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李憬,陈素前世听来的传闻,说李憬这个皇帝是陈太后抢到自己手里的,为这个,还害死了皇帝的生母,这个说法在庶民眼里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小皇帝坐上龙椅之后没多久,陈太后就到了皇陵去念经去了,而周家飞上枝头,被封了承恩公。
可这会儿陈素对这个说法多少有些怀疑了,当然,就是这个事是真的,那她现在成了奉恩伯府的大姑娘,就不能叫奉恩伯府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了,她前世一个山里的小村姑都可以成为教众数万的陈仙姑,这一次成了伯府的嫡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还保不住陈家?
陈素可不相信!
陈皇后出身不高,没了孩子还能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估计在皇帝心里还是有一点地位的,哪怕去皇帝那儿哭一哭也是好的,总不能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毫无作为,皇后娘娘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以后京城里的人,更不会把陈家当回事了。
“娘娘虽然好性子,但到底也是天下之母,爹爹凡事隐忍固然是不想给娘娘添麻烦,可是如果处处忍让,叫人踩在咱们伯府头上,那娘娘中宫之主的颜面谁来维护?爹爹,这次咱们府上可是伤了人命的!”
没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陈克恭能不难过?短短十数日,他鬓边已经生出几缕华发,但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家事给姐姐添烦恼,“你不懂得,咱们陈家于大夏毫无寸功,娘娘膝下虽有太子,但非她所出,而且韶华宫也是虎视眈眈的,咱们是她最亲的人,万不能给她添一点麻烦,”
陈克恭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姐姐,当初为了给自己当靠山,她入宫待选,可他呢,一事无成不说,这个奉恩伯也是靠着姐姐才得的,可却连个子嗣都没有诞下,不说无颜见泉下父母,就是宫里的娘娘,他也觉得愧对。
万一因为自己被御史弹劾而带累了皇后,陈克恭觉得那真是万死难辞了,“算了,该说的我会跟娘娘说,但绝不能故意惹娘娘生气,你这一伤,娘娘已经叫华嬷嬷过来看几回了,等你好了进宫谢恩的时候,可不准再跟娘娘提什么颜面不颜面的话,那些虚名要不要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娘娘得安然无忧。”
“爹爹说的有理,”听父亲不肯采纳陈素的意见,陈惠心里舒服多了,“姐姐当以大局为重才是,咱们陈家并不是高门显族,父亲也只是一个空头伯爵,西府二叔远在地方任职,这个时候万不能太过招摇。”
所以你眼里的“大局”是亲弟弟没了就没了,亲娘的身子伤了就伤了?
陈素抬眼看向陈惠,应入眼帘的却是得意的小脸,她不由噗嗤一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富人家的孩子估计是早长心眼儿了,都知道什么是“大局”了。
小姑娘不过八*九岁样子脸盘儿长的有些像陈克恭,圆乎乎的,加上生的白皙,就跟碾出来的玉娃娃一样,陈素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父亲还在时,因为长的俊,县里过年大庙会被叫去扮过龙女儿,可陈素摸着良心说,那个时候的她,跟人家陈惠一比,就是个烧火丫头。
“妹妹说的是,我只是心疼连太阳都没见过的弟弟跟夫人罢了,既然妹妹心里有取舍,那我就不多说了。”
陈素一句取舍,连一旁的陈克恭都坐不住了,不能为妻子儿女报仇,他陈克恭真是天下间最没用的男人!“素素,你瞧不起爹爹吧?可在爹爹眼里,娘娘不但是陈家的大树,也是爹爹最亲近最敬重的人……”
这种忍辱负重的取舍陈素十分看不上,但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儿,陈家家主是陈克恭,“爹爹想多了,女儿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
一时感慨?陈惠可不这么认为,整个陈家东西两府,谁不知道远在深宫的陈皇后才是一家子最重要的人?别说是自己一事无成的爹爹了,就是两榜进士出身的二叔,人家说起他,还不是得先说,“中宫娘娘的兄弟”?
原来陈素心里这么不把娘娘的安危当回事啊,陈惠粉唇一扬,“爹爹,明天女儿陪您进宫好不好?惠惠也好久没有见过娘娘了!”
等她把陈素说的话告诉皇后姑母,陈素这辈子也休想再进宫了!
这怎么行?妻子跟大女儿都病着呢,没有照顾小女儿,陈克恭可不放心,两个女儿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大女儿板正柔善,从来不会叫他操心,二女儿被小赵氏宠的厉害了,就爱耍个小性子,“不成不成,你想进宫就等你姐姐病好了,叫她带你去。”
还是这么偏心,陈惠小嘴儿一撅,却不敢跟陈克恭硬闹,只是手里纨扇的雪绫扇面,都快被她抠出个洞来。
“父亲,不知道夫人那里恢复的如何?太医怎么说的?”陈素将妹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心道对于这一家子来说,埋怨父亲偏心的陈惠才是最幸运的一个,只是她此时并不知晓罢了。
说起妻子的事,陈克恭愁容更盛,“素素,你说爹爹要不要请永济寺的高僧来做场法事?咱们府上真是流年不利啊!”
