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起居注,这十年的事情就像一张巨幅的拼图,基本上拼完了,只是还缺几张关键的图片,需要纪云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
这事急也没用,纪云把最后一本起居注放进书箱,拿起一本《水浒传》,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当年从千金小姐跌落成刷马桶官奴,小小年纪也没有被击垮过,只要活下来,总会转机的时候。
纪云读到武二郎在快活林醉打蒋门神,正看到酣畅处,外头起了喧哗之声,接着有人拍响了四合院的大门。
纪云猛地想起她才刚刚从刺杀中侥幸逃生,她立刻捧着书,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谁?”
田七慌忙失措提起炉子上刚刚烧开的水,站在前面保护纪太后。
“奴婢孔雀,奉皇上之名保护太后。”
纪云正要前去开门,吱呀一声,蔡眀姬打开房门,走出来说道:“为避免意外,请太后回屋,微臣来开门。”
纪太后寿宴被刺杀,宫里人尽皆知,万一在四合院有什么不测,蔡眀姬和田七都要跟着倒霉。
蔡眀姬开门,果然是孔雀,孔雀的手脚已经恢复,他进来之后,立刻关门。
纪云问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孔雀轻描淡写说道:“慈圣太后派人来探望太后,被拦住了。皇上说了,太后正在养病,谁都不见。”
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慈圣季太后对永兴帝兴师问罪,“皇帝把哀家的人弄到哪里去了?”
永兴帝淡淡道:“仁圣太后秘密居住之地,太后是如何知道的?那几个阉奴打着太后的名号,居然不顾腾骧左卫的阻止,擅闯仁圣太后静养之地,朕已命人杖毙了。”
作者有话要说:纪云:重启读档中,进度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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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都会为你好
慈圣李太后雷霆之怒,“仁圣太后醒来之后举止反常,夜不归宿,好好的慈庆宫不住,非要去她十年前的故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帝不仅不和哀家商量对策,你还杖毙了哀家前去探望仁圣太后的人。哀家是太后,是你的生母,你居然这样对待哀家!”
永兴帝连忙半跪在李太后膝下,“儿子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太后最近忙着选秀,为儿操劳,儿子不想再生事端,让太后忧心。其二,太后手下的人无视规矩,强行硬闯——腾骧左卫是朕的私卫,只听朕的命令。他们都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可能不知?”
“他们明知故犯,还打出太后的名义,分明是挑拨我们母子情份,这样离间天家母子情的人,留他们作甚?儿子命东厂以偷盗宫中物品的名义捉贼拿赃,将他们杖毙,以平息这场风波。”
李太后拿身份和生恩来压少年天子,永兴帝却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一下子被告成了原告,把李太后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太后当年是选秀出身,家里是世袭百户,军籍。相貌在“百花齐放”的上一届后宫里算是平平无奇,因有“宜男相”而被选中。
先帝好美色,本来对平凡的李氏无感,但为了求子嗣,只得广撒“雨露”,只睡了一夜,李氏就有了,生下了四皇子。
宫里鲜花太多了,先帝没有第二次临幸她,母子两个都不受宠,在宫里毫无存在感,谁也没料到四皇子会登基。
只宠幸了一次就生了儿子、只生一个儿子就“站住”了,没有夭折、唯一的儿子熬死了嫡皇子和上头三个哥哥,成为居长的皇子,封了太子,登基为帝。
如果说纪太后一路走来完全凭本事争宠封后,那么李太后则完全靠运气好。
正因有了今天的地位太顺利了,李太后没有经过大风大浪,心机和城府都一般,被手下人糊弄,慈宁宫和皇帝的卫队起冲突,这事传出去,皇帝和李太后的名誉都要受损。
如今永兴帝以偷盗宫中财物的罪名将这场母子间的冲突变成腾骧左卫在抓贼,这样就能遮丑,平息事端。
从表面上看,依然是母慈子孝。
儿子好手段,李太后愣了好一会,才过神来,“皇帝起来说话,是哀家太急躁了,没有考虑周全。”
能混成太后,绝对不算傻,既然儿子递了梯子,李太后就顺着梯子爬下来。
永兴帝也暖言安慰母亲,“关心则乱,母后也是出于关心,只是底下人把事情搞砸了。”
永兴帝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李太后的雷霆之怒,李太后说话也和缓了许多,“皇帝,纪太后到底怎么了?哀家心里发慌。”
自家老娘是什么性格、什么谋略智慧,永兴帝心如明镜似的,绝对不能让老娘知道纪太后失忆真相,说道:“纪太后遇刺,差点丧命,捡回一条命,怀疑慈庆宫有内鬼和刺客勾结,所以暗自离宫,去了故居。”
李太后说道:“她也太疑神疑鬼了,身边伺候的人都不相信,一个都没带去。”
这话简直打自己脸面,永兴帝说道:“看来母亲在慈庆宫里安插了耳目吧,否则母亲怎知纪太后离宫?母亲知道纪太后在故居休养?是不是儿子身边也有耳报神?”
