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轩这提议只不过是因为桃花酒的坑爹而有感而发,酒厂送酒的人回去后,一转达这个建议,酒厂的负责人觉得颇有道理,回头就开始让人捣鼓标准。而且他们从上次那个醉倒的人身上得到经验,一些酒液的纯度如果超过了界限,便不再适合人饮用了。
酒厂的人有点急智,这事一厂难以支撑,便寻思着拉拢几个北平的酒厂,一起把这个标准给确定了下来。
何玉轩倒是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在通过半夜睡眠作弊,让小黑屋确认这酒液的度数合适后,才真正开始了尝试制药的过程。
如果这批高纯度的酒液不能送来,何玉轩的工序也不能开展,到底是同人里那些感染的可怕病例给何玉轩以沉重的打击,让他对消毒这件事有了个具体形象的概念。
自打新药物的研究开始了后,生药库的人对何玉轩的背后腹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何玉轩单独开辟了一个大空屋,那里所有的器具都需要用高纯度的酒液消毒,而后所有人进出时,也都需要消毒检查,不管是何人在何时进出都需要在门口挂着的小本本上登记。尤其是大空屋里面进行的制药过程,日期过程结果次数都需要一一登记。
如此繁杂的工作让他们叫苦连天。
生药库原本就是个富足的地盘,但凡过去的人都是心中有数,打着混吃等死的想法,偶尔揩揩官家的油水。谁能想到一朝突然给何玉轩打下手,直接是跌入了十八层地狱,还是永不超生的那种……任何一个人敢反抗何玉轩,站在院落外的一队侍卫会直接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听从命令。
何玉轩是一个疏懒的人,然责任已经担下来,便没有退缩犹豫的道理,一旦开始了便不能停歇。
日子一天天过去,何玉轩也没费心记录日子,隔壁屋子特地被捉来的各种动物一次次增加又一次次减少。
何玉轩起早贪黑地钻研,时日渐久,生药库的人也无话可说。
原本浮躁的气息好似一瞬间就平复了下来,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劲,失败不是最终的结果,他们只要最好的可能。
天气渐渐冷了,何玉轩的衣裳从薄凉逐渐变成厚大衣,最后变成不披着披风就不敢出门的状态。
而炼制的新药也一次次推陈出新,效果渐渐明显。
这日早晨,何玉轩搓了搓手出门,随着呼吸哈出一团团白雾。
昨日刚下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十月起为了确保温度不变,整个院落地暖一直不停歇地供应着,除了这里主动报上去的进度,朱高炽一次都没派人来追问催促,似乎对何玉轩抱着莫大的信任。
何玉轩踩着皑皑白雪,嘎吱嘎吱的声响在清晨的薄雾中寂静回荡。
天气太冷了,何玉轩不敢出廊下,总是在屋内先锻炼了一遍才敢出门。
他穿过短短的走廊,去了隔壁屋查看这几日做尝试的动物伤势如何。
刚推开门,屋里就有人惊得蹿了起来。
何玉轩站在外间褪下披风,随后给自己双手消毒,然后才进入里屋,“刘大人,你怎的这么早?”
刘成河是个憨厚内敛的人,虽然是个高大的模样,实则说话的时候总是低哑温和,与外表截然不同。他尴尬地站在边上,“有点担心效果如何,早起便来看看。”
何玉轩的衣裳很厚,甚至脖颈都围着厚厚的一圈,声音闷在衣物里有点低,似是带着半睡不醒间的黏黏糊糊,懒洋洋的语气活似一只正在晒太阳的肥猫,“这一次的效果比往日都好上许多……”随着他的说话,何玉轩踱步走到这几日敷药的动物,检查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下可以尝试着在人身上做实验了。”
刘成河露出惊讶的神色,“这要去哪儿寻?”
何玉轩往后退了几步避免接触到那些动物,把褪下的厚大衣丢到了架子上,然后又费劲巴拉地扯自己的袖口,一边散漫地说道:“去牢狱里寻,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眼前不就有一个?”
“有什么……大人!!!”刘成河话音未落,顿时脸色大变,一步跨到何玉轩身前,一把抓住了何玉轩的右手。
何玉轩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匕首,眼不眨地划伤了他的胳膊,许是下手极快又狠,那疤痕处不断流血,血液很快就溅落在地面。
何玉轩脸色略显苍白,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刘大人难道要坐看我这般流血而死吗?”他打趣着说道。
刘成河这才猛地惊醒,连忙寻来这最新一次药物给何玉轩上药包扎。
分明何玉轩才是受伤的人,刘成河的脸色却比何玉轩还难看。
“何大人,你何须至此?”刘成河摇头,却忍不住满心的敬佩。
何玉轩最初在他们这群人的印象可是极差,甚至恨不得他出门便横遭天祸,可随着时间渐渐推移,浮躁的气氛渐渐低沉,再过了些时日,便彻底消失了。
何玉轩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更喜躲懒。但是这种躲懒非是说他不做事,而是所有能简化的东西都直接了当,甚至偶尔连言语的交流都少之又少,直接用记录好的数据说话。
这是个能干实事的人。
刘成河忍不住想到……他已经想不到几个月前他还在吐槽何玉轩的模样,更想不起当初打算混吃等死的想法。
好似在这几个月中忽而脱胎换骨了一般。
何玉轩费尽力气打发走了不知怎的非常热情的刘成河,呼吸间满是寒冬的冷意。他看着薄雾散去的模样,不知怎的打了个寒噤,就好似有什么事情被他忘记了一般。
两刻钟后,何玉轩难得回了一趟自己的小院。
莺哥因着不太合适,这两三个月一直都是独自呆在小院,并没随着何玉轩过去。
莺哥初见何玉轩时,满是惊喜,然那喜色只是一闪而过,又渐渐化为了苍白,他嗫嚅着说道:“大人……”
何玉轩敛眉,看着莺哥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就好似敌人攻城了一般……等等!
