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倒是显得很是脱离。
朱高炽与朱高煦都很是明白,他们俩岁数虽小,然一个坚守北平,一个随从作战,早非吴下阿蒙。
如今朱棣还拘着他们不给入朝,实则有着太子未定的缘故。
一旦定下,便不再是如今这般左右徘徊的局面了。
“二皇子,你来说说这是何道理?”讲读官瞥了眼,随口把朱高煦给叫了起来。
朱高煦傻眼,他刚忙着给朱高炽捣乱,谁还看讲读官在说些什么?
大皇子目不斜视,慢腾腾地把书本推了推,朱高煦视线一落,正巧看到那面书上有句话做了标记,了然于胸后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朱高煦到底不是蠢,只是于文学上比较没兴趣,说完后得了讲读官的赞许,他便闷闷不乐地坐下。
朱高炽看了眼,便知道二弟在生闷气了。
胖哥哥慢悠悠又把书本扯回来,佯装无事发生。
殿外,朱棣身披常服,气势很是收敛,不曾出声干扰殿内讲读官。他把方才两人的小动作都收入了眼中,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扳指,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朱棣没有离开,而是留到结束后,背着手入了殿内,亲自考校两人的功课。
朱高煦这颗原就焉了的小白菜又更焉焉儿。
朱高炽看了眼,主动提到要去练武场。
朱棣诧异地看着他,随后也允了。
练武场上,朱高煦英姿勃发,高兴地骑马射箭,箭箭射中靶心。
先上的朱高炽倒也不是不行,然在二弟的光辉下确实是有点黯然失色了。
朱棣负手站在华盖下,遮蔽的阴影挡住了下午些许炽烈的阳光,他淡漠地说道:“为何提议来练武场?”
虽淡漠,可听来又有点温和。
朱高炽原是在擦汗,闻言放下汗巾,蹙眉道:“二弟不擅文才,儿臣不通武学,若只涉及一处,未免不妥。”
朱棣看着眼前文弱的大儿子,总有种不对味,却又偏偏如此的感觉。他确实不喜欢朱高炽,然对比起骄横的二子,大儿子又似乎更为合适。
“……正如子虚所言,虽困乏,可旁人皆是这时辰起,难不成他便能拖延,如此也不公平……”
朱高炽的话语甫一进入朱棣的耳中,他便蹙眉,“子虚如何了?”
朱高炽微愣,反应后便说:“昨夜儿臣宫中有内侍落病,当夜大方脉轮值的人是他,就见到了。只是子虚奔波于工部与太医院之中,有点□□乏术。”
朱高炽稍稍掩饰一二,到底没全秃噜出来。
他虽知父皇看重何子虚,可若是这等事……倒不知父皇会不会以为子虚做得不尽职。
朱棣剑眉如刀,微微挑起便有锋利之意,他负手看着场中,听出了朱高炽有未尽之意,身后的郑和早已了然,自去安排人打听不提。
两刻钟后,何玉轩的近况便落入了朱棣的手中。
那指尖在其中几行字敲了敲,停顿许久后,又是敲了敲。
……
何玉轩懒散地打着哈欠,他今日的轮班是在御药房监制御用药饵。
只不过这几日御内并无人患病,何玉轩只需同几个轮值的同僚盘点完各地进贡的名贵药材,把数目与账本核对,同时检查剩余数量便成。
忙碌了半个多时辰,今日的事便大抵完成了。
同僚戳了戳他,“今日事了,你要不然去休息会。”连续几日倒夜班,同僚也清楚这其中的困苦。
何玉轩伸手点了点自带的脉案,慢吞吞地说道:“还剩余几篇便看完了,等回家再歇息吧。”
“那我便先去隔壁了。”同僚无奈,劝说无效后跑去串门。
这其实也不算擅离职守,隔壁与御药房就差了几步的距离,份内的事又做完了,这些太医偶尔喜欢辩驳论点,如今何玉轩如此困倦,同僚心再痒也不能薅着何玉轩陪他。
只得串门解决。
何玉轩慢慢收拢着脉案,看完一篇收一篇,等彻底看完了所有带出来的脉案后,他迟钝地把东西叠在一处,摸索着要给自己倒杯茶喝。
何玉轩脚步有点虚浮,慢悠悠和小老头般踱步出去,又缓缓地挪过来,捧着茶盏呆坐在桌边小鸡啄米。啄着啄着米不见了,整个人栽倒下去,正巧落入一个宽厚的肩膀里。
他能熬到现在,便是一直紧绷着弦不能松懈,如今甫一接触到温暖的人体,那铺天盖地的疲倦席卷而来,何玉轩只来得及嘟哝了句,“困~”
那软黏低柔的话语裹着困意,尾音还未说完便被吞没了。
朱棣看着直接昏睡过去的何子虚,蹙眉把人打横抱起,径直带着他入了御撵。
半晌后,串门的同僚回来了。
“子虚,我给你带了……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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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字更新get√
工部以为是太医院是闲职,太医院以为工部是闲职,搅和一起后,嚯!简直是三班倒~
朱棣:我原本是真的给你个闲职……
何玉轩:困困困(如此循环八千字)
(注1)引用自《古今医统大全集要》
我在努力修正着更新时间,大概明天开始能固定到早八(如果明天不成,那就后天_(:з」∠)_)
第61章六十一本书
何玉轩只觉得身处一个舒适温柔的环境,恨不得整个人都这么一直睡下去,软绵绵的被褥很是松软,把他整个人都包围住了。
睡……等等,睡?
