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太后娘娘?”看着突然失神的纪太后,田七担心太后出事,低声呼唤她。
纪太后猛地回过神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宫当女官的。”
田七说道:“微臣进宫三年整。”
三年,她没有见过真正的纪云,应该看不出来。
纪太后说道:“哦,你退下,哀家有些累了。”
田七走到门口,纪太后叫住她,“你看过这二十五本《水浒传》吗?”
批注的字迹太明显了,一般人都能看出来十年前的旧墨色和十年后的自己一模一样。
田七吓得灵魂都要离体了,“没……没有,太后的东西,微臣不能乱碰。微臣只是搬出去晾晒驱潮,每天用鸡毛掸子拂去灰尘,仅此而已。”
纪太后目光如炬,“既然没看,你慌什么?”
田七和纪云其实是同一类型的人,没有多大的理想抱负,没有野心,能够凭本事自食其力,安稳度日就很满足了,一壶茶,一盒零食混一天,领一份俸禄过一生,这日子能够从头看到尾。
因此田七在纪太后面前,就像猛虎爪子下的小鸡仔似的,根本承受不住威压,浑身打颤。
“说啊。”纪太后提高了声音。
田七扑通跪地:“太后娘娘,微臣刚才撒谎了,微臣有一次掸灰尘的时候,把一本书给捅了下来,书线断裂,书页都摔散了。娘娘一直很爱惜这些旧书,轻拿轻放,微臣担心娘娘责备,就瞒过此事,偷偷换根订书线。”
纪太后问:“第几册?”
田七说道:“第十册。”
纪太后抽出第十册,翻看书线,其他的书线都微微发黄,唯有这本书的缝线是白色的。
田七声音带着哭腔,“微臣毛手毛脚,铸下大错,求娘娘赎罪,微臣不是故意的!”
田七急中生智,赌了一把,其实这本书是纪云抽第九本书是不小心带落砸到地上,当时纪云懊悔心疼,是田七找了棉线,重新装订了话本,纪云感谢她,赐给她两幅臂缠金。
这件事只有田七和纪云知道。
纪太后合上,“一点小事而已,不必苛责,哀家不是刻薄寡恩之人,你退下吧,以后小心些。”
“谢太后娘娘。”田七告退,走出寝宫,炎炎夏日,她却不觉得热,还故意走到烈日下,贪婪的感受着温暖。
活着真好啊!
和纪太后在一起,是伴君如伴虎,时时刻刻担心掉人头。和纪云在一起就自在多了,纪云即使发脾气,也是温和的,不像纪太后这样望而生畏。
田七十分想念纪云,再这样下去,纪太后一旦发现破绽,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田七想了想,她朝着孔雀的住所走去。
且说田七去找孔雀。纪太后召见了东厂厂公怀安。
怀安最近两桩事都做的漂亮,摇摇欲坠的东厂厂公之位算是坐稳了。
还是纪太后这个靠山稳当,咱家当年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将本来要卖给秦淮河青楼的小官奴带到紫禁城,算是积了大德了。
怀安谄媚的说道:“太后有何吩咐?”
纪太后说道:“这三个月,哀家要孔雀去你那里打听曹静失踪之谜?”
怀安笑道:“太后忘记了往事,奴婢不敢欺君,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孔雀,说了曹静隐瞒年轻时未婚先孕,生下双胞胎儿子一事,畏罪跳下太液池自尽一事。”
田七一无所知,呆傻胆怯的样子,不像是说谎。金锁曹静都死了,唯一知道纪云存在的人,只有蔡眀姬一个。
纪太后说道:“蔡眀姬据说去了荆州亲自查曹静的身世,找到她,把她带回来,此事只需你我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幸亏老蔡跑得快呀,先送上一更,二更会有点晚,大家明早来看一样的。
第33章火上浇油
怀安给纪太后做事,从来不问为什么,撸起袖子加油干就是了。
跟着纪太后有肉吃,怀安有自知之明,他读书少,少年时没能选进内书堂,宫里有权势的太监大多是内书堂出身,怀安本事也一般,若无纪太后提拔,这次新帝登基,他这种前朝的老太监早就被打发到南京当个守备太监养老去了。
所以,怀安立刻去办,东厂的探子们拿着蔡眀姬的画像寻找她的踪迹。
纪太后将二十五本十年前的《水浒传》都烧掉了,夏天生火盆,满头大汗。
好容易烧了二十五本,纪太后发现书架还有圈套的官刻本《水浒传》还有新书《三国演义》。
翻开一看,顿时绝倒:原身纪云简直是个弹幕狂魔!
