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你这话什么意思?酒楼是我一手做起来的,只拿死工资我怎么可能这样卖命?”
这几月酒楼的进账全都进了他的口袋,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开工资的话,按照这里的物价水平,那能有多少?
聂明珠不紧不慢道:“你念一遍酒楼的名字。”
“明珠酒楼啊。”
“那跟你有关系吗?对比你对妈和聂遥的所作所为,我这么做已经很仁慈,但凡你以前稍微善待妈和聂遥,我不至于跟你计较这个,明成,他们都是你至亲,爸爸和大哥大嫂走了,妈和聂遥老的老,幼的幼,你是他们唯一的依靠,你怎么做得出来?!你做了也就做了,但你不该瞒着我,你不管,没关系,我聂明珠来管,我不会说你什么,可你又做了什么?明成,人在做,天在看,做人要讲良心的。”
聂明珠至今还会对这个弟弟推心置腹,是因为父母兄嫂走了之后,他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血亲,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够幡然醒悟,做个有良心的人。
聂明成嚎啕大哭,不知道是因为背上痛,还是因为失去酒楼,还是真的忽然幡然醒悟。
“二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一定改,你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会对聂遥好,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真的,我说到做到。二姐,我们全家人就指着这家酒楼生活,陈蓉她没工作,一家子指着我养呢,二姐,不能这么狠心啊。”
聂明珠当然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改过自新,他这么说也不过是想要酒楼的收益,她狠了狠心。
“聂遥我会带回香港,年前已经托关系办好了手续,不劳你费心。我会给你时间改过,以一年为限,这一年你要么拿死工资,要么离开酒楼,你随意。”
其实从年前老太太把聂遥托付给她,她就应该警醒的,老太太了了心事,是想安心地走。
“二姐,我改,你要我怎么改都行,我……”
当年聂明珠一个出身小镇寂寂无名的小姑娘,能嫁给香港顶级富豪之子,除了长得漂亮,自然有她的智慧和魄力。
她抬手中断聂明成的话,“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对比妈和聂遥这些年的辛苦,我提这个条件已经很仁慈。”
聂明成知道聂明珠一旦下定决心,很难有人能动摇她的决定。
小到买一支铅笔,大到一意孤行结婚生子,毫无例外。
见已经没有余地,一年就一年,总比永远没有的好,聂明成咬咬牙,“那怎么证明我诚心改过?”
“我眼睛没瞎,你是不是诚心改过,我能看得出来,明成,我真心希望你能自我反省,而不是为了酒楼那点利益而敷衍我。”
聂明成表面附和,内心却是十分不屑,这个世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心,都不是傻子,这年头谁还讲心不讲金?
他现在诚不诚心,她看的出来?
但他表面上一脸真诚,“二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改的。”
又忍住脾气对聂遥说:“聂遥,以前是叔叔不对,以后不会了。”
反正聂遥是不相信这种唯利是图良心泯灭的人会诚心改过,但那是姑姑的钱,也是姑姑的决定,他无权干涉,只垂下眸盯着地板看,什么也没有再说。
聂明成走了之后,聂明珠拍拍聂遥的肩膀,“遥儿,以后做事不能再这样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逞一时之快容易,但不是每一次冲动的后果我们都承担得起的。”
聂遥点点头,“我知道了姑姑。”
“姑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苦,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小叔还是太宽容了?”
