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着眉心,这可能怕是不高啊。
……
“呸呸呸——”
朱高煦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连呸了十几下,差点没呕出来。
他刚醒,这口舌弥漫着一股又酸又哭又粘稠的恶心味道,差点没把朱高煦的胆汁都给吐出来。
桑科连忙让人擦拭污渍,而后示意留守的御医上来把脉,那刘御医上前,片刻后说道:“汉王殿下的病情退去,再服药两贴便无需服药了。”
桑科让人跟着御医去煎药,而后扶着还有些迷糊的朱高煦靠坐在床头,低声说道:“昨夜何大人也来了……”他快速地把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告知朱高煦,虚弱的汉王听完后勉强支撑着自己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这整个太医院哪怕知道我是自己灌病自己的,难道敢同父皇说道吗?”
何玉轩的出现确实让朱高煦诧异,在他印象里,何玉轩可是特地避开他所在的场合不肯出现的。他接过桑科递过来的温水喝了大半口,阴沉地说道:“把我备好的折子递上去,就说我因太医院医治不够及时而身体虚弱,需要好生休养。如此,哪怕完婚了短期内父皇也不会再让我就藩。”
朱高煦完婚的时日在即,可他却兴致缺缺。
自打大明朝定下规矩,皇室的正妻皆是从民间小官选拔而出后,正室压根无法给他们带来多少的助益,要如同前朝一般借助妻族的力量行事,对大明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朱高煦是藩王,想要什么美人没有?这正妻不过是按着要求走而娶的人罢了。
这些时日随着朱高煦完婚的时日越发逼近,朝廷要求汉王就藩的呼声越来越强烈,朱高煦可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踢去云南!
那云南看似面积广大,实则是蛮夷之地,朱高煦实在厌恶,定然是他那好大哥特地给他挑选的好地盘!
朱高煦到底身体虚弱,再吩咐了几句后又陷入了沉睡中。
桑科依命行事,在上午的时候便把折子递了上去。
帝王震怒,责罚了太医院轮值的数人,待何玉轩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何玉轩蹙眉,欲寻个空闲的时间去太医院看看,却得到了程子安的亲自上门,接到程子安在外面候着的消息,倒是把何玉轩吓了一跳。
“子虚勿要把此事往上捅。”程子安甫一见面就说道:“老院使不愿太医院卷入争端,虽然有所责罚,却不是大事,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这是老院使借着程子安的口示意何玉轩稍安勿动。
太医院到底是何玉轩曾经安身立命之所,从太医院出来后,何玉轩对其仍有关注。正是因为这般,老院使才会特地让和何玉轩相熟的程子安来请求一二。
老院使在太医院待的时日远比何玉轩程子安要久得多,久到他清楚这种事情如何处置才最合适的。如今太医院大方脉一科虽受责罚,可这不过是汉王算计的时候捎带一二,尘埃落定后他定然不会在想起这小小的太医院。
汉王强留在京城的缘故不能深究,越往下挖掘就越能触及根本,老院使年老,可这心眼依旧清明。
太医院一旦牵扯进去捅破此事,对太医院来说才是大祸!
何玉轩叹息着说道:“我知道。”
从一开始何玉轩就深知这是个无解的难题,这诸位御医里头不难有人感觉到这病案的问题,可谁能真的捅破这其中的真假?或许早前负责汉王的刘御医与陈吏目不清楚,可昨夜张御医这等老资格肯定是看出来了。
不然昨夜桑科等人为何一直不肯让那些老御医查看,要不是后来何玉轩入内,怕是就按着那几位年轻吏目诊脉的结果下判断了。
程子安抿唇,那紧皱的眉头看起来很是不爽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烦透了。”他或许不知道这内情,可从老院使与何玉轩这一通隔空的对话,还是能察觉一二。
这姜还是老的辣,何玉轩默许了此事。
日头正盛,午时翩然而至,乾清宫依旧遣人来请何尚书。
工部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目送着何尚书离开后,一个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乾清宫。
“子虚身体不适?”朱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走神的何玉轩惊愣,握着的勺子跌落碗边,溅落的汤汁浇到了何玉轩的衣襟。
何玉轩揉着眉心说道:“昨夜未休息好,打扰万岁的雅兴了。”朱棣让郑和给何玉轩寻了衣服,何玉轩避去隔间替换。
帝王低沉着嗓音说道:“今日送来的何府消息呢?”