李太后:“这个——”
当场被儿子戳穿,简直太尴尬了!
李太后嗫喏几下,幸亏是亲生的,李太后被狠狠打脸,还能撑得住,老生常谈说道:“哀家……也是为你好。”
当父母决定不和你讲道理,想用孝道道德绑架时,就会使出这句“都是为你好”杀手锏来。
“他们都是谁?”永兴帝乘胜追击,打算一劳永逸,“母后把慈庆宫和儿子身边的耳报神名单交出来,放心,朕不会杖毙他们,只是安排到其他地方找个清闲的差事。”
李太后心头一惊,这可都是她精心放下的棋子啊,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李太后说道:“哀家不会害纪太后,更不会害你,哀家只是……只是为了你们好。”
李太后词穷了,牛反刍似的将“为你好”嚼了又嚼。
永兴帝劝道:“母后不告诉我,我也会派东厂的人去查,到时候严刑逼供……场面不好看啊,难道又要用宫中物品失窃的法子?”
李太后着急了,抓起儿子的手,”你就不能不查吗?”
永兴帝说道:“当年儿子和两位太后协心协力,才能封太子、登基为帝,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需互相信任,这些挑拨离间的耳报神迟早会害了您,儿子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
永兴帝“以人之道还施彼身”,把李太后的话还给了她。
李太后逼得没法子了,说了句气话,“只要事关纪太后,你就一点让步的余地都不给,连我这个亲娘也不例外,你是我生的,又不是她生的!”
永兴帝对于纪太后的安危是零容忍的态度,这让李太后很是吃味,感觉这个儿子是给纪太后养的。
永兴帝说道:“生恩和养恩一样重要。儿子说过了‘两宫并尊”,君无戏言。这次纪太后遇刺,儿子还没找到幕后黑手,自然对纪太后保护的严一些,纪太后若再出事,朕就是大大的不孝,皇位不稳啊。”
涉及儿子的皇位,李太后被吓到了,将对纪云伸出的瓜子缩了回去。
一退一进,永兴帝伸手,“母后,名单。”
儿子最重要,李太后刷刷写名册,居然一页纸都打不住!
看着这个糊涂老娘,永兴帝觉得心累,反复告诫自己是亲生的,气不得。
送走李太后,永兴帝把名单交给东厂掌印太监怀安,“把这些以窝藏宫中赃物的罪名打发走,就送到……”
永兴帝想了想,“送到南京孝陵里头,女的去司香,男的当净军。”
孝陵是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合葬皇陵,在南都应天府钟山,净军就是倒马桶扫厕所的。
这些人基本上前途尽毁。
少年天子,杀伐决断,怀安领命。
永兴帝问:“刺客查的怎么样了?”
且说那天兔儿山旋磨台上,刺杀纪太后的南戏班子死的死,自尽的自尽,无一活口。
东厂去戏班子下榻的客栈查访,发现了藏在床底下昏迷不醒的戏班——原来除了那个闺门旦,其余都是刺客假扮,真的戏班子在前夜被刺客迷倒调换。
戏班子也不知闺门旦为何与刺客勾结,被东厂折腾的只剩下一口气,也招认不出有用的线索,看来真的一无所知。
东厂的画师把刺客死尸的面容描了相,全国悬赏通缉,看是否有人认识他们,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今天是悬赏的第七天。
皇帝的语气平淡,像是问今天是什么天气,但厂公怀安背后起了一层冷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几天提供线索举报的人不少,东厂正在逐一排查,只是天下相似相貌的人太多了,其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永兴帝道:“也就是说,东厂现在一无所获?”