何玉轩脸色微变,“北平被围城了?”
莺哥如丧考妣,闻言脱口而出,“大人怎的知道?”
何玉轩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虽知道北平曾被围城,却不确切知道是在哪月……而近来何玉轩忙于制药,完全忘却了这一出!
“世子殿下呢?”何玉轩抿唇。
“去城墙了。”莺哥道。
何玉轩低眸,片刻后沉声道:“你留在这。”
“大人要去何处?”莺哥急切道。消息是今日才传来了,下午才封城,如今北平恐慌的气息开始弥漫,好在城内的戒律还是严厉,并未出现什么暴动。
“城门。”随着话音落下,何玉轩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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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三十五本书
八月十三,耿炳文率部抵达真定,试图以掎角之势围攻燕王兵马。
八月十五,燕军偷袭雄县;八月十九,击溃耿狄文;八月二十四,围攻真定,无果后暂回北平休整。
朝廷闻耿狄文战败,临场换将李景隆。
九月,江阴侯袭击永平,李景隆到达山东,收兵五十万。
燕王欲诱敌深入,决议领兵疾驰援救永平,撤去卢沟桥的守卫,使得李景隆求胜心切,深入后方。
十月中旬,李景隆率几十万众包围了北平。
何玉轩合眼,默念着这刚刚由徐玮辰告知的讯息,这短短两三个月内,情势万变,然燕属还算占据上风,不至于落难。
马车摇摇晃晃,车夫一脸严肃地驾驶着马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有点显眼。然马车外的标志物让人皆知这是燕王府的马车,无人敢接近。
何玉轩是在出门时碰到了徐玮辰,听闻何玉轩的打算后,劝说不能后选择了和他一起上路。且徐玮辰有调动马车的权力,免去了何玉轩奔波一场。
“你不该随我过来。”何玉轩看着脸色苍白的徐玮辰,忍不住摇头。
他其实并不是想上城墙,如今紧张的局势,何玉轩必定也不被允许靠近城墙。
然莫名的愧疚与浓郁的自责让何玉轩的紧绷着一根弦。
若能亲眼看看……
徐玮辰靠在车厢上,自嘲道:“原以为自己是个怎生了得的人,真的经事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我可真无能。”他一巴掌拍在膝盖上,看起来很是懊恼。
何玉轩抿唇,他的脸色实则没比徐玮辰好多少,疼痛还在折腾着他,左胳膊一直有意无意地被他安置在膝盖上,“你不必自责。”他抬起右手按了按徐玮辰的肩膀,然后靠在车厢上感受着摇晃,有点恶心反胃。
他早起划拉了一口子流了不少血,回去小院时也没吃东西,再加上这马车按着他的要求疾驰,何玉轩的唇色越发苍白。
好在小黑屋所谓的改善体质还是有点用,不然眼下这一发折腾,何玉轩不晕也得吐。
好一会儿,徐玮辰缓过劲来。
这种事其实安慰了也毫无用处,霎时间有个点让人奔溃了,让他缓过来也便恢复了。何玉轩要是说些什么,反倒让他尴尬。
人永不能感同身受。
“这几个月,金忠去负责炼铁厂的事了。”徐玮辰有些尴尬,提起了其他的话题。
何玉轩顺着他的话头说道:“最近结果如何?”
整个燕王府的钱财流通,没人比徐玮辰更清楚的了,不光他负责着燕王府的账本,还包括一些隐秘的物什。
何玉轩对金忠不大熟悉,却也知道这位是燕王信重的谋士之一。想来朱高炽最终没选中这身边的人,又奏请让金忠回来。
“当然是好事。”提起这里,徐玮辰总算露出个淡淡的笑意,“好歹这出产的兵器,论硬度和韧度,可比以往的好上太多了。”
何玉轩松了口气,没再问下去。
于他而言,是个好结果已经足矣。
马蹄疾驰,两轮马车奔跑在街道上,很快就到了城门口。他们的马车还没停下,就被守卫给拦住了,徐玮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把一块腰牌递给了守卫。
守卫检查了几遍,“两位大人可以入内,但不得接近城墙。”
徐玮辰缩回来,看着何玉轩苦笑着摇了摇头,“进不去。”
何玉轩反安慰徐玮辰,“能走到这里,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他本来就不觉得真的能上去。
徐玮辰诧异,“那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何玉轩抿唇,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只敛眉觉得时间太短了些,如果能再足够一点……
“燕贼,滚出来受死!”
