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克俭,任氏是他的生母,该守的孝期总是要守的,”任姨娘死了,作为亲生子的陈克俭为其守孝一年,是谁也逃不了的,至于出了孝还能不能再次选官,陈克恭冷冷一笑,就如陈素说的那样,拿生母低罪,于禽兽何异?
陈克俭害的又是他们长房,以后想起复,怕是再无机会了,陈克恭只要压着陈克俭,让他再入不了官场,二房就算是完了!
陈克俭自小就是父亲的骄傲,陈老太爷把振兴陈家门楣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而陈克俭也是这么认为的,从来都没有把自己这个长兄放在眼里过,现在,断了他的仕途,他会怎么样?
陈克恭微微一笑,这钝刀子杀人,更疼!
宁氏愕然的看着陈克恭,“伯爷?”
她过来的原因很简单,任氏死了,宁氏准备干脆利落的跟伯府认错,求陈克恭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不再追究,只要这一关过了,她们西府就还是奉恩伯府的二房,以后再姿态放的低一些,两家慢慢缓和了关系,就就凭陈家先后出两位皇后,为了面子,陈克俭的前程跟两个儿子的未来,也是可以保住的。
宁氏完全没想到一向心软好糊弄的陈克恭,会突然变的这么果决,这个时候二房被赶出伯府,以后还如何在京城自处?“伯爷,您不能……,妾身知道没有及时觉察到姨娘所图,是妾身的大错,可峰哥儿岗哥儿,还有贞贞,都是陈家的骨血,”
陈克恭冷冷一笑,“当初父亲不在的时候,两房已经分家了,还是亲家过来做的证见呢,也怨我,想着自己是大哥,克俭又常年不在京城,我多照料一些也是应当的,可没想到,却把自己儿子的命给填了进去,这么些年了,我竟想不出,到底哪里对不住陈克俭跟任姨娘了,竟让他恨我如此,必要断了我的子嗣?难道赵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我的素素,就不是陈家的骨血?!”
陈素听的无趣,让宁氏进府,也不过是不愿她在外头装可怜给奉恩伯府添堵罢了,“父亲,跟二太太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您是没有对不起二房的地方,只不过在他们眼里,您占了个‘嫡’字,就是大错了,而且,就算是您把奉恩伯的爵位拱手相让,同知大人也是不会满意的,”
陈素不吝用最大的恶意来揣度陈克俭夫妻,“陈大人自小便是神童,被祖父跟任氏捧在手心儿里长的,是不屑接受您‘让’给他的东西的,”
就像眼前的宁氏,明明只是养在嫡母名下的庶出,这么多年对着外人把真正的身世藏的严严实实,对着知道她出身的小赵氏,又要强调自己出身翰林府邸,来来回回,争的都是自己最缺少的东西。
“若伯府没有子嗣,您最好再走的早点,不说峰哥岗哥儿袭爵了,就是同知大人自己,没准还能在有生之年,当一回爵爷呢!而且人家还能当得理所当然,连长房的人情都不用欠!”
宁氏惨白着脸,跟看鬼一样看着陈素,什么时候陈素变的言辞如刀,把西府的脸皮全剥了去?“大姑娘,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从来没有……”
陈素挑眉,她最不耐的就是京城这些所谓上等读书人家,说个话恨不得拐上七八个弯,方显得高雅,她更喜欢直来直去一刀砍死,“怎么?你是不是要说你们从来没有这个心思?那好,有道是祸不及子孙,我也不要你拿你的一双儿女赌咒发誓,就用你跟同知大人吧,如果你们夫妻曾经起过这样的心思,就叫你们两口子生生世世永远庶出好不好?”
庶出是陈克俭跟宁氏身上最见不得人却又不能忽视的疮疤,宁氏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直直厥了过去!
第47章
陈皇后估摸着伯府的事都了了,特地派了小太监接陈素入宫,“怎么样?都清理干净了?”
陈素点点头,“回去就病倒了,病的起不了床,”她撇撇嘴,“夫人给她请了大夫,大夫说了,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这脸都丢在全京城人面前了,宁氏又自诩清高,不病一场,也说不过去啊!
“父亲也说了,伯府没有给姨娘守孝挂白的道理,如果她们不搬我们也不催,但违了孝道,只怕将来峰哥儿跟岗哥儿没有前程,可别再怪到咱们伯府头上!”
陈皇后哑然失笑,“没想到你那个老实头爹居然开了窍了?”
保护家人是男人,是为人父母者的责任,如果陈克恭连这个都做不到,陈素觉得那个爹干脆不用要了,“如果是吃穿小事,父亲抬手让让也没什么,但这事关子嗣跟爵位,如何能忍得?”
她还没跟陈皇后说,小赵氏不解气,直接带人打到翰林院大门口,大骂宁家心狠手辣,当年借嫁女的名义,侵吞陈家家财,现在任氏一个寡妇姨娘,怎么可能跑出去跟宁从文勾结?
