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是被看透也没什么大碍,盛寅并没有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心中有数。
……
“这样不可。”
汉王妃正在和身边的嬷嬷说着话,她的手中取着块布料,“这种颜色,汉王应当不会喜欢的。”
嬷嬷温和地说道:“王妃的心思,汉王殿下一定会知道的。”
汉王妃轻柔地叹了口气,她其实在汉王府里并不受宠。虽然她空有汉王妃的名头,可是随着她嫁入皇家后,汉王手底下的人就送了几个美娇娘过来,其中还有俩扬州瘦马。这些个柔媚之人比起汉王妃来说更会叫作势,已经勾引走了大部分汉王的视线。
“汉王殿下回来了。”门外的宫女面带喜意地进来。
汉王妃很是淡然平静,“你去瞧瞧,他是不是又去刘氏那里了?”
不多时宫女回来,果然不出她所料。
汉王妃低头看着她千挑万选的布料陷入了沉默,当初她能嫁给汉王,她自然是高兴万分的,甚至比张姐姐嫁给太子殿下还要高兴。因为汉王的长相可比太子殿下俊俏得多,这无疑是让少女怀春更为高兴的事情。
可如今瞧着那东宫的消息,再看看太子与张姐姐情感融洽,很是相合的模样,汉王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当初那个暗地里嘲笑张姐姐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那厢,汉王匆匆入了刘氏的门,却不是为了同她厮混,而是冷着脸色说道:“消息收到了没有?”
娇媚的刘氏跪下,低声说道:“已经拦截了。”她双手把消息奉上后,又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掌握着天下大势,如今文渊阁修书,这天下学子的心思已然被这光荣所吸引,难以掀起动静,大人恳求汉王殿下改变主意。”
汉王两眼看完这消息,嗤笑一声说道:“我难道不知此乃父皇的心病,当初那个所谓的方孝孺差点让天下学子都成为祸患。如今方家的人依旧时时刻刻都在父皇的监视下,你道我不清楚这其中的风险?”
若不是汉王清楚朱棣手底下那批人的厉害,他何必与一些人的交往都要藏藏掖掖,甚至有些消息都只能通过刘氏来传递,因着这样子不仅方便,还能躲过那可能有的监视。
当初朱高炽警告他的那句话,汉王至今还不曾忘记。
他们这周边,怕是早藏着父皇的人。
朱高煦负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低沉着声音说道:“其他的暂且不论,黄淮、解缙两人,必然得先把他们从太子身边剥离。如今大典还在修缮,下手不是很明确。等大典编纂完毕后,黄淮、解缙这些人,必定要毁掉他们在帝王面前的信重……”
刘氏低头听着,有时候为了方便,她还需要充当一个传话筒。
刘氏是经过多年训练洗脑的工具,这种人用起来,朱高煦甚至比他身边的护卫还要放心得多。
“暂且就这些吧。”汉王摆摆手,然后让刘氏起来,抱着她那柔软的身躯就滚到床上去。汉王妃太过死板僵硬了,还是这刘氏的身体舒服。
姚府。
解缙站在姚广孝面前连连打了个两个喷嚏,他以袖遮脸,觉得颇为不雅。
姚广孝笑呵呵地说道:“难道是风寒入体?若是小病的话,我倒也能给你看看,可若是大病可要去寻位大夫瞧瞧。”
解缙感觉不会再放肆后,这才低下袖子,看着姚广孝说道:“那余下的部分,就按照刚才所拟定的一般继续了。”
姚广孝点头。
虽然是元宵节放假,可是于他们而言,这手里头编纂的事还是得紧跟上。这花费的时间越长,并不是说就能做出越好的成品,这些都是与效率相对应的。户部在帝王的命令下无条件支持着数千人的吃食,虽然相较起国库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积少成多也不是小数目,早些完成自然是有好处的。
解缙拱手说道:“这些天麻烦少师了。”
姚广孝摆摆手,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是该做的,这大典编纂若是能成,确实是一大好事。无论你我,都全力以赴罢了。”
解缙今日登门拜访的事情已了,便意欲告辞回去。
姚广孝看着窗外那迫不及待冒出嫩芽的枯枝,视线悠远:“解大人何不去瞧瞧何大人?”