聂遥摇摇头,“姑姑,他欠我的,我打回来了,至于你们之间,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
“懂事”有时候是一个非常残忍的词,聂明珠身为三个孩子的妈妈,最大的孩子比聂遥小不了多少,完全还是小孩子的天真烂漫,被家里的老人宠得无法无天。
而十一岁的聂遥脸上全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着与通透,尤其是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澄澈中蕴含太多的情绪,他比许多大人都要懂事。
如果大哥大嫂还在,他一定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他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
聂明珠既心痛又自责,如果她早点回来事情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遥儿对不起,姑姑应该早点回来的。”
聂遥摇了摇头,“姑姑,你不用自责,没有人有责任一定要对我好,有你这样的姑姑我已经很知足,你对我很好,我很感激,真的,谢谢你姑姑。”
聂明珠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她咬着下唇,任由其一滴一滴往下掉。
聂遥内心其实很害怕,聂明珠是这个世界上仅剩唯一对他好的亲人,他想,到了香港之后,他找机会离她远点,希望自己不要克到她。
想到很快要离开这里,聂遥的脑海一瞬间便闪个那个笑起来梨窝浅浅,连周遭空气都甜腻的小姑娘,还有因为她才跟他成了好朋友的三个疼她如命的哥哥,他们是他在这个小镇唯一的不舍。
聂遥小时候不懂什么是命,越长大越发现,有的东西轮不到他不信,他已经决定要远离这里。
像他这样的灾星,注定是要孑然一身,孤独终老的吧。
那个真心待他的漂亮小姑娘,以后也见不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更了,好像这个故事大家不是很喜欢,夹子数据有点虐
这章写完莫名的心酸,为自己,也为聂遥
要不要猜猜他们长大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第19章
这时候过年,小孩子是最开心的,可小海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个年头,过得很不是滋味。
她担心小将军担心到饭都吃不好,但是家里人就是不让她出去。
叶西洋初四便要回部队报到,初二的晚上,他准备推心置腹跟儿子好好谈一谈。
叶远航沉淀了几天,想通了一些事,他知道,大人的事并不会因为他的支持或者反对而产生任何改变,所以他不像头一天那么偏激,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他也长大了,不该再停留在小孩子的思维模式。
战功赫赫,铁血铮铮的男人在儿子面前前所未有的局促,在此之前组织了好久的语言。
“远航,首先爸爸要跟你道歉,这些年忙于工作,疏忽了你,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尽到父亲应该尽的责任。”
叶远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儿子越是平静,叶西洋越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不属于父子之间的陌生与疏离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大人的事,叶远航不好批判谁对谁错,往后找补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爸,其实你什么都不用解释,更不用道歉,毕竟说什么也改变不了现状,如果你是在为自己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而道歉,大可不必,那是你的工作,从我还没有出生,就抗在你的肩上,不是你的错,你把全幅精力用到工作上,忘记自己原来还有个儿子,这种奉献精神连组织都要给你颁嘉许状,哪里错了?”
“如果你在为自己一声不吭结了婚而道歉,那也不必,你是父,我是子,我无权干涉,爷爷说得对,你不可能一直一个人过,以前妈妈跟你志不同道不合,现在你找了个志同道合的人,我应该替你高兴的,虽然我实在高兴不起来。所以,其实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都看见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全家人都心痛我有爹生没爹管,都对我很好。”
所有的道理,叶远航都明白,就是不知道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为什么会又酸又涩,给人一种自己在反讽的错觉。
天地良心,这真的不是他的本意。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叶西洋听了这番话,心里堵得慌,特别难受。
“远航,我没想到你会对叶枫这么排斥,我的本意是想找个性情品格都还不错的人回来照顾你,把你接过去跟我们一起生活……”
”等一下。”叶远航打断他,“你要把我接过去跟你们一起生活?”
叶西洋点点头,“远航,爸爸今年开始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陆地上,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你,不会再跟以前一样。”
“我不愿意!”叶远航说,“除非你把我的腿打断,把我绑过去,否则我不会跟你走。”
“叶远航!”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现在生活的很好很好,我不想做出任何改变,更不想跟你们一起生活,你们想养孩子的话,那就自己再生一个吧。”
“放肆!”叶西洋刚毅的脸变成的了铁青色,勃然大怒道:“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是我儿子,跟着我生活天经地义,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年瞧把你这性子惯的,我现在不是征求的你的意见,而是知会你一声。”
叶远航的话触动了叶西洋的雷区,什么叫打断他的腿,什么叫再生一个,简直混账。
叶远航豁然站起来,不无讽刺看着自己的父亲,“是,我就这个破性子,谁让我我有爹生没爹养呢?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小时候任由我自生自灭,等到想起自己有个儿子,生活又能自理了,就想带在身边?敢情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由着你?好事都让你给占了?凭什么?凭你管生不管养吗?”
叶西洋的手高高举起,“你?”
眼看都要扇下去了,叶远航红着眼凑前一步,“打啊,你打啊,你最好打下来,我正愁没理由去改户口,你以为我想当你儿子吗?我就是改到大伯二伯的户口本上也不要当你的儿子!”