朝廷大军派出来叫阵的将帅很能挑拨,那嘴皮子说出来的话真能把活人气死,把死人气活。
李景隆是一个草包,但是其下属可有真材实料。
朱高炽高站在城墙上,沉默地听着那些人嘴碎,右手死死地按住了剑柄。他身后站着几个带着盔甲的将士,忍不住说道:“世子殿下,让我们出兵……”
胖世子难得冷脸地说道:“众位都是经历过战场的人,谁能告诉我,城战最好的防守是什么?”
刚才说话的将军有点尴尬。
围城之际,自该是闭门不出。
自上而下,才有最好的优势,如果是忍不住动怒出战,才是真的应了他们的心思。朱高炽清楚这北平的守军不足以抵抗李景隆的五十万兵马,只能严防死守。
朱高炽的话音落下后,城墙上静悄悄的,只余下那挑衅将士的怒骂声。
“任何时候都不得私自应战。死守城墙,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若有攻城,随机应变,不必通过燕王府的统筹,然不能擅离职守。”朱高炽迅速地下了一条条命令。
燕王本就是拿北平来做引子,他们一定要坚守到援军来临。
“不过……他们骂战,我们自然也可。”朱高炽离开前,状似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然后带着人哗啦啦地走了。
目送着世子离开的将士面面相觑,不过片刻,城墙上迅速响起了两处骂声。
这战前的垃圾话几乎是你来我往,祖宗十八代都算上了,就连城墙附近也能隐约听到一二。
“子虚?”徐玮辰听着那若隐若现的骂战,忍不住叫了一声何玉轩,“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虽知这是打的心理战,却还是第一次听见,忍不住摇头。让他这等儒生听着不堪入耳的对话,还真的不太适应。
何玉轩抿唇,看来暂时是不会有任何动静了。
李景隆的兵马刚到北平,安营扎寨还需要时间,理应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动进攻。
何玉轩之所以一心赶往城墙,便是预防着不知什么时候李景隆发疯直接攻城,那他在这里还能发挥些作用,而且……何玉轩低眸,或许是因为他早便知道这事,却已经做不到改变什么。
这种若隐若现的愧疚感刺痛得让人难熬。
徐玮辰也约莫看穿了何玉轩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虽不知你怎的了,不过还没开战,这不是好事吗?不必一脸沉重,既然暂时无事,我们便先回去,若是真的有战发生,我们再赶来也不迟。”
何玉轩眉眼微弯,嘴角因着徐玮辰的话而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说得是。”
这也是个动力……何玉轩按着疼痛的伤处,眼眸却无一丝笑意。
他们两人欲回马车时,却突地被人叫住:“何大人,徐先生。”回身一看,发现元书正站在他们身后。
元书笑着说道:“世子殿下有请,两位请随我来。”
何玉轩和徐玮辰面面相觑,他们这里还算是偏僻了,没想到还是被世子给看到了。
朱高炽乘坐的马车稍大,内里的装饰虽然朴实低调,然处处都是精致的细节。朱高炽坐在里面冲着两位露出了笑意。
何玉轩和徐玮辰坐下后,因着世子殿下性格内敛温和,倒也没有太多的对话,只是聊了几句,而后朱高炽的视线便落在了何玉轩身上,“难道看到子虚出门,便是再忙于制药,也要注意身体。”
这几个月,何玉轩除了给朱高炽调理身体外,便甚少出门。以往哪个人寻上门来了,何玉轩也会给人看病,但这段时日为了避免有污染,何玉轩便谢绝了一切的登门。
左不过门口的人马就能拦住所有骚扰了。
何玉轩敛眉低笑,“成药的效果有了很大的进展,基本也稳定下来了。只要人的尝试也可以的话,便能投入使用了。”
成药难搞的其实是把握成品的效果,如果药效很不稳定,那做成成品药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为了把控效果,何玉轩和生药库那群人都花费了大量的心力。
朱高炽欣喜地说道:“这可真是及时雨。”随即他露出愁容,“如今城内的情况还算稳定,但如果李景隆的兵马意图强攻,便难了些。”
刚才在外面那城墙上,朱高炽强硬的态度稳定了军心,可私底下北平的情况,唯有他和几个将士知道。朱高炽对比过双方的兵马,几乎是碾压式的压力,如果单单只是李景隆进攻,还是没什么问题,可李景隆收拢了耿炳文的兵马,里面却有几个能力不俗的副将。
何玉轩抿唇,“世子殿下,那炼铁的情况如何?”
朱高炽道:“基本稳态了,锤炼出来的兵器果真远超过之前。”他语气轻松了些,“有了这一批,多了一层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