原书的字里行间里,时不时出现熟悉的簪花小楷,每本书都没能逃过被批注的命运,弹幕发的到处都是。
和后世的盖章狂魔乾隆皇帝有的一拼了。
凡是留有纪云痕迹的,都不能留。
纪太后将官刻本的也全部烧了,片叶不留。
不仅如此,纪太后还命怀安将纪云的故居四合院以年久失修为由,全部拆除,连转头瓦片都不留,统统销毁。
纪太后要抹去纪云存在的痕迹。
纪太后是个小心之人,问怀安,“纪家的女眷都自尽了,成年男子处斩,未成年的男子发配到了交趾充军,他们之中有没有人可能生还?”
纪太后担心被原身家庭的人戳穿了。
怀安说道:“交趾那个地方是西南烟瘴之地,听说那里的蛇有水桶那么粗,会生吞活人。成年人都很难活下来,何况是小孩子。再说了,太后封皇后,封太后,那是天下闻名啊,如果有活的纪家人,早就过来投奔太后娘娘。李太后的弟弟都封了承恩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起码能封承恩侯,这么大的好事都没有人领,可见真的死绝了。”
怀安说的有道理,或许是我疑心太重了。
纪太后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放下心来,“蔡眀姬的事情你多费心。”
就剩下她一个了。
纪太后没有想到,田七和孔雀早就起了疑心,并且在纪太后焚书和拆房子之后,更加确定。
田七和孔雀密会,田七说道:“……她嗜书如命,尤其是那二十五本水浒传,不小心摔散了书页急的眼眶都红了,说是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她怎么可能烧了呢?”
孔雀说道:“她把故居当做根,不肯住慈庆宫,若知道故居被拆,她肯定会阻止了,可是她没有。田七,我们得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田七说道:“我现在非召不得近太后身边,烧书还是我冒险从倾倒的炭灰里扒拉出没有烧尽的残页才发现的。太后好像也防着我,不让我伺候。”
孔雀说道:我也一样,我的伤都养好了,自请护卫太后,太后没有答应,依然是要我静养,现在近身保护的太后的是腾骧右卫。我的左卫拉去了保护乾清宫了。”
田七和孔雀都坐了冷板凳,一筹莫展。
大家日子不好过,田七问:“我们该怎么办?”
孔雀说道:“我从干爹那边得到消息,太后要把蔡眀姬召回来,东厂的人已经去荆州了。”
东厂注定扑空,因为蔡眀姬正在双屿岛附近的一个小岛陪着我母亲。
田七大惊:“哎呀,蔡姐姐岂不是有危险?她是唯一知道过去纪云的人。”
孔雀心想,蔡眀姬早就有危险了……我大哥动的手。
孔雀说道:“太后心虚,想要抹去过去纪云的痕迹,那么她一定留心有关纪云过去的人或事情。我们想个办法,引蛇出洞。”
话音刚落,就见夜空西面燃起一串串绿色烟火。
田七觉得奇怪:“这不年不节的,放什么烟花啊。”
孔雀心道不好:哥哥回来了!这是他释放出要见面互换身份的信号!
真是火上浇油,事情都撞一块了。
孔雀回家一趟,哥哥孔缺风尘仆仆,见面就说道:“我们的娘又跑了,这次带着蔡眀姬一起跑的。你在宫里有没有听到蔡眀姬的消息?”
孔雀难以置信,这简直比纪云被夺舍还玄幻,“孤岛之上,怎么跑?长翅膀飞了吗?”