解缙微愣,这位君子如玉般的人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姚广孝,“他的性子疲懒,若是我在这时辰去寻他,怕是要被他不喜。”
姚广孝失笑着摇头,“子虚他虽然贪懒,可正事上从不含糊。”
解缙抿唇,他不知道姚广孝是怎么看出来他确实是想要寻何玉轩说些什么,但是得了姚广孝这话后,解缙决意在出门后就去何府拜访。
送走解缙后,姚广孝敛眉看着这安静的屋子,除了庭院里那小和尚偶尔沙沙的打扫声,这姚府向来是静谧的。
何子虚啊……
姚广孝边笑边摇头,那一直都是个有趣的人。
……
解缙登门拜访的时候,何玉轩正靠在床头昏昏欲睡。
这整个院子,何玉轩给所有人都放了假期,只剩下何玉轩与盛寅。何玉轩半睡半醒间还听着那些许若隐若现的声响,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游魂般地往外飘了过去。
解缙站在何府外,看着死活都敲不开的门,突然有些犹豫。
难道这元宵佳节,何玉轩出去了?
“吱呀——”还欲敲门的小厮吓得往后窜了窜,门后露出半张脸。
解缙一眼就认出那半张脸是何玉轩,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偌大个何府,难不成还得你亲力亲为来守门?”
何玉轩打开门,靠着门扉懒懒说道:“我给他们都放了假期,今日这府中几乎没人。”
解缙:?
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说给仆人放假的。
何玉轩并没有多说什么,让解缙并小厮都进来后,领着他们穿过庭院,“我没料到今日还有访客,待会我泡茶你可万万不要客气,多难喝直接说便是。”
解缙一脸茫然地看着何玉轩,下意识地说道:“不用了,让他去做便是了。只需告诉他茶水房在何处。”
何玉轩看着解缙坚持,也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给他身后的小厮指了指茶水房在何处,便引着解缙到了书房。
何玉轩的书房很有特色。
这是解缙甫一进去后的想法,不论是那窗台一排排摆放好的小不点,还是他身后那个宽大的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各色小摆件。
何玉轩到底是收集了多久?
解缙心中悄然滑过这个想法,他随着何玉轩坐下,何玉轩看着解缙说道:“是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解缙抿唇笑道:“那可巧,这风姓氏为姚。”
何玉轩挑眉,“是他呀,今日你们还在商讨编纂的事?”
解缙点点头算是应了这件事,而后他的视线在这屋内扫了扫,有意无意地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解开一个困惑。若是何大人不愿回答,那也可以忽视我。”
何玉轩摇头说道:“我当初不是让你改口了吗?直接称呼子虚便可。”
解缙敛眉而笑,他的小厮正巧从外面送进来茶盏,那热腾腾的水雾散发着茶香,何玉轩道:“有事便说。”
解缙让他的小厮到外面候着,那神色严肃起来,“当初工部的诸多事端,其实与汉王殿下有关,是吗?”
何玉轩微讶,他不知解缙为何要追溯这件事,不过这并非不可回答,他淡淡点了头,“但是他参与的并不多,罪魁祸首非是汉王。可是谁,便不能说了。”
解缙若有所思地点头,工部当时的彻查来得莫名其妙,许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工部就已经进行了大换血。虽然工部在六部的地位比较低,可到底也是六部,这一整个部都彻查,无疑是让人心中留有困惑的。
何玉轩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对汉王殿下的看法,可这件事不必着急。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汉王那边倒是一回事,你容易在万岁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解缙苦笑着说道:“便是如此,此乃份内之事,总不能眼睁睁瞧着汉王越发逼迫太子吧。”他最后那句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也落入了何玉轩的耳朵里。
何玉轩沉默了半晌,这确实是太子如今的困境。
当汉王得到了帝王的天策卫时,京城里头就已经有了不少的传闻,这些传闻半真半假,还裹挟着浓浓的恶意,若不是当时言官接连上奏,这股逆流不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可便是如此,这对太子来说已经是足够的威胁了。
何玉轩摩挲着下颚,总有种微妙的感觉,他们如今的推断没错,可他总觉得有点别扭,就好像……还有更深层次的缘故?
这史书上的朱棣如何,何玉轩并不知晓,他清楚了解的是现在这个朱棣。
何玉轩从一开始对朱棣的判断从未偏离,他虽然留有父子亲情,这俩儿子中他也确实有所偏好,可是朱高炽与朱高煦的两项拼杀,朱棣是乐在其中的。
从当初在北京就是如此,如今朱高炽得封太子,何玉轩以为这斗争就已经落下序幕了。
难不成在帝王的心中……仍然在继续?
