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贯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下午的时候他就喊着要去打人了,估摸是快恢复了。”
这精神头好,说明人的身体也差不到哪里去。
何玉轩忍不住摇头,“日后莫要再如此了,若是身体当真有问题,我瞧瞧不过片刻的功夫,碍不到什么事。”他深知柳贯等人介意的是什么,他偏生不去提那些。
柳贯无话,拽着缰绳的手指紧了两分。
回何府后,何玉轩给马晗又检查了一遍,人是真的在慢慢好转,这才松了口气。
莺哥送何玉轩回房休息,马晗靠在床头一脸惭愧,搭在被褥上的手紧握成拳,他无奈地看着柳贯,“最终还是惊动了大人,真是罪过。”
柳贯淡淡地说道:“日后莫要如此了,那老板我已经教训过了,那药铺里不是没真药,只是刻意卖给你假药而已。”
马晗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我不过是去看个病,折腾这一遍有必要吗?”
柳贯低声说道:“那药铺的背后是永春侯府。”
永春侯府,是朱棣入京后册封的诸多侯府中的一个,永春侯王宁在靖难期间不断泄密朝中事务,后被朱允炆下狱,朱棣登基后封他为永春侯以作嘉奖,他还是怀庆公主的夫婿。
而永春侯王宁,是支持汉王的一员。
马晗的脸色有点难堪,“这未免有点过于下作了,永春侯不至于如此手段。”
柳贯沉稳地点头,“确实如此,是那药铺的人自作主张。我已套了麻袋把人打了一顿。”
马晗:“……几分?”
柳贯:“八分。”
马晗大笑出声,用力拍着柳贯的肩头,“好你个柳贯,这下黑手可不比我差。”
柳贯的八分力可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不过这件事,大人知道吗?”笑完后,马晗又龇牙咧嘴地靠在床头,到底是大病,身体还是虚弱了些。
这事说起来到底下作,柳贯都不欲告诉何大人,嫌弃这事会污秽了大人的眼。柳贯迟疑了片刻,点头又摇头,“这不过是底层人的行为,我并未告诉大人。不过……我也并未让莺哥禁言。”
……
正屋。
烛光通明的室内,摇曳的烛火无色无味,灯罩因着袅袅烟火而熏黑了些许。
何玉轩靠在窗台边,慢悠悠地念叨着一个词,“永春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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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走后才开始写,今天就只有这章了,所以我写多了一点字数补偿QAQ
欠下的两章不变,所以明天还是会更新多一章补偿,直到两章补完。
第85章八十五本书
“我不想修书了……”
徐玮辰一脸呆滞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何玉轩淡淡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捻起一颗圆溜溜的糕点,这似是莺哥建议过后厨的厨娘,因而这造型越发精美了起来。
何玉轩虽然不是很在意这些,可美好的事物落在眼中确实让人更为享受。
他懒懒地想到,该给厨娘涨工钱了。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你的友人——我?”徐玮辰哀怨地把何玉轩在吃的那盘糕点抢过来,愤愤地吞了两个甜滋滋的玫瑰糕,这神色才看起来好了些。
何玉轩倦怠般地抬眼,轻叹了声,“你明日会不去吗?”
“……不会。”
“那不就是了?”何玉轩掀开下一页,继续往下看,“你又不会做些什么,还要我给你建议作甚?”
也是在何玉轩这里,徐玮辰才敢口头这么说说,不然简直要命。
“其实修书自然是个光荣的任务,只是确实枯燥了些,我这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苦笑了两声,趴在桌面上摆弄着何玉轩桌面上的不倒翁,“你这都买了多少个不倒翁了,我就没看见过重样的。”
那不倒翁看起来还蛮可爱,肥嘟嘟的肚子让人爱不释手,徐玮辰戳了好几下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何玉轩挑眉看了他一眼,“不满意你就甭碰,再不回去难道你家兄弟不担心你?”
徐玮辰嘿嘿笑道:“他去江南了,得下月才回。”
何玉轩:……怪不得这么浪。
“文渊阁里头满是人,万岁允大家修缮时可借阅经典,这让那群读书人都疯了,能拖到最后一刻才被人拉出来。”徐玮辰含着糕点嘀嘀咕咕地说道,“……少师与解大人都很是厉害,简直是博览群书,两人引经据典宛如心中自有书屋,我等真是比不过……”
何玉轩含笑说道:“不论是他们还是缮书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人,就莫要如此了。”
徐玮辰耸肩,靠在背后的椅背上,趣味盎然地眨了眨眼,“这些暂且不论,我怎么听说最近杨荣和你走得很近?”