早朝至今的事务繁多,那每日一送的奏报朱棣还未查看。
※※※※※※※※※※※※※※※※※※※※
四千更新get√
第二更……字数少了点,有点卡文qwq。
(注1)引用自《中国宫廷医学》
我看前面的评论问我走不走,我翻了下我在晋江的合约到8.4刚好还剩两年。我从08年开始在晋江看文了,自然是期待晋江越来越好的,虽然有时候……怎么说呢,看日后吧,暂且合约也不可能解除,也懒去折腾这些。
给每一个遭受这番折腾还留下来的小天使比一个大大的心(* ̄3)(ε ̄*)
第82章八十二本书
何玉轩换完衣裳回来的时候,朱棣正神色如常地看着折子。
他漫步走近,朱棣合上折子看他,细细把何玉轩的模样看了一遍,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这整日不睡,我倒看不出来你究竟打算如何。”
何玉轩似是没听出朱棣话语里的深意,懒懒地说道:“若是午后无廷议无事,臣会寻个时间眯一会儿。”自己作老大还是有点好处的,在这种时候如果没要事,基本不会有人来骚扰他。
帝王无奈看他,“子虚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说得快活?”
何玉轩抿唇而笑,“要是万岁打算责罚一二,那还请担待些。”
朱棣摇头,何玉轩取来一双箸给帝王夹菜,默然把这件事应付过去了。两人安静吃完了午膳,朱棣并未让何玉轩离开,而是让他去后殿休息。
何玉轩迟疑,朱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今日工部可有要事?”
“……无,皆已处理完毕。”何玉轩颇为不情不愿地说道。
此时此刻,何玉轩开始痛恨起自己早上的勤奋。
“臣还需要参加午朝。”何玉轩垂死挣扎了一番,帝王单手撑着脸颊,云淡风轻地说道:“今日的午朝早就取消了,番邦来使求见。”
何玉轩游魂似地飘到后殿去,帝王的脸色渐渐沉静下来,眼神瞥到那本折子,语气冷硬下来,“让礼部把太子婚宴规格再添一层,削弱汉王的仪仗。”
郑和应是。
太子与汉王的婚礼时间很是相近,原本礼部就已经忙昏了头,如今再接到这消息,礼部尚书李至刚当真是要呕血了。原本太子的规格是符合以往对太子等级的,而汉王的规格却是超出了许多,礼部呈上去的时候李至刚还心里打鼓,害怕帝王会驳回来。
但是没有。
李至刚就知道这步棋走对了,虽然太子尊贵,可帝王并非如传闻那般喜欢朱高炽,反而是对汉王更为偏爱些。李至刚从这里下手并非有错,可今日帝王这一诏令下来,礼部上下又要忙昏头不说,这微妙的差距未免让李至刚诧异。
今晨万岁还因为汉王殿下训斥太医院,怎地朝夕间又有了改变?
礼部这些规格所定都是要通报给户部的,毕竟所出的钱财都是从国库所出,支出的项目最终都会让户部这边确定。再接到礼部那边折腾得半死又改好的事项,户部尚书郁新有点称奇。
徐玮辰细细看了片刻,而后笑着说道:“不难,不增反减,没什么问题。”
郁新淡淡地说道:“没什么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万岁对汉王的看重可不是一日两日,这突然的改变虽然微末,可对这些朝廷的官员来说,无异于是帝王对汉王殿下的敲打。
可……敲打什么呢?
……
解缙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身为文渊阁的大学士,他每日都要参知政事,而身肩修撰大典的职责,又让解缙不得不两头跑,聚集了百余人在不断地修编典书内容,忙碌的日子虽然劳累,侧面却也反映出解缙的得宠。
好容易今日空闲了些,解缙从文渊阁往崇里坊而去,在路上却撞到了工部尚书何玉轩。他清淡的眉眼浮现些许讶异,何尚书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紫禁城内,自洪武门进入,左侧是太常寺,后都督府,前都督府等,在这片建筑后面则是通政司,锦衣卫,钦天监等;而右侧则是六部与宗人府,他们的后面便是翰林院、詹事府、太医院与东城兵马司等。
这些官署虽在紫禁城内,可皆是在外层。
如解缙是文渊阁大学士,要入文渊阁就得通过洪武门,入外五龙桥,经由承天门、奉天门,再右拐入文华门……经过这种种盘查才能入文华殿后的文渊阁。虽然麻烦,可文渊阁这数位几乎是最接近帝王乾清宫的位置,无怪乎朝野都以为帝王看重这数位。
罗列种种,便是要说明如今工部尚书压根就不该出现在文渊阁附近。工部临近洪武门,那距离这文渊阁的距离不知几何。
何玉轩在看到解缙的时候,也有些讶异,主动欠身:“解大人。”他身后跟着的小内侍也暂停了脚步,安静守在何玉轩的身后。
解缙安然行礼以回,文渊阁这数人位同二品官,这两厢倒也不算错。解缙虽满心困惑,但他不是多嘴的人,朝何玉轩点头致意后,便打算继续往崇里坊而去。
何玉轩负手看着那清瘦身姿渐渐远去,突然朗声说道:“解大人可是要往崇里坊去?”