以前老皇帝昏聩好色,比较好糊弄,现在这个少年皇帝锐气逼人,怀安心惊胆战,跪地说道:“奴婢该死!东厂派去南京查戏班底细的人刚刚飞鸽传书,说闺门旦的家人消失了,看来是刺客用家人要挟闺门旦做内应,迷倒戏班,刺杀太后。”
永兴帝沉吟片刻,说道:“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刺杀,这些刺客会乐器,懂南戏,不是仓促而就,定是对纪太后恨之入骨,早就谋划寿宴刺杀。怀安,你是宫中三朝老人了,你可知纪太后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家?”
怀安说道:“纪太后才华横溢,还菩萨心肠,推行地瓜救荒,至今大明各地还有给太后立的生祠。纪太后当年在先帝后宫,都是凭本事承宠,从不捧高踩低,欺负其他嫔妃,可谓是光明磊落。”
“先帝驾崩,纪太后极力主张废除嫔妃殉葬的祖制,后宫近一百个妃嫔才得以活下来,最后只殉了金庶人一人——皇上,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仇人,那就是金庶人所生的五皇子,但五皇子只有九岁,还远在凤阳被圈禁,奴婢觉得他翻不出什么风浪。”
永兴帝说道:“五皇子不可能,但金庶人说不定还有党羽。把五皇子接回来也好,这样金庶人的余党就会蠢蠢欲动,去接近五皇子,查出是那些人,暗中盯梢,只要做下就有痕迹,朕一定要凶手揪出来,这样太后才能安全。”
怀安拍龙屁,“皇上英明,以五皇子为诱饵。”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到很多读者是手机听书,容易弄混纪和季,所以我把季太后改成了李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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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孔雀回来了。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三日不见,就隔了九年……四舍五入算十年吧。
十年不见,甚是想念。
住在二十五岁躯壳里的纪云其实是个十六岁的怀春少女,孔雀又长着一张足以让人见色起意——咳咳,文明一点讲,是一见钟情的脸……和身材。
而且是足以让人忽视他“缺”了一“点”的好相貌,好身材。
纪云泡在水潭底部,被孔雀揽住腰身救起来的时候,那颗少女心扑通扑通着实跳过的。
所以,紫藤花架下,纪云合上《水浒传》,看孔雀的目光亲切柔和,就像故人重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孔雀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身体有些僵。
纪云的目光落在他的脚踝上,问,“还疼吗?”
那天孔雀绕柱而舞,“骚”断了腿。
孔雀说道:“奴婢多谢太后赐的虎骨膏药,贴了两贴就消肿,已经不疼了,恢复如常。”
“那太好了。”纪云把《水浒传》搁在案几上,兴致勃勃的看着孔雀,“哀家想看你跳柱子舞。”
田七的歌声还有孔雀的柱子舞几乎每晚都出现在纪云的梦境里。
尤其是孔雀的柱子舞,跳起来的时候就像孔雀开屏,多么美好。
没想到太后会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孔雀一僵。
“你放心。”纪云指着头顶的紫藤花架,“皇帝命人用铁棍架起来的新花架,牢固结实,塌不了。”
永兴帝侍母孝顺,这个新花架用的是行军打仗的帐篷所用的铁根当做支架,据说能够抗住龙卷风,不像木头那样容易折断。
一根根新铁棍,还没生锈,发出锃亮的光彩,能够照出人影来。
这么结实的支架,别说孔雀了,就是十个孔雀也能承受的住。
孔雀迟疑片刻,握住圆圆的铁棍,开始绕圈。
来了来了!
纪云饶有兴致的看孔雀绕柱而舞。
孔雀旋转、跳跃,他闭着眼。他扭腰、摆臀,绕着柱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矫若惊龙,飘若流云。
舞姿依然美妙绝伦,但是……纪云总觉得缺了什么。
纪云微微合上眼睛,回忆那天孔雀跳的柱子舞,再睁开双眼看着孔雀的柱子舞,慢慢咂摸出那里不同来。
是骚,就是缺乏那种妩媚的风情。现在的孔雀舞姿无懈可击,但只是跳舞,但那天的孔雀是孔雀开屏,刹那间的芳华令人惊艳。
现在的孔雀跳的也很好,但一身匠气,没有那天孔雀的灵气。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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