何玉轩敛眉,平静地合上书本,把手头看完的医书放到旁边去,“你这‘听说’究竟是从何处听说来的?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风声。”
杨荣近来是与他走得近,但是这与解缙的那种不太相同。
何玉轩与解缙更似君子之交淡如水,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两人惺惺相惜;而杨荣……何玉轩能明显感觉到他宛如在看什么有趣的个体。或许杨荣不是什么坏人,可他也非是个善人,能在这朝堂争斗中脱颖而出,论谁都不可能是傻白甜。
何玉轩对这些倒是不大在意,除了开头那次算计后,杨荣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行为举止都收敛了许多。
朝政无绝对的盟友,君不见金忠也曾谋算过他。
“哎,这可不是谁告诉我,而是明摆着的事实。”徐玮辰精致的脸上满是八卦的味道,不过何玉轩不说他也不逼他,而是顺其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你可知汉王广纳护卫,如今数目越超额千人?“
何玉轩冷静地看他,徐玮辰自然是知道他与汉王的恩怨,来说这话不会是无的放矢。
“那又如何?”何玉轩垂下眉眼,那安静的模样就好似他真的浑不在意一般。
“我便是不知道为何万岁会一直任由着汉王殿下……”他含糊没说清楚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何玉轩对他的意思很是清楚。
何玉轩叹息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当初靖难中,汉王殿下的功绩不容小觑,而他确实救过万岁。汉王殿下所愿,万岁自然清楚得很,可太子无错,废嫡长而立次子前所未有,从最初汉王殿下便该知道这是无可解的。”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怜悯。
朱棣再冰冷无情,到底血脉还是残留着点温情。
徐玮辰惊讶地看着何玉轩,嘴巴张张合合了两次后,犹犹豫豫地说道:“你这么一说也好像……挺有道理的。”
就是感觉好像突然把冰冷的神像拉下神坛,一旦让徐玮辰意识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也有情感,他便有种不太适应的发毛感。
毕竟如今这位帝王可当真说是下手狠戾,登基伊始那血流成河的画面,徐玮辰是万万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何玉轩似是感觉到了友人的犹豫,幽幽地说道:“就算是帝王,那也是人,你这模样就好像万岁是泥塑神像般,高高供着可不是容易冷到腿。”
徐玮辰:“……和腿有什么关系?”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和何玉轩一起在讨论皇帝的腿!
何玉轩一本正经地说道:“高处不胜寒,岂不是容易老寒腿!”
徐玮辰:?妙啊。
何子虚这胡说八道的能耐又增长了不少。
……
翌日。
早朝时分,何玉轩便听到有人在弹劾汉王这护卫超标的问题,可帝王搁置不理,确实有种放纵的感觉。
何玉轩懒懒地站在文官这列,低垂的眉眼不经意间扫了一圈,看到了永春侯王宁。
王宁是个面白无须的男子,若不是他声音很是低沉,不然那阴柔的模样容易让人联想到皇帝身边的……他正在不紧不慢地驳回刚才那官员弹劾的话语。
话语落后,王宁的视线与何玉轩撞上,他先是愕然,而后露出淡淡的笑意冲着何玉轩点点头。
何玉轩颔首以应,两人视线错开,再无接触。
下朝后,何玉轩从外面的侍卫手中接过小药箱,背后是金忠淡笑的声音,“子虚还是这般念旧。”
何玉轩出入习惯带着个箱子的习惯早就传遍了朝野,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有所传闻,唯有相熟的才知道那只是何玉轩随身携带的小药箱。
不过就是亲近的人也只以为何玉轩是念旧。
何玉轩低笑并未解释,视线扫过金忠背后那道有些愤恨的视线,哟,那位侍郎大人如今还是看不顺眼他?
大家都是要回六部,这顺路定然是一块走儿了。其实从散朝后众人离开的痕迹,也能看出大部分的派系分别,正如同永春侯王宁、淇国公丘福等人压根就不可能与金忠他们走一道。
金忠的声音里满是沧桑,“子虚这些天经常往龙江去,是否要出成果了?”
