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邹寒这辈子第一回收到手写的留言，跟手机屏幕里的冷冰冰的方块字不同，这个字虽然有点丑，但它像是有温度，光看着就热热乎乎的。

邹寒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忍不住掏出手机，把字条拍下来。

他相册里照片本来就不多，最近更是几乎张张都和虞城河有关。

邹寒在一瞬间有股强烈的冲动，很想把这张照片发出去。

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收起字条，去厨房拿早餐。

虞城河给他留了一碗粥，还有五份菜，荤素都有，最醒目的是一条凉拌鲫鱼。

邹寒“……”

他看起来很能吃吗

好吧，其实他真的很能吃。

这一大堆食物，几乎没剩下。

吃饱喝足，邹寒忽然觉得无所事事。

按理说，他可以去医院看看虞城河。但虞城河早上走没叫他，当然可能是怕吵醒他睡觉，但也可能是因为他和费礼要谈事情，自己不适合在场。

而且，如果有费礼他们在场，他也不好跟虞城河谈论感情的事情。

邹寒纠结了一阵，还是没去医院。

他打了几个电话，又准备一阵，快中午的时候，来到了蔺川市儿童福利院。

福利院大门口有个用很多小星星堆积起来的大星星，大概就是“星星之家”这个名字的来历。

星星之家并不像邹寒之前想的那样，因为有虞城河的资助，所以特别漂亮。

这里不算太大，配套设施也简单，但够用，该有的都有，看品质很不错。

邹寒一下车就看到一个熟人上回在希亚酒店看到跟虞城河上同一辆车的女人，孤儿院院长杨新瑶。

“杨院长好。”邹寒主动打招呼。

杨新瑶似乎有点疑惑邹寒怎么会知道她“你好，你是”

“我是虞城河的朋友，我姓邹。”邹寒稍微介绍了一下，“听说你们这里，来看看大家。”

身后的保镖将车里的东西搬下来，邹寒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全带的吃的。

“五味乡的饭菜吉元记的糕点”杨新瑶看着邹寒带来的东西，眼底的疑惑更明显。

这些东西，都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尤其是吉元记的糕点，老品牌，纯手工，从不接受预订。无论谁想吃，都只能去门店排队，而且还限定了每个人的购买量。

这么多，得多少人去排队

邹寒看到杨新瑶在偷偷发短信，知道她大概是在跟虞城河联系，也不在意，只假装没看到。

他来这里本来就没想瞒着虞城河，否则也不会报真实姓名。

杨新瑶再次过来的时候，就热情多了“真是太感谢了，这些东西都不容易弄到吧”

“还好。”邹寒微微一笑，“对了，杨院长”

“别这么叫。”杨新瑶摆摆手，“我就是一个办事的，不是真的院长，鱼鱼他们都叫我瑶瑶姐。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这么叫。”

“瑶瑶姐。”邹寒听话地改口。

“哎。”杨新瑶响亮地应了一声，看邹寒的眼神越来越慈爱，“我带你到处转转”

邹寒自然答应。

福利院人不少，部分是被遗弃的婴儿，部分是残疾儿童，这些孩子看人的眼神里几乎都有藏不住的羡慕和自卑。

邹寒不擅长跟小孩打交道，他不主动，也就没孩子敢上前来打招呼。

杨新瑶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的想法，想要叫大家过来说谢谢，被邹寒摆手阻止了“别，我有点怕别人跟我说谢谢。”

“那就不说了。”杨新瑶笑道，“反正以后就是一家人。”

邹寒消化了一下这个“一家人”，意识到是虞城河把他俩相亲的事情跟杨新瑶说了。

邹寒忍不住扶额，虞城河一个大明星，怎么就一点不注意保护，他真不担心消息泄露出去

看到邹寒脸都红了，杨新瑶越发高兴，但也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你知道鱼鱼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吧”

“我听说过一点。”邹寒点点头，“能给我说点他以前的事情吗”

“当然。”杨新瑶说，“他小时候可调皮了，打架也厉害，我们这些大孩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瑶瑶姐你也是在这里长大的”邹寒蛮惊讶，但问出口就有点后悔，不知道她介不介意。

“对，我也是孤儿。”杨新瑶是真的一点不介意，“虽然那时候的日子苦点，但我还是很感谢福利院，要不是有福利院，我早饿死了。所以，长大后，我就留在这里工作了。”

她摆摆手，不再说自己“可惜这里的建筑大部分都已经重新改造过，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不然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鱼鱼以前生活过的痕迹。”

“没关系。”邹寒对过去的痕迹并不是很在意，他来也无意打听什么消息，就是很单纯地想来看看，看看虞城河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两人不知不觉就逛到侧门，门口种着大片月季，很漂亮。

杨新瑶可算找到虞城河活动过的痕迹了“以前小鱼儿最喜欢从这个门偷偷溜出去玩，月季都被他踩得开不了花，他离开后这些月季总算长起来了。”