但宁从文一个庶子,怎么敢对她这个奉恩伯夫人下手?
分明就是宁家贼心不死,一面假清高,一面冲着陈家的爵位使劲儿呢!这一切,都是宁老太爷跟宁从哲这个翰林学士在后头指使!
宁家老夫人跟宁从哲太太刚被皇后派人申斥过,这会儿小赵氏又堵了翰林院的大门,派出身边的几个婆子,骂的宁从哲连门都不敢出,偏他还辩无可辩,庶弟宁从文已经被宁家打了五十板子,直接送回祖籍看坟山去了,但就如小赵氏所说,宁家人还活着,她的儿子,他们奉恩伯府的小世子,再也回不来了!
陈皇后颔首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宁从哲辞官了,皇上已经准了。”
这可是个大好消息,这朝里有人好办事,宁老太爷已经致仕了,宁从哲这个当家人再辞了官,以后宁家想复起,再出一个翰林学士,只怕得等个二三十年了,“那太好了,宁家那样人,得好好回家修身养性,再读读圣贤书,才能为朝廷效力不是?”
陈皇后莞尔叹道,“素素真是长大了!”
陈素嫣然一笑,如果不“长大”,她得再死一次啊,“瞧姑母说的,长大不是应该的么?”
“就算她们利索的搬出去,你们也不能掉心轻心,二房,”陈皇后摇摇头,“任氏一死,二房只会更恨长房。”
陈素哼了一声,“除非长房彻底消失,不对,除非任氏一开始就是原配正妻,不然,他们就不会不恨长房,”
陈素有些不理解任姨娘,既然甘心为妾,就应该摆正位置,如果不甘心儿子是庶出,那干脆别生,自甘下贱之后,还非要去恨命运不公,怎么什么道理都是他们的了?
“姑母放心吧,我已经跟父亲说好了,以后专门派人盯着二房,”就算是他们不再针对长房,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人家提起西府,还是会认为是皇后娘娘的弟弟,以后大家还会认为他是太子妃的二叔,只怕就算是他们不再作耗,也有人会撺掇着他们生事的,“总不能再叫他们带累了咱们的名声!”
“嗯,等陈克俭到京,我就下旨让他回乡,好好在你祖父坟前读上一年书!”任姨娘不因罪被赐死,陈皇后直接发懿旨到无锡祖籍,责令祖里将任氏从族谱上除名,不许她随葬在陈氏一族的坟山里。
两人正絮絮说着话,就见青扬疾步进来,小声禀报道,“娘娘,殿下往宜春馆去了。”
陈皇后点点头,追封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李憬去宜春馆祭拜生母也是情理中的事,在为周美人请封之前,陈皇后已经密令青扬,悄悄的将宜春馆给按照周美人在时的样子,重新布置出来了。
“宜春馆也不算远,你也过去看看吧,”陈皇后抿嘴一笑,打量着陈素身上的淡青色衣裙。
陈素回了陈皇后一个微笑,站起身,冲陈皇后曲膝,“是。”
这么多年,李憬是第一次到自己生母的住处来。
周美人生子有功,她生前被单独安排在宜春馆,因为位分的关系,宜春馆虽然位置好,但并不大,只是个一进院落,五间正屋带三间抱厦。
李憬缓步走进院里,院里的萧瑟冷寂让李憬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丁大为在一旁皱眉,瞪着门口的小太监,“怎么回事?这可是德妃娘娘生前的寝宫,都没有人专门照料着?”
小太监一躬身,“回公公的话,宜春馆一直由奴婢四个专门负责洒扫,从周娘娘不在就是这样了,只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要叫宜春馆保持周娘娘在时的样子,所以这房子才一直没有重新粉。”
小太监抬头看了李憬一眼,“皇后娘娘每逢年节,必会过来的,奴婢们不敢疏忽。”
李憬低头看着纤尘不染的青砖地,四周遍植的翠竹也长的郁郁苍苍,显然是有人照料着的,再看看正房门上的锦帘,全是江南那边的十字纹样式。
丁大为弯腰打起门帘,李憬信步进屋,只见当屋是一架六扇紫檀屏风,东屋的四季春落地罩上挂着大红色的夹绸缦帐,临窗设了镶楠木的大炕,紫檀炕几上摆着一盆贡菊……
李憬这时候还有什么不信的?他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人人都说陈皇后养他,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他也是这么想的,不然陈皇后家世不显,又不得宠,凭什么稳从中宫那么多年?
尤其是长大了之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舅舅,想到陈克恭因着自己得了伯爵,而亲生舅舅至今也不过是个皇商,他心里难免会有不平,甚至他还依稀听人言,自己生母的身体一直是极好的,可怎么就在自己不到三岁的时候,一病去了?