何玉轩:“确实如此。”他无奈摇头,“然又有何用,这冬天河流都结冰了。不能下水看看情况,还是有些麻烦的。”
金忠呵呵笑道:“还是再等等吧。”
何玉轩回到工部后,回想着刚刚金忠的话,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孰能知晓方才金忠那话意指的究竟是这船只试航,亦或者是在指他呢?
他低头看着桌面已经垒起来的文书,漫不经心地打开第一本,瞧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微愣,而后笑眯眯地眨了眨眼,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应当是张丘的字迹。
何玉轩翻了翻署名,看到落款确实是张丘。
而如今张丘的职位是吏部文选司郎中。
吏部负责着朝廷内外文官的一应甄选,而其下几个司中,文选司恰好有册库要储存朝廷内外官员履历与题补各缺,近来这朝中各部唯有工部的变动最大,张丘这折子递到他这里也实属正常。
何玉轩懒懒地看完其中的内容,随手丢到左侧,那是要递交给各个侍郎负责的内容。
原来这张丘竟然去了吏部。
乾清宫。
“扑哧——”
何玉轩刚进来就听到朱棣忍不住的笑声,那清朗的笑意让他还未行礼便看到帝王手执着折子的模样。朱棣眼见何玉轩过来,把那折子丢到一旁,剑眉微动,“怎么停在那里?”
那不紧不慢的稳重模样,面对何玉轩也很如常,丝毫看不出朱棣刚刚在看的就是何府每日的汇报。
何玉轩欠身,这才慢慢走到朱棣旁边。
帝王在殿内早就褪去龙袍,穿着最贴身舒适的常服随意而走,让何玉轩坐下后,这才从慢悠悠地说道:“子虚要是再晚些,我怕是要饿死了。”他哀哀地叹息,单手撑着脸颊的模样很是俊朗,那冷峻的寒意犹然残留在他的眉梢,可那嘴角的笑容又分外明显。
何玉轩失笑,“万岁可不必等臣的。”
若是事务繁忙,何玉轩往往会忘记中午这餐,直到腹部哀鸣后才会想起来。要是以往也就算了,后来乾清宫这位一直会派人来邀,哪怕何玉轩忘记了,前来的内侍也只会在外面安静地等候,这让何玉轩猛地想起来后更为尴尬。
今日就是何玉轩忙到忘记了。
朱棣挑眉,“要的就是你来,分别吃喝又有何意义?”
何玉轩:……无解。
郑和在两人吃食的时候匆匆进来,他的视线在何玉轩身上略一停顿,立刻就低头说道:“万岁,陈朝的老臣裴伯耆入京,如今人就在宫门外,请求万岁面见。”
陈朝是朝廷对安南政权的称谓,安南一贯由陈姓人当家,大明便直称为陈朝。年前安南派人前来,说是陈朝后代无人,无可奈何由其外甥胡氏替代。
朱棣对此有所怀疑,并且在安南屡次犯境的情况下派人去彻查,可一无所获,终加封胡氏为安南国王。
何玉轩深知若不是重要的事务,郑和定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报。
朱棣的神色渐沉,“让他于谨身殿等候。”郑和领命而去,一时之间殿内很是安静。
何玉轩舀汤喝了两口,慢慢地说道:“万岁看起来很高兴。”
朱棣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何玉轩,“子虚如何能看得出来?”
何玉轩微愣,刚刚那句话几乎是他脱口而出,若要问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沉默地握紧调羹,几息后无可奈何地说道:“您应该生气不是吗?”
若有人能清楚地分辨帝王的脾性,以朱棣如此多疑的性格,为何反倒显得很高兴?
朱棣那笑意挥之不去,落在何玉轩的眼中更有些可恶,他饶有趣味地看着何玉轩的反应,“为何要生气?而子虚又为什么要担忧呢?”
这就好似猎人举着箭矢满是兴味地绕着猎物徘徊,又反过头去问猎物为何要害怕。
何玉轩没好气地喝完汤,默然说道:“万岁需要去面见使者了。”
朱棣冷笑了声,淡漠地说道:“使者?”
gu903();怕不是败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