邹寒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虞城河，想偷偷溜出去被月季花的刺勾住了裤子，他就气得回头把月季花枝一并折了，还恶狠狠地道“看谁欺负谁”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格外鲜活，小虞城河的样子也特别清晰，不像是想象出来的，更像是他亲眼看到过的。

邹寒当然没见过小虞城河，他把这个理解为是自己脑补能力强，毕竟是能写会画的人，没点脑补能力不行。

“这边是照片墙。”杨新瑶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听到照片墙，邹寒立刻跑上前，想找找小虞城河是不是跟自己想象的一样。

但他并没有找到虞城河的照片。

“为什么没有鱼鱼”邹寒奇怪地问。

杨新瑶迟疑一瞬，说“他是大明星嘛，怕给他带来麻烦。”

邹寒正专注地找照片，没注意到杨新瑶的神色，对这个理由也接受良好，便没再多想，很快被另一张照片吸引走了注意力“这是阿航”

“是的。”杨新瑶点点头，神色有些低落，“你也认识阿航”

“认识。”邹寒看她一眼，“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吧”

杨新瑶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也怪我们，看在赵妈妈的情分上，对他总是格外纵容，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谁都不会跟他抢。现在”

她说不下去了，眼眶泛红，前面有一群小朋友朝这边过来，杨新瑶转身，直接从侧门走出去。

邹寒忙跟过去，递上纸巾。

杨新瑶擦了下眼睛，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年纪大了，就容易多想。”

邹寒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情况，硬邦邦地说了句“没关系”，然后迫不及待岔开话题“那边那户人家没人住吗”

杨新瑶一看，刚忍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邹寒一下子反应过来，刚想再找个话题，就听到杨新瑶说“那就是阿航家。”

那房子不小，按照现在的房价，应该也值点钱，阿航居然没把它卖掉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杨新瑶拿出一串钥匙，情绪更低落了，“这房子早在赵妈妈生病的时候，就被卖掉了。后来小鱼儿挣了钱，又把它再买了回来。不过，前几天又被阿航卖了，只是主人还没搬过来住。你今天来得巧，再过两天，他们入住就不好去参观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阿航家门口。

这房子很老，带个小院子，推开门进去，里面却干净整洁得出人预料。

“这里的布置，是小鱼儿亲手弄的。”杨新瑶拉开窗帘，“他小时候特别羡慕阿航有个家，把房子买回来后，就按照赵妈妈当年的布置，把屋子装修回原来的样子。他怀念赵妈妈，那时候也不知道阿航的为人，把房子落在了阿航名下。可惜阿航看都没看一眼，就转手把它卖了。”

邹寒注意到，那窗帘是棉麻材质的。

他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不仅窗帘，还有沙发也是棉麻材质。

想到虞城河现在穿衣服还偏爱棉麻材质，邹寒说不上为什么，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鱼鱼他经常来赵妈妈家里吗”邹寒问。

“那倒没有。”杨新瑶触景伤情，声音也微微发颤，“其实说赵妈妈对我们好，但我们毕竟也不是她的孩子，更何况福利院那么多孩子，她也照顾不过来。小鱼儿大概也就进过赵妈妈家里两三次吧，所以我其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很执着地要把这个房子买回来，第一笔片酬就用来买房了，买了自己又不住不过，小时候的确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就趴在福利院那边的墙上，看着赵妈妈家里，能看上好几个小时，他是真的很向往有个家。”

邹寒扭过头，模糊的视线中，又看到小小的虞城河，趴在墙上，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家里的炊烟，和轻轻飘动的窗帘。

那一抹迎风晃动的棉麻从此成了家的象征。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只是潜意识里的认知，所以他会无意识买了许多棉麻制品。

“你别哭呀，这些都是过去了。”杨新瑶把邹寒弄哭了，有点慌，“现在小鱼儿过得多好，大明星，又有钱，也认识了很多人，想做什么事情都能去做”

“他为什么会来福利院是父母双亡还是弃婴”邹寒打断她。

杨新瑶愣了下，才说“弃婴，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所以，他到现在也没找到父母。”邹寒看着轻轻晃动的窗帘，低声道，“那他还是没有家啊。”

杨新瑶被他说得又快哭了，仔细一想，忽然含泪笑起来“有了你，他不就有家了”

邹寒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怔了几秒，从耳朵到脖子全红了。

给虞城河一个家吗

这事他没想过，也不敢想。

家于虞城河而言，可能是一个奢求，一个渴望。可对邹寒来说，大概是一个噩梦

不过这倒是第一次，提到“家”这个词，邹寒没有特别反感。

他不能给虞城河一个家，但别的似乎可以。

“瑶瑶姐，你知道买这房子的人是谁吗”邹寒问杨新瑶。

杨新瑶没多想“知道啊，阿航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他说卖房是为了救命，我也没多想，就帮忙说远了，房东看房都是我接待的，他们人还不错，不然我都不会同意卖。”

邹寒点点头“能给我房东的联系方式吗”