曹静没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她只是善于观察而已。
在孤岛上软禁了五年,曹静每天在观察各个岛屿出港和进港的船只,以及大明水师海上巡逻的周
期,总结规律。
某天夜里,蔡眀姬和曹静两人用早就准备好的绳子从悬崖下去,偷了一艘小帆船,出海航行,停在航道上。
根据曹静的观察,天亮之后,大明水师的船只有六成希望出现在这里。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等到了,她们就能逃出生天。
如果大明水师没有出现,她们两个会被海上的巨浪吞没,或者被搜索她们的孔缺抓回去,开始更严
密的监视。
曹静私奔的运气还真是好,就在孔缺的搜索船队发现她们时,大明水师也航行到此,曹静和蔡眀姬大声呼救,蔡眀姬还把象征身份的象牙腰牌亮出来,别开枪,是自己人。
两人上了大明水师的大船,孔缺不敢开炮,怕误伤亲娘,只得率部归去。
蔡眀姬回到陆地,由卫所严密保护,正要护送到京城。刚好东厂的人也正在找蔡眀姬,孔缺的人是
无法中途拦截的。
蔡眀姬和曹静回来之后,孔雀身份暴露,宫里是没法待了。
孔缺说道:“我们赶紧走,一把火烧了房子,假装你被火烧死,这个身份不能用了。”
看孔雀楞在当场,孔缺说道:“我知道这几年你在紫禁城蛰伏不容易,认怀安为义父,仕途平步青云,但安全要紧,母亲早就不爱我们兄弟两个了,她只想要自由,她跟着蔡眀姬回来,定会毫不留情的揭穿你,已报囚禁之仇,你不要对母亲抱有任何幻想,她恨我们。。”
孔雀心想,母亲和蔡眀姬千辛万苦回来了,但是太后已经不是喜欢她们的纪云。
她们两个熟知十年前的纪云,从纪太后焚书拆房子的表现来看,她必定猜疑母亲和蔡眀姬,到时候她们两个都有危险!
从纪太后对付承恩伯和李太后的手段来看,绝非善类啊!
“你愣着干什么?快收拾东西走。”孔缺催促道。
孔雀给哥哥倒了杯茶,“这么热的天,大哥一路辛苦了,你先歇一歇,交给我来收拾。”
孔缺喝茶,孔雀翻箱倒柜,将伪造的户籍路引,还有易容之物装进去。
孔缺喝着喝着,眼前出现了重影,两个弟弟。
两个弟弟走过来,“大哥,你怎么了?累了吗?我扶大哥歇息。”
“你……茶里有药!”孔缺扶着桌沿,两条腿像辣条似的,站都站不起来,“你居然敢背叛我。”
此去两个多月,弟弟变得不听话了,他这两个多月都经历了些什么!
孔雀把哥哥背到了密室里藏起来,给亲哥上了脚铐,一应食水备好,“哥哥,母亲和她都有危险,我把事情处理好了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铁三角要相逢了,啧啧,又是修罗场,晚安,宝贝们
第34章白眼狼
没有人比张家人更懂得囚禁py。
老祖宗张士诚当年被大明名将徐达和常遇春困在苏州城整整三个月,苏州断粮,易子而食,张士诚比囚在苏州城,坚持不降,最后兵败城破,自缢而亡。
八十年后,张家后人孔雀孔缺两兄弟千里寻母,把母亲曹静绑架囚禁在孤岛,一囚就是五年。
风水轮流转,曹静逃出生天,孔缺却被亲弟弟给囚禁在密室了。
真是因果循环。
忠犬般的弟弟突然变成了狼,孔缺不甘心,“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背叛了吴国,投靠朱明朝廷?”
孔雀说道:“大哥,吴国都灭亡八十年了。张家的后裔们也早就堕落了,为了争夺海上贸易利益,自杀自起来,这些年张家人杀的张家人比朱家人杀的张家人多出多少倍,父亲就杀死了他所有的兄弟,才有今日之成就——”
“住口!是叔伯们先动的手,父亲本打算退出的。”孔缺腿软,嘴巴不软,“你这个数典忘祖、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替你挡下那一枪!就不会变成不男不女的怪物。”
这件事就像紧箍咒之于孙悟空一样,百念百中,戳中孔雀的要害。
果然,孔雀犹豫片刻,说道:“我不会害大哥的,但我现在有要紧的事情做,事关母亲的安危,大哥稍忍耐几日,等我把事情办妥,自会找大哥负荆请罪。”
孔缺奋力挣扎,脚上的铁链子哗啦啦响,“你再不走,蔡眀姬和母亲一旦回到宫廷,你就永远走不了了。”
孔雀说道:“母亲不会揭发我们的。”
孔缺冷笑道:“一个抛父弃子的女人,你还天真的相信她,自作多情。”
孔雀叹道:“大哥只知道我们需要母亲,但大哥知道母亲想要什么吗?难道身为人母,就必须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满足孩子一家团圆的执念?母亲和父亲早就不是一路人了,就像油和水不相容,一碰就炸。何况我们现在也都不是孩子了,大哥小时候没能吃到嘴里的糖,长大了纵使买一车糖也弥补不过来的,何必呢?我还是相信母亲的。”
gu903();言罢,孔雀不理会孔缺在身后大吼大叫,合上了密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