可看着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屋里的家具摆设,青铜脚炉,还有炕几上的时令花卉,旧窑茶盅,这屋里的人,仿佛只是出门未回一般。
小太监见李憬站着不动,忙上前一步道,“殿下,这屋里有时候皇后娘娘还会在这儿坐一会儿,喝杯茶才走呢,所以东西奴婢见天都清洗的,”
李憬点点头,“那你去给孤泡杯茶来。”
没多大功夫,小太监便端着茶进来了,“这是周娘娘生前最喜欢的松萝,”
自己亲娘喜欢的茶?宜春馆还备着,而他却从来不知道,李憬喉间一梗,接过茶盅,“你们都下去吧,孤在这里坐一会儿。”
陈素赶到宜春馆的时候,正看见丁大为跟两个小太监顶着脑袋说话呢,看到她来,丁大为快步迎了过来,“奴婢见过大姑娘……”
“公公不必多礼,”陈素一指屋里,“殿下一个人在里头呢?”
丁大为点了点头,他根本不信陈皇后会这么有情有义,刚才一直在对两个小太监旁敲侧击呢,偏还没有问出什么来,“殿下这会儿心情不好,不耐烦见人。”
陈素点点头,“娘娘刚才听说殿下往宜春馆来了,有些不放心,我就自动请缨过来看看,既然殿下想独处,那我就不打扰了,公公,娘娘说了,要是殿下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就往坤宁宫送信,千万不要轻忽了。”
李憬在屋里听到外头有女子的说话声,扬声道,“谁在外头?”
丁大为正准备快点送陈素走呢,没想到里头居然已经听到了,忙尖声道,“殿下,是陈大姑娘过来了。”
陈素?李憬挑眉,“请表妹进来吧。”
陈素冲丁大为点点头,抬脚进屋,转头看见正坐在东侧间喝茶的李憬,过去给他曲膝见礼,“见过太子表哥,”
什么都不及美人的笑颜啊,李憬的目光在陈素面上流连片刻,“你怎么过来了?坐吧,”
陈素再次谢了,在炕边的锦杌上坐下,“今天娘娘召我入宫,后来青杨过来说太子表哥到宜春馆了,”
陈素小心的拿余光扫了一下屋里的陈设,“娘娘惦记着太子,是臣女自告奋勇过来给殿下请安的。”
陈素这话说的含糊,李憬却听懂了,陈皇后怕他睹物思人再伤心,特地叫陈素过来陪他的,他转头在屋里扫了一眼,叹道,“我在宫里十几年,竟是第一次到宜春馆来!”
陈素见李憬面上并没有太多的伤感,笑道,“殿下又哄我呢!”
李憬愕然的看着陈素,“孤哄你?怎么哄你了?”
陈素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李憬,“据臣女所知,殿下可是跟着周娘娘长到三岁的,难道当时住的不是宜春馆?”
“呃,”李憬抚额,“孤竟把这个忘了,也是,怪不得孤进来之后,总觉得有一种熟悉之感,”他还以为这就是母子连心,来到生母居住的地方,天生会觉得熟悉呢!
“太子自小聪慧过人,这聪慧的人,记事儿自然就比别人早,”陈素不着痕迹的捧了捧李憬,见李憬笑吟吟的看着她,直接站了起来,“殿下,臣女能不能在周娘娘这里看一看?”
“以前遇到姑母过来,她不许我来的,说是这是故人所居之地,来带着我过来,动静太大,二来怕我年纪小,来了再把屋子弄乱了,”她有些忐忑的看着李憬,“如今我已经长大了,我只看看,绝不乱动周娘娘的东西!”
李憬点点头,“母后从来都那么细心,”他站起身,“孤陪你转转。”
第48章
“这边一定是周娘平时起居的地方了,”东侧间一看就是待客用的,西侧间比东边更多了些生活气息,陈素走到临窗的大炕前,看到簸箩里的一本书,“娘娘还是位才女呢,”
她话还没说完,一摞花样子就从书里掉了出来,陈素被吓了一下,连忙去拾,“我不是有意的,我怎么给忘了,我也是爱拿书夹着花样子的!”
李憬看陈素一脸惶恐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失笑道,“掉出来再放进去就好了,又不是看看就会坏的,”他走过去拿起那些花样子,“你们平时绣花的时候,就用这些?”
陈素点点头,指着那一张张花样子,小声跟李憬讲这个叫四季如意,那个是花开富贵,还有丹凤朝阳,“我听姑母说过,周娘娘做的一手好针线,姑母说,周娘娘把太子表哥托付给她的时候,连您后几年的小衣裳都亲自做好了,”
说到这儿,陈素神情黯然,“姑母说,若是周娘娘肯多歇歇,没准儿……”
gu903();她忙打住话头,“瞧我,净跟太子表哥胡说了,周娘娘这是一片慈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