叶西洋瞬间老了几岁,那只举在叶远航头顶上的手迟迟不敢落下,最后一点理智告诉他,他这一巴掌要是敢打下去,他将会永远失去这个儿子。
闻声而来的叶南洋第一时间拉过叶远航,将他护在自己的身后。
“出息了,一回来就打儿子。”
叶远航是家里所有孩子最乖的一个,亏他下得去手。
“老大你先出去。”
这一声老大,生生把叶远航忍了很久的眼泪逼了出来,他其实不用改户口,从他住到二伯家的那一天起,二伯一家都叫他老大,他跟二伯的家的孩子并没有两样,他就是二伯家的老大,他还有两个亲弟弟,一个亲妹妹。
真的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叶远航走远了,叶南洋才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让叶西洋坐下。
叶西洋觉得自己特别失败,他是一名合格甚至可以说优秀的军人,但他是一个零分甚至负分的父亲,他无愧国家无愧社会,但他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远航很优秀,他从小做什么事都很有分寸,从来不用我们操心,交待给他的事情总是一丝不苟地超额完成,他勤奋上进,不管什么考试,大考小考从来都是年级第一,这个学期,他班里跳级上来一个聂遥抢走了他的年级第一,他为此懊恼了很久,学习越发用心,我家里那两只泼猴全靠他带着,才没有翻出天去,如果我是你,我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孩子而感到无比骄傲。”
叶南洋一贯话不多,这一番话可谓推心置腹,他也极少称赞孩子,但他心里一直认为叶远航是最优秀的孩子。
“文丽常常跟我说,老大懂事到让她觉得心痛,我们家那两只不省心的熊孩子才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样子,我们尽自己所能去对他好,但我们对他再好也取代不了父母,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但是你不能一回来就让他对父亲的最后一点期待也幻灭了,那样会毁了他。”
叶西洋双手捂脸,眼睛红得不成样子,用尽属于军人的所有自控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崩溃。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好孩子。二哥,谢谢你,谢谢你们,你们把他教育得很好,比我这个做父亲的好太多太多,他对你的尊重也远远多于我这个父亲,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叶南洋言尽于此。
叶西洋并不是抗压能力差的人,他拍了拍他的肩头,“老大什么都懂,他会理解的,但是我们不能逼他,给他一点时间消化吧,他其实也以你这个父亲为荣。”
叶西洋点点,“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安慰我,他不恨我就已经很好,这次我就不带他走,等他什么时候想来找我再来吧,麻烦你们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一直拿他当自己儿子养。”
“我知道,不然你们也不会叫他老大。”
叶南洋愕然了下,“你介意?”
叶西洋摇头,“怎么会?我没这么不识好歹,只是他跟你们真的更像一家人。”
“人非草木,感情是时间处出来的,但亲生父亲的地位谁也取代不了。”
“我知道。”
……
年初三,凑着哀曲的唢呐不合时而响彻了小镇的大街小巷,是聂家老太太出殡的日子。
小海棠很想去送送,但不合规矩,被大人制止。
叶西洋又跟儿子促膝长谈了一次,这一次倒是心平气和,叶远航确定不跟他们走。
年初四,叶西洋带着李枫走了。
叶远航在天台上一直望着他们远走的背影,耷拉着肩头,沉默了许久,很久。
小海棠按捺不住,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叶远航身上,她留了张字条,背着小背包,偷偷地溜出家门。
年初四的年味还是很足,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遍地喜庆的炮仗红纸,应景的粤语年歌从临街的小窗户传出,小海棠蹦蹦跳跳跟着哼几句,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
她身穿一身大红色的唐装,丸子头上徐文丽都给她系了根红色的头绳,整个人洋溢着春节的喜庆,活生生就是年画里走出来的运财童女。
街口的牛阿姨远远看到喜庆的运财童女朝着她走来,这是出门遇福星啊,好兆头好兆头。
“小海棠,来来来。”
小海棠黑溜溜的眼睛一弯,漾起甜甜的小梨涡,“牛阿姨新年好。”
牛阿姨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好好好,新年好,阿姨给个红包,希望小海棠快高长大,学习进步。”
小海棠接过红包给她拜年,“恭喜发财,谢谢牛阿姨,也祝你身体健康,财源滚滚。”
“好好好,小海棠真会说话。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哥哥他们呢?”牛阿姨的心“咯噔”一下,“你该不会又想着去海边玩吧?天太冷,不能去,不能去。”
小海棠上次失足落水的事她是知道的,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是不是,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去了。”
牛阿姨点点头,“注意安全啊。”
“好哒。”小海棠扬了扬手里的红包,“那我先走啦。”
牛阿姨又往她的小口袋塞了一把糖,才让她走。
她没有女儿,是真的特别喜欢小海棠。
小海棠继续走路,快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聂奶奶刚走,她穿成这样去是不是不太好?
但现在回去换衣服的话肯定要被家里人发现,不会让她出门。
她低头看自己,发现小红鞋上的带子松了,她蹲下来绑鞋带,一辆白底黑牌的豪车从她的身边过去,如果她现在站起来,一定能看见坐在车里面无表情的聂遥。
只是当她站起来的时候,那辆车已经从她的身侧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