他没办法跟女儿诉苦子嗣艰难,只能拿家里接连出事来当借口了。
陈素上辈子跟着第一个师傅时常在山东各州县的贵人宅第行走,别看她当年年纪尚小,可那些看着光鲜清雅的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内里的肮脏龌龊,她听师傅回来讲过之后更亲眼见过。
还记得她前生被天隆帝招安进京的路上,听特意从京城被派过来教导她礼仪的嬷嬷们讲京里的古记,最引人入胜的就是曾经的奉安伯府了。
在那两个嬷嬷的口里,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成亲二十年,先后两妻数妾,却只为他诞下两儿两女不说,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个,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
因为奉恩伯府早就风流云散,当时陈素她们尚未到京城,所以两个嬷嬷说起陈家的事儿来也没有多少顾忌,而陈素也是因为她们感慨奉恩伯府那个跟自己同名的大姑娘如果没有意外身亡的话,奉恩伯府未必会最终落个那般下场,才对这家子人的故事留了心。
第5章西府
陈素上辈子进京没几天就乱箭穿心而死,真不知道这个永济寺是什么来头?但她跟小赵氏是从永济寺回来的路上遇险的,连带着陈素对这个地方多少有些戒心,“父亲说的是,不过女儿想着,就算是做法事,家里没有人操持也不行,不如等夫人好起来再说吧,还有,还是不要请永济寺的高僧的好,毕竟夫人跟我是从那儿回来时候遇到劫匪的,”
“姐姐说什么呢?做法事怎么能不请永济寺的师傅?便是那些国公府侯府,去的也是永济寺!”陈惠又忍不住了,她们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强匪的,怎么能迁怒永济寺呢?而且陈家不请永济寺的和尚做法事,京城勋贵们又会怎么想奉恩伯府?
陈克恭冲小女儿摆摆手,“你姐姐说的也有她的道理,算了,等你娘好些了再说吧,”
他原本是想请西府弟媳宁氏帮着张罗的,但大女儿不乐意请永济寺,他也不想女儿不高兴,而且西府如今两儿两女,自家做法事却是为先后夭折的儿子,这一点陈克恭想想就觉得扎心,所以宁愿照女儿说的办。
家里老是这样,不管什么事,只要是陈素说了,谁都别想跟她拧着来,陈惠气鼓鼓的瞪了一眼陈素,“女儿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要回去陪娘亲了,爹爹,您要是没事,不如随女儿一道儿去宜安院陪娘吃饭,有您在,娘兴许还有些胃口。”
唉,想到知道自己没了孩子,还伤了身体之后一心绝食求死的妻子,陈克恭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吩咐杨姨娘好生照顾陈素,便带着陈惠走了。
“呸,数这小丫头片子心眼儿多!”透过窗户看着陈克恭跟陈惠出了院门,杨姨娘狠狠地啐了一口,细论起来,陈惠可比小赵氏讨嫌多了,平时也最爱在杨姨娘跟前摆嫡女的架子。
看着杨姨娘一脸嫌弃的样子,陈素不由失笑,“算了,随她去吧,毕竟夫人那里父亲多陪陪也好,”对于丧子的小赵氏来说,陈克恭这个丈夫的陪伴,没准儿可以消一消她的心头之恨。
陈素发话了,杨姨娘也不说什么了,她看了看天时,“姑娘你坐的时候可不短了,快先躺一会儿,等晚膳送来了妾身给你端来。”
陈素也确实有点儿累了,点点头由着夏繁扶她躺好,“姨娘,你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不适之处?要不请太医也给你瞧瞧?”
不愧是自己照顾长大的,杨姨娘心里发酸,上前帮陈素把身上的薄丝凉衾往上拉了拉,“姨娘是哪牌名上的人也配劳动太医?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又该说咱们伯府轻狂了?你放心,姨娘好着呢,”
这几天杨姨娘也确实觉得有些疲累,不过小赵氏养病,陈克恭不得不把家务先交到杨姨娘手里,她一边料理家事,还要时时照顾陈素,感到累也是正常的,“等你大好了,姨娘好好睡几天就没事了。”
奉恩伯发了话叫陈素安心养病,而杨姨娘又把这个命令当圣旨一般严格执行,即便是陈克恭答应了陈素可以在院子里赏花,杨姨娘也生怕她头上的伤口再冒了风,恨不得拿帷帐把整个院子给围起来,不叫透一丝风进去。
这种一脚抬八脚迈的日子陈素没两天就过的够够的,索性也不赏什么花了,干脆**晚跟夏繁还有另俩个二等丫鬟水晶跟琉璃一起翻腾自己的东西,她得看看原身都给自己留什么多少家当不是?
依着陈素前三十六年的人生经验,小赵氏怀胎没人盯上可以理解,毕竟奉恩伯的爵位再不值钱,也不是人人都能拿到手的,但她留下亲生的女儿在家,特意叫上原身,这一点儿挺奇怪的,这个原来的陈家大姑娘难道也挡了谁的路?