解缙停住,回首道:“确实如此。”
何玉轩的语气总是带着那些懒懒的倦怠般,那微弯的眉眼好似浸染了浓烈的笑意,“不知我可否随解大人去瞧瞧?”
解缙困扰地看着何玉轩,却没有阻止,“那自然可以。”
何尚书的要求并非难事,只是解缙没想到他会想看编纂大典的画面,据他所知何玉轩并非科举出身,而是跟随帝王从北平而来,而后才一步步出现在众人眼前。
解缙不爱说话,看起来颇有傲气,然何玉轩与他交谈了几句,却也觉得当初的印象实属片面。解缙确实怀有傲骨,可在行事间并未流露,至少人家没摆在表面上。
崇里坊是修撰永乐大典的缮书人居住编纂的地方,解缙经常来往文渊阁与崇里坊两处,这路途都熟悉得紧。
何玉轩回眸看着他身后的小内侍,“你不必再跟着我了。”
那小内侍面露为难之色,“万岁爷爷命奴婢定要把您送到工部方可回去。”何尚书的话不得不听,可是他们也不敢违抗帝王的命令。
何玉轩摇头,只能认下此事,回身留意到解缙那略带好奇的视线,下意识流露出内敛的笑意,“听说解大人负责修撰大殿的事务,倒是一直想看看这编纂的过程,这才麻烦了解大人。”
解缙抿唇,淡淡地说道:“我原也是要去的。”
崇里坊距离文渊阁并不远,解缙引着何玉轩到的时候,正有书生打扮的人站在庭院里念念有词,看到解缙的时候惊喜地说道:“大人来得正好。”这便迫不及待地拉走了解缙。
何玉轩慢悠悠地环视着这崇里坊,这坊里头确实埋头苦干的人不少,这编纂大典可不是那么简单,而要从诗词歌赋文学歌词处处都落到实处,这如何挑选如何编纂如何抄录皆是需要斟酌的事。
何玉轩走过几处,并未惊扰到那群正在埋头誊抄的士人。
待解缙从那批缮书人书中解脱的时候,已然过了两刻钟,他这才想起跟着他来的何玉轩,在这崇里坊里找了找,发现何玉轩正安静站在一处书屋前,看着里面的缮书人埋头苦干。
“尚书大人。”解缙漫步而来,那风度朗朗,眉清目秀,颇有魏晋之风。
何玉轩回首,低笑着说道:“解大人忙完了?”
解缙道:“怠慢了尚书大人了。”
何玉轩摆摆手,自然地说道:“若是你盛情款待,我反倒要担忧是否耽搁你的时间了。如此便好。”身后笔墨纸砚各有其味道,融在这书屋中就好似一如既往便是这模样般。何玉轩细细数来,这崇里坊约莫容纳了百来人,这数目算不得少,但是……
何玉轩轻声说道:“解大人如何看待这修撰?”
解缙右手负在身后,正欲引何玉轩出去,便听到他这话,沉吟了片刻后平静地说道:“编书实乃我辈之荣誉,自当刻苦自省,莫要堕了此书的名头。”
何玉轩闻言而笑,那笑容非是赞同,却也不是嘲笑,惹得对面的解缙蹙眉,沉声说道:“尚书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凝神细看何玉轩,那蹙起的眉宇间含着淡淡被触动的怒意,解缙的模样在何玉轩的料想中,他点了点外头,示意他们不要在书屋外讨论这话题。
直到两人在外间坐下,解缙犹然带着薄怒。
何玉轩宛若看不到一般饮了口茶,那淡淡的香味在嘴里溢开,何玉轩敛眉笑道:“解大人可还记得当初万岁欲编纂这书的话?”
解缙微愣,回想起那圣旨上的圣言。
“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
何玉轩道:“我非是科举出身,这儒家书籍虽有涉猎,却不是专长。在编纂这一行非是我之所长,因而这话本不该我来说。可万岁对解大人给予厚望,若你不能勘破万岁的深意,那可真的辜负了万岁交托给您的重任。”
解缙挑眉看着何玉轩,那和顺平静的面具滑落,显露出其后真实的模样,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尚书大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崇里坊而来的吧?”
何玉轩勾唇,“自然是为解大人而来。”
解缙坦言道:“我与何大人素来不相识,这举动未免太出奇了。”这听起来像是在刻意的警告,何玉轩与他从未有过交情,这未免太奇怪了些。
何玉轩慢吞吞喝完了茶盏里的茶液,微合的眉眼似是含着笑意,“出奇便出奇,效果好便是了。”他把茶盏放回桌面,抬起眼皮瞧着解缙,“还望解大人能把我的劝诫听进去,如若不然……”
解缙敛眉,“何大人这话是何意?”
何玉轩慵懒地起身,那日光披落在他的肩头,那轮廓边缘都有些模糊不清,他的声音有些轻柔,夹杂着京师那般柔软软黏的尾音懒懒地落下,“我还挺喜欢解大人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