爷的。

让顾四爷陈情，如同陆铮违抗圣旨入宫一样，只要顾四爷说出一个理由，隆庆帝就可揭过此事。

从何时起，顾四爷在隆庆帝面前的待遇已经堪比陆铮了？

走入朝堂的镇国公陆恒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他特别满意给陆铮定下的这门婚事。

不管如何，他还是盼着陆铮能过得好。

他做得不够好，隆庆帝也不比他好到哪去。

顾四爷没准比他们更好。

镇国公世子垂下眼睑。

“御史难道没听过爷的封号？”

顾四爷高高扬起下颚，用眼角轻蔑的看着御史。

在朝廷上，他依然如故，恃宠而骄！

隆庆帝暗笑不已，顾湛足够真实！

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不用隆庆帝费心。

比如陆恒，隆庆帝很难明白陆恒到底想些什么，弄明白陆恒到底是否记恨自己同镇国公夫人生出了陆铮。

御史：“……”

“竟然你没听过爷的名头？”

顾四爷很是吃惊，“你从哪嘎达跑出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突然跳出来弹劾爷？”

“皇上，臣反弹劾他没有尽到御史的责任，连臣都没听过，他还做什么御史？！”

隆庆帝差一点笑出声，“没听过你就不配做御史了？”

“当然。”顾四爷理直气壮，“无论是臣义薄云天之名，还是永乐侯的爵位，哪个不是响当当的？”

“皇上曾经开口赐臣永乐，臣遵从圣旨，安心享乐，自然无需劳心劳力的上朝了。在朝廷上，臣就听到一些烦心的事，臣不快乐啊。”

“您看弹劾臣的御史连这都想不明白，您还指望他闻风奏事？”

“说臣抗旨不忠，臣看他才藐视陛下！”

隆庆帝：“……”

朝臣：“……”

顾瑶低头忍笑辛苦至极，恐怕君臣第一次见只享乐，不争权的侯爷！

熊孩子坦荡得令人无语。

明明不该相信，可话从顾四爷口中说出来，上至帝王，下至朝臣都信了。

顾四爷在欢快享乐的道上一路狂奔。

谁都拉不回的。

“你领着朝廷的俸禄银子，不干政务，只顾享乐，你还有理了？”

老御史气得胡须乱颤，瘦削的身体颤抖，“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爷没见过你这样多管闲事的蠢货！”

顾四爷毫不客气骂回去。

“你……你，老朽是……”

“老而不死谓之贼，你老得脑子都打结糊涂了，还占着御史的官职耽搁年轻人晋升成才！”

顾四爷可没怜惜老人的善良，“皇上，臣的俸禄是您给的，是国库的银子，也是您的银子，您都没嫌弃臣，这个老家伙却说臣光领俸禄，臣觉得他是把国库当作自家的了……”

老御史跪地道：“臣万万不敢有此想法，哪怕永乐侯为陛下献上一条可行于国有利之策，臣愿意自打嘴巴，向永乐侯道歉，以后绝口再弹劾他。”

敌视顾四爷的人心里暗爽，胡搅蛮缠自然是顾四爷嘴厉害。

可献上良策？

顾四爷挠破脑袋也想不出！

顾瑶寻思该怎么为熊孩子解围。

“哈，你向爷道歉磕头是磕定了。”

顾四爷冷笑连连，“你小看爷，笃定爷想不出良策了？”

老御史淡淡回道：“老朽洗耳恭听顾四爷的良策，提醒你一句，朝臣赞同于国有利才是良策！”

顾四爷自信说道：“好，臣就给陛下出一个良策。”

隆庆帝也有几分担心，“你慢慢想，朕不着急。”

顾四爷作出被老御史逼到极致：

“臣向陛下献策，朝臣年岁超过六旬后，陛下可恩准其致仕，省得似老御史这样的人占着位置，竟做一些糊涂事。”

“嗯？”

隆庆帝沉吟，颇是心动。

这个法子若是推行下去，对隆庆帝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第八百五十九章顾四爷在朝廷上的怨怼（四）

顾瑶此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莫非顾四爷的身体被穿越者占据？

“官员离开官场，陛下可每年继续给俸禄银子，以防他们儿女不孝，无人给他们的养老送终。”

“空出来的官职留给年富力强的官员，如此一来，处理朝政的效率会大大提高，也有利于陛下掌握全局。”

顾四爷指着面容惨败的老御史，“不是你逼爷，爷还想不出这个主意呢。”

背上黑锅的老御史摔倒了，趴在顾四爷身边。

顾四爷轻轻一笑，“陛下，他连站都站不稳了，哪里还有体力为您进忠，为百姓办事？”

他摩挲着抓住老御史的胳膊，在老御史耳边轻声说：

“其实爷就是看你不顺眼，光明正大让你离开朝廷，没有御史的官职，你还敢弹劾爷不？”

“爷就问你一句话，气不气？今日之后，你会被六十以上的官员骂死的。”

老御史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看看，他果然年老而体衰，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陛下，开恩，准许似他这个岁数的老人回家荣养吧。”

年近六十的朝臣：“……”

隆庆帝强行忍住笑容，沉声说道：“朕的确也该体谅老臣的辛苦，一直为国事操劳，也该歇歇了。”

“陛下英明，陛下宽容优待老臣，又帮他们养老，您真真是千古第一圣君，臣为能在陛下治下而荣幸。”

顾四爷和隆庆帝配合特别默契。

让人怀疑一切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

“臣……臣还能为陛下效力，臣有多年的经验，年轻人莽撞稚嫩，还需臣帮扶一把。”

胡须花白的老臣站出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顾四爷说道：“有志气有决心是好的，可是你身体不容许啊，倘若你能背着一麻袋重物走一千里，爷就收回方才的建议。”

老臣：“……”

“永乐侯能背着重物走一千里？你是不是也要致仕？”

“爷走不了一千里，不过爷保证比老大人们走得远，哪怕远半步也是远，证明爷体力比他们好。”

顾四爷扬起眉稍，“爷从不是贪恋权柄的，知晓自己不是治国的料，所以把官职让给适合的人，爷不求高风亮节，但求无愧于心，无愧陛下的宠爱。”

“不是御史们弹劾爷，爷无需上朝陈情，平时爷同致仕没太大区别。”

“若是陛下恩准，爷愿意不再踏入朝廷。”

老臣再度被顾四爷怨怼回去。

不甘心啊。

可是说不过啊。

他们脑子是不是抽了？

作死都没这么作死的！

没事让顾四爷上朝做甚？

顾四爷声音朗朗，无欲无求，满是浩然正气。

“涉及到自己利益就说爷献策不好，不过良策好不好，不是你们说得算。”

“而是要听陛下和大多数官员的意见。”

顾四爷问道：“何大人可认同此策？”

“六部大臣呢？”

“翰林院呢？”

顾四爷一个个点名，何大人连忙站出来旗帜鲜明支持顾四爷。

他的靠山是隆庆帝。

换个皇帝的话，他就算不到六十也会被赶出朝廷。

隆庆帝明显很心动，何大人自然不会坏隆庆帝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