若是这样,倒是可以解释朱棣的某些行为……何玉轩很难想象得出朱棣与朱高煦父子情深的模样,还不如说他暂且是把汉王当做是太子的垫脚石。
要是太子能踩着汉王继续前行,那朱高炽的太子之位自然做得稳当。可要是太子一个不慎被汉王扯下马,那帝王当然会毫不犹豫地置换太子。
这还真是老谋深算。
何玉轩幽幽地想道:不管正反,对朱棣来说都是双赢啊。
何玉轩思来想去,唯有这样才是最有可能最切合的,只是这些话倒是不好往外说。
解缙留意到何玉轩在出神,可他自己同样是个较为沉默的人,何玉轩怔怔发愣的时候,他也低头在想着自己的事。因而何玉轩突然开口问他的时候,解缙还有点出神,“你对纪纲这人怎么看?”
“纪纲?”解缙那好看的眉头紧蹙,“他是个豺狼虎豹的角色,如今这京城里,备受他欺凌的人还少吗?”
何玉轩抿唇,他便知道这位在解缙这里可留不下什么好印象,“他是帝王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何玉轩暗喻道:“只要这把刀仍然犀利,不会叛主,这对万岁来说便足矣。”
解缙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何玉轩,“子虚是在担心我去惹他?我同他不会有联系,自然不会有瓜葛。”
虽然解缙偶尔会在朝廷上说汉王的事,可那并非是举检,而是一种对帝王的建议。举检与监督那是言官的事情,除非纪纲当真做出天怨人怒的事,不然解缙确实不会插手。
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搞到一个纪纲,上来的下一个仍旧是同样的脾性,对此解缙再清楚不过。
当初明太.祖废弃锦衣卫的缘由,解缙至今还赞同。锦衣卫拥有着过大的权力,一个不注意便容易失控,如今的帝王朱棣自然有掌控的能耐,可若是换做下一任……
解缙就此打住,有些念头不当过深入去思索。
解缙的困惑就此解开,有些问题同样迎刃而解,他瞧着如今的天色站起身来,“那我便不多逗留了,多谢子虚的解答。”
何玉轩含笑摇头,要送着解缙出去的时候,解缙回头看他,“子虚莫不是今日饭食也是自己准备的吧?”
何玉轩失笑,他原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莺哥哭唧唧地看着他,小声嘀咕着他们定然会在饭点前回来,何玉轩便也随他们去了。
解缙听着何玉轩的解答,满意地离开了。
何玉轩在庭院驻足,留意到盛寅的窗户是支开的,他靠着窗前看着何玉轩,低声说道:“他是何人?”
何玉轩语气微凉,悠然地说道:“解缙。”
盛寅听过这人的名讳,如今看来,这解缙当真是貌若潘安,温润有礼的典范。
何玉轩与盛寅的接触其实很少,他早起的时间确实过早了。往往他在廊下做着五禽戏等锤炼身体的时候,盛寅还沉浸在睡梦中,等到他清醒的时候,何玉轩都不知道上朝了多久。
往往也只有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能看到一面,然后礼数寡淡各自散去。
何玉轩不是喜爱交际的人,这种距离对他来说刚刚好,不过当整个府中唯有他们两人时,就容易浮现微妙的尴尬。
盛寅似乎很快感觉到了这点,匆匆与何玉轩示意后,他的人影就在窗前消失了。
何玉轩继续在庭院里站着,仰头看着这庭院里发芽的枯枝点点,这望过去,原本满是灰褐色的树枝总算有些绿色点缀,那生机勃发的模样总容易让人的心情舒畅了些。
听说江南水乡的树叶是不会落的,何玉轩倒是想好好看看那冬日倒是怎样一种风景。
这元宵夜,任凭何玉轩再如何驱赶,马晗他们也是不愿出去了,一个两个都笑嘻嘻地说道玩够了,莺哥甚至还给何玉轩买了些小物件,说是要当做元宵赠礼,给何玉轩弄得哭笑不得。
他们不愿意离开,何玉轩自然没有继续催促,而是吃着汤圆慢悠悠地赏月。
这十五的的大月盘瞧着就比月末的弯月充饥。
何玉轩没有半点感性地想着,桂花香在唇舌间流连,甜甜的味道驱散了些阴霾、
……
这休息了整十日后,重新恢复早朝的官员们都懒懒散散的,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户部尚书郁新已经上了折子请求告老还乡,帝王深知他的病情不适合继续留在官场,答应后赐予了郁新诸多奖赏。如今这户部底下颇有些暗流,可徐玮辰很清楚,这户部尚书的位置必然是夏元吉。
甭管底下有些人如何撺掇他,徐玮辰都佁然不动,有时候烦了还会直接推给夏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