何玉轩抓住了一丝清明,挣扎着想到,他应当是在御药房才对……有这种意识后,何玉轩的意识便如同刚刚挣脱水面一般,逐渐清醒了过来。
何玉轩打了个哈欠,带着一种睡饱的满足感懒懒地翻了个身,还未有紧迫感,慢吞吞地打算睁开眼。
两眼一睁便看到了毫不熟悉的床帐。
这是何处?
何玉轩的视线逡巡了几圈,背后突然慢慢爬满了后怕。
殿内清幽朦胧的月光下,桌椅摆设还是显露出了精致的轮廓,淡淡的香味很是熟悉,角落香炉的袅袅轻烟随着殿内的气流浮动,足以让何玉轩彻底清醒了。
何玉轩缓缓低头,掀开了被褥看了一眼,他貌似是被褪去了朝服,只穿着一身里衣。
而他身上盖着的被褥制式显而易见地印证了何玉轩的某个想法,他呻.吟了一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何玉轩知道他在昏睡前似乎撞上了什么,现在看来撞上的不仅是“什么”,还是个人。
万岁啊万岁,您今日是没事四处走吗?
何玉轩吐槽,在被褥里翻滚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得不探出头来,在床边发现了折叠好的衣裳。他起身的动作似是惊动了外面守着的人,待候着的人进来点燃烛光时,何玉轩已经趁着月色换好了衣裳。
侯显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何大人,许久不见,您依旧丰神俊朗啊。”
何玉轩和侯显也算是老相识了,瞧着他站在门口,那点子慌张撇去后,便只余下无奈,“你这个司礼监少监守在门外,也真让我有些诚惶诚恐。”
侯显拱手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大人感觉如何了?”
何玉轩道:“……睡饱了,我现在还在宫中?”虽然话出口,何玉轩就知道这是一句废话。
但会下意识这么问,是因为他还残留着一点不可能存在的希冀。
侯显点头,招呼着门外的内侍进来,“您睡了四个时辰,奴给大人准备了些饭菜。”
那些内侍宫人鱼贯而入,琳琅满目的菜肴摆满了整个桌子,何玉轩试探性地说道:“要不我还是先出宫……”
侯显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大人,如今宫内已经落钥了。”
何玉轩心里哀叹,老实乖巧地坐了下来。
他的确是饥肠辘辘,最初还不显,如今看到这一桌子菜肴,肚子早就惨叫不绝。
只是这一餐让何玉轩吃得很费劲。
头疼。
连轴转让何玉轩在下午有些撑不住了,如今这睡过去的后遗症暂且不说,太医院那头定然是乱套了,且何玉轩就这么被朱棣带走,现下在何处都不清楚。
着实头疼。
何玉轩慢吞吞地吃着迟来的膳食,耳边是侯显絮叨的声音,“您这算是白折腾自己啊,哪有人连着三班倒,还不稍作调整,大人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啊。”
何玉轩同侯显的接触,仅限于当初的北平,后来侯显似乎是随军走了,他便再也没看过他。
如今看来,侯显和莺哥倒是有共同语言。
何玉轩只是笑,懒懒地说道:“不过是疲倦了些,没似你说的这般严重。”
侯显摇头,视线落在门口,又悄然地挪了回来,继续说道:“您是大夫,这身体到底还是重要的,如此这般,总是让人担心。”
何玉轩轻笑了一声,敛眉叹息道:“侯显啊侯显,你这话是谁教你的,怎的都不似你的性格?”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侯显,就像是要看穿他的心思一般。
侯显的脑筋急转,迅速地说道:“来前,奴特地请教了王景弘,问他是否知道和您接触的好法子,他说对您的话,最好以怀柔为主……”
何玉轩摇头,把余下的清粥喝完,笑眯眯地说道:“最好是真的这样哦。”
侯显默默不说话。
何玉轩饭后,懒散地在屋内踱步消食,门外便守着侯显,似是在护着,又似是在看着什么。
何玉轩懒得去深究侯显方才那番话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之他会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朱棣的命令。
朱棣……
何玉轩一想起他这一趟会引起的后果,便有点无奈担忧。
万岁会来看他,估计是从某处知道了何玉轩的情况……这个人大概是大皇子罢。
何玉轩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擦过窗棂,而后他在那个时候正好到了困倦的临界点,要是真的一头栽倒在地面,肯定会被痛醒,只可惜他那个时候遇到了朱棣……然后就这么在朱棣的怀里睡着了??