第36章宿敌CP

星帆影视公司，费礼的办公室里。

虞城河跟费礼相对而坐，谁都没说话，气氛仿佛凝固住。

最后还是费礼先开口，一开口就充满火药味“你到底被灌了什么汤”

他手里拿着一支烟，也不抽，就在烟雾缭绕中看着虞城河，神色不怎么好看“还真是红了后就飘了”

“费哥，你误会了。”虞城河态度倒是难得地好，“你仔细想想，那个真人秀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看了策划书，剧本痕迹太明显，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扮丑引人发笑。这种表演，我想不出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它还冠名为真人秀，真在哪里”

“能够让观众笑就是意义，能让你更红，更何况还能赚钱”费礼掷地有声，“你当初接真人秀，不就是图钱多吗”

虞城河摸摸鼻子，哑然。

过了几分钟，他才继续道“那就是你也承认，对我来说，上真人秀对演技提升没有任何帮助了。甚至，还可能因为参加真人秀太多，被观众定型，最后给大众留下固定印象，影响代入感，对吗”

“可你看现在有几个艺人不上真人秀”费礼并没有被他说服，“真人秀的确是来钱最快，也相对最容易的一种方式，而且还吸粉也刷脸熟度。”

虞城河说“我承认，之前我的确不大明白真人秀的具体拍摄流程，想法也过于简单，觉得参加真人秀能记录一段真实的历程。但是现在，我拍过了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很明确，以后我只想认真演戏。”

费礼弹了弹烟灰“你知道我带过多少艺人吗”

虞城河不说话。

费礼也没想听他的回答“加上你有三十七个。”

缩在角落的小助理没忍住惊叹一声“那么多”

“对。可观众记得的，只有那个。”费礼看了她一眼，“知道为什么吗”

小助理“为什么”

费礼说“因为我会先给他们一个机会作为考验，通不过考验的，我会直接踢走。和这个考验，总结起来，就是一个红的机会。能拿到这个机会的，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大概率也能红一次，但被我踢走那几个，最后都只是昙花一现，转眼就糊了。”

这次费礼没再问为什么，直接道“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看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把运气当实力。偶然遇到一个好剧本好人设，小红了一把，就以为自己演技精湛；运气好唱了一首好歌，火了，便以为自己唱功了得；上综艺拿到一个好人设，吸了一点粉，便以为自己魅力无边最后呢演戏的想去唱歌、首歌的接了综艺、上综艺的喜欢表演没有运气加成，瞬间就被打回原形，夸的全都变成骂的。他自己还不服气，怪网友戾气重，怪公司不给力，怪粉丝忠诚度不够高，他不糊谁糊”

小助理那么单纯的人也听出来费礼这是在含沙射影，不敢说话了。

虞城河倒是很淡定，回道“我从出道开始就是演员，一直没间断在拍戏，演技不敢说登峰造极，至少吃饭没问题。现在不想上真人秀，正是想回归本行，专注演戏。按照费哥你的理论，你应该支持我，不是吗我知道现在真人秀火，可你看圈里，也有坚持不上真人秀的演员，他们也不见得没饭吃，对吧”

费礼“……”

他狠狠灌下一杯水，把火气压下去，才道“我是金牌经纪人，我带的艺人只能混到有饭吃，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虞城河“那我努力，拿个奖”

费礼叹了口气，开始走心“鱼鱼，我知道你的资质好，不然我也不会软磨硬泡非要签你，也不是我信不过你，实在是这个圈子的生态，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说不上真人秀的艺人，当然有，但也未见得就是不想上，只是他们的性格可能不适合，知道上了反而掉粉，还不如立个人设。但鱼鱼你适合，你上真人秀的反响很好，才会有节目组愿意高价请你。打铁要趁热，过了这个热度，后面再谈，价格可能就不一样了。”

“我不想当爱豆。”虞城河也认真道，“我只想好好演戏。”

“你签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费礼反驳。

虞城河道歉“对不起，那时候我的想法的确和现在不一样。我也不是说要马上就对外宣布转型或者怎么样，我只是希望以后的工作重心能调整一下。”

“说到底，还是为了谈恋爱”费礼很不高兴。

他带虞城河不是一两天了。以前虞城河虽然经常跟他意见相冲突，但两人总体想法差不多终极目标就是红、挣钱。

可邹寒出现以后，虞城河态度忽然就变了。

先是答应的c不想炒，宣传不愿意去。

今天来公司，又张口就连洽谈中的高价真人秀也拒绝，是真的让人生气。

费礼是经纪人，他当然也清楚，演员和爱豆是不一样的。

当初给虞城河定位的时候也问过他，他对这些都不是很在乎，说能红能挣钱就行。

结果现在却说只想演戏。

其实费礼也能接受，做个演员挺好。

虞城河的演技天赋满点，只要不作大死，不愁没戏演。虽然可能没爱豆捞钱快，但周期长，更稳定，真演到巅峰，说不定还真能留下点经典作品。

费礼生气的点在于，他觉得这是虞城河为了邹寒，才想出来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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