心里有了这个计较,陈素越发要尽快掌握陈家的一切,最好迅速的把毁了陈家的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这日陈素吃过早膳正在屋里试“她”的衣裳,顺便装作无意的听春晚跟夏繁说着衣裳的料子跟款式,就见杨姨娘身边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过来跟外头的水晶小声嘀咕了两句,转身功夫水晶进来,“大姑娘,西府二太太跟二姑娘四姑娘看您来了,这会儿人才从宜安院出来。”
水晶口里的西府,也曾经出现在前世嬷嬷们的口中,先头陈老太爷膝下两儿一女,发妻何氏生下了陈皇后跟陈克恭一儿一女,姨娘任氏生下庶子陈克俭。
如今两府已经分家,任氏由陈克俭奉养,就住在奉恩伯府隔壁。
陈素记得那京城的嬷嬷还感叹过,说奉恩伯是个老好人,像庶弟跟姨娘,分给他们一点儿财物,远远的打发了就是了,还特意把奉恩伯府隔出一块儿给他们住,也算是很厚道了。
而另一个嬷嬷说,那是因为比起因为家里出了娘娘而封伯的陈克恭,陈克俭这个两榜进士才是陈家的顶梁柱,奉恩府将弟弟一家子留在京城又辟出宅子给他们,也是有拉拢之意在的。
不过凭着陈素跟陈克恭这些天接触,她更倾向于陈克恭是因为手足之情,而不是什么“拉拢”。
见陈素不吭声,水晶为难的看了看春晚,自从大姑娘伤了之后,话是越来越少了,前几天躺着还好,这些天能起身了,可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只要看过来,就叫人心里发紧。
春晚看了陈素一眼,“大姑娘没醒的时候,二太太就过来了一趟,还荐了个大夫来,后来伯爷说不许旁人打扰您养病,西府才没再来过,姑娘,您看?”
陈素点点头,“请二太太进来吧,”她吩咐夏繁道,“你扶我到床上去,顺道儿跟我再仔细说说西府的事,我这个伤啊,只要一想事就头疼的很。”
任氏虽然是陈克俭的生母,但终究只是个妾室,所以府里一切的交际应酬,都是二太太宁氏出面,任氏等闲是不出门的,也就在小赵氏她们出事的头一天,过来看过一次。
而西府当家太太宁氏,是陈克俭同年宁从哲的妹妹,宁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祖上光翰林就出过两位,宁从哲与宁氏的父亲只是个屡试不第的举人,如今在宁氏族学里教导子弟,而西府二叔陈克俭如今已经往外陕西任西安府同知,而宁从哲则在礼部做郎中,郎舅两人都是正五品,但一个在西安,一个在京城,差别就大了。
因着这个原因,虽然陈克俭在西安做官,但对宁氏这个妻子还是极为敬重的,即便去了西安,也只是还了家里一个没有子女的老妾在身边照料起居,而留在京城的姨娘出身的任氏,算不得正经婆母,在清贵人家的儿媳面前,哪会有什么底气可言,因此这宁氏在西府的日子过的是无比的逍遥。
“二太太来了,快请坐,”
春晚亲自挑帘,领了几位丽人进来,陈素“虚弱”地从床上探了探身,“挣扎”着想要起身,“见过二太太,”
“素素快躺好,”宁氏今天去宜安院探望妯娌小赵氏,听陈惠说陈素已经大好了,所以才特意过来看看她,“我听惠惠说你已经可以起来走动了,昨天还叫了小戏,所以才想着过来看看你,没想到反而挠了你的清静。”
宁氏是个温柔可亲的女人,容长脸上不见一丝细纹,笑起靥生双晕,眉眼之间自带一股楚楚之意,陈素的目光从二太太头上点翠蓝宝长簪耳边同款蓝宝的坠子又滑向她身上的雪色轻纱外衫上,有些吃惊于她的美丽精致,“二太太说的什么话?我也是早上起来的时候长了,才撑不住又躺下的,要是一早知道二太太要过来,我定然好生等着。”
宁二太太眼中划过一丝讶然,以前陈素跟自己挺亲的,从来都喊她“婶娘”,而不是什么“二太太”,“素素是怪婶娘没来看你?”
她坐到陈素床边拉了她的手,“那天听说你跟夫人出事了,我的心跟油煎似的,立时就过来了,当时你那个样子,”宁氏说着眼眶一红,可显得又不愿意被陈素看见,连忙转身拭了,“唉,看婶娘说这些做什么?你如今一天比一天好了,婶娘就是少活上几年也是心甘情愿的。”
为自己?陈素垂下眼帘,这是婶娘真是比亲娘还亲呢!
“是啊大姐姐,我娘听说你受伤了,衣裳都没换就跑过来了,”宁氏的大女儿陈贞一脸关切的看着长姐,“她还到永济寺给你点了长明灯,说只要你能平安,我娘她就,”
“贞贞!”宁氏回头喝了陈贞一声,“就你话多!女儿家该当如何行事?”
gu903();陈贞被母亲一喝,立马站了起来,“女儿家该当幽闲贞静,意态深沉,母亲,女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