何玉轩一旦推测出这个结果,耳根不由自主地红了。
这简直就像是投怀送抱!
何玉轩掩面,有辱斯文啊……
朱棣对何玉轩的心思,举手投足间表露了数次,何玉轩自然是察觉到了。
只朱棣对他的心思……从何玉轩看来,是喜欢,但也仅仅只是喜欢。
那就像是,何玉轩总会喜欢上各式各样的小物什,那些零零散散的摆件总能让他的心情快速地好了起来,各种色彩的不倒翁摆放在何玉轩屋里的窗台上,垂下的盆栽娇嫩欲滴,更勿论一对对可爱的娃娃憨态可掬,活灵活现……何玉轩都喜欢,但最喜欢的犹然是他买的那对小人盆景。
何玉轩为那对小人盆景布置了绿荫盆栽,时常会把玩一二,偶尔瞧见便不由自主欢悦起来。
那是喜欢吗?
那自然是喜欢。
可何玉轩同样也喜欢其他所有的小物什……只是在这么多的摆件中,他最钟爱的便是这个盆景罢了。
朱棣对何玉轩的喜欢,就如同何玉轩对这个盆景的喜欢。
朱棣当然是喜欢何玉轩的,可他在喜欢何玉轩的同时,他也能喜欢上无数其他的人,或许是因为利益,或许是姣好的面容,或者是美丽的体态……
何玉轩收敛心神,不可避免他曾有过一瞬的触动,可随之而来的理智便迅速扑灭了所有的可能。
如果日后万岁当真打算对何玉轩做些什么,何玉轩这等懒人自然是会应下的……可除此之外,再多的,何玉轩便给不起了。
朱棣想要的,能得到的,仅有这个。
侯显尚不知何玉轩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大概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然他守在门口,心里却回想着早些时候的事。
“你对何大人尊敬着点。”王景弘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地说道。
此时大殿内正聚着不少朝廷大臣同万岁商量朝政,郑和在内里候着,王景弘与侯显都是先后有事要奏,在殿外等候着朝会的结束。
侯显对王景弘突如其来的搭话有点不大理解,“你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难不成我还会去开罪何大人不成?”
侯显虽然和何玉轩不熟悉,可这些日子也确实有点感受到万岁对何玉轩的看重,他无缘无故怎么会去得罪万岁的眼前红人?
他是不要命了?
侯显的敏锐让他感觉到似乎不仅如此,可怎么个“不仅如此”法,他还不知情。
王景弘勾唇,低声说道:“万岁对何大人……”
侯显:!
侯显:?
他目瞪口呆,甚至有点难以置信:“你说的是真的?”
王景弘虽然没说完,可那话语未尽的模样,侯显如何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们这些大太监的确是有所竞争,可在万岁的压制下,这份竞争也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少有互相陷害的,如今这说道,便真的让侯显上了心。
这可当真是件大事!
王景弘颔首,优哉游哉地说道:“所以你这个司礼监的,可得好好管顾六部里某些不长眼的东西。顺其自然的道理怎的便不懂,还要人特地教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