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敢走神。
杨潇最后布置了课后作业,宣布下课。
教室里开始像是被按下开关键,有了嘈杂的响声。
旁边忽然也跟着动了下,一道听不出情绪的男声落下:“你好。”
奕舒以为他是要要回自己的书。
可她还剩最后两句没补上。
奕舒问:“可以等一下吗?我还差最后两句就抄完了,抄完马上还你。”
江侵沉默几秒,他并没有问她要回书的意思。
不过不重要。
“随便。”他只站起身来:“麻烦让一下,我要出去。”
“唔,好。”奕舒回过神来,慌忙给他让开一条通道。
江侵离开座位后,奕舒的肩膀被戳了一下。
奕舒回头。
后座坐了一个正在明目张胆玩手机的小姑娘和一个笑的有点痞的男生。
戳她的应该是那个男生,他身子稍稍往前靠,面上带着笑:“新同学,互相认识一下?”
“啊。”奕舒愣一下,很快露出拘谨的笑意,朝他微微颔首:“你好,我叫奕舒,以后请多多指教。”
她一本正经,小脸特别诚挚认真。
“噗——”男生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同学,你平时跟人讲话都这么……可爱?”
奕舒一下子红了脸。
他旁边的女生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德行,别欺负小姑娘啊。”
随即,她朝奕舒笑了下:“我叫夏凝,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的你都可以问我。”
“好,谢谢你,夏凝。”
“别客气。”说完,女生又想起什么,补充:“不过学习除外。”
奕舒:“……”
“我叫贺知章。”男生接过话头,依旧笑的没什么正形:“学习不懂的,来问我。”
“贺知章?”奕舒愕然:“是……书里的那个,贺知章?”
“没错,我爸妈当年对我寄予厚望,所以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男生半点不觉得有什么:“好听吧?”
“嗯……好听。”
夏凝看着一脸天真且十分捧场的奕舒,叹了口气:“还真是可爱,奕舒,这货叫姓贺,单名一个章,学习……”
“等下次考试你就知道了。”
哦,被骗了。
奕舒看着笑的东倒西歪的男生,脸彻底红了。
她揉揉脸,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夏凝顿了顿,目光若有所思的在她旁边的空座位停留几秒:“不过学习,如果可以,你倒是可以问你旁边的那位。”
如果可以?
什么意思?
奕舒摸不着头脑。
她旁边的那位,却已经赫然从后门进来。
夏凝和贺章几乎是在一瞬间目光变的悻悻。
奕舒起身,让江侵进去。
后座没再跟她搭话,奕舒也没再多问,只把剩下两句抄完,小心的合上书,放在了江侵的桌面。
三月初的天气,阳光还很烫。
课间操结束,奕舒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嘴巴也有点干。
正想着找人问问学校超市怎么走,身后,夏凝自来熟的凑上来:“小同学,一起去买水?”
奕舒露出个笑:“好啊。”
货架上,奕舒拿了一瓶青梅绿茶,夏凝拿了一瓶冰可乐。
结账出来时,正好碰着江侵。
一个人夹在热闹的人群中往教室的方向走。
很孤僻的样子。
第一节课课间没问出口的话忽然再度浮现在脑海。
奕舒捧着青梅绿茶冰了冰手:“对了夏凝,之前你说的,如果可以,向江侵请教是什么意思?”
夏凝喝了一口冰可乐才反应过来:“嗨,等下次考试你就知道了,你旁边坐的这位,是什么神仙人物。”
“???”
“大考小考月考周考随堂考,所有的年纪第一,班级第一,都被这位包圆了。”
奕舒忽的想起课上时男生那一口流利标准的英语。
可既然他这么厉害……
“什么叫如果可以啊?”
“如果可以就是,你不怕死,就去问。”
“……”奕舒盯着那道消失在楼梯拐角的清冷背影,动了动手指:“他,这么吓人的吗?”
“吓人……”夏凝把这俩字在嘴里咀嚼一遍,面上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岂止是吓人。”
“就连学校动不动往处分榜上挂的那几个,也没个敢随便招惹他的。”
“那是,为什么啊?”
“上学期的时候他有个同桌,是个男生,听说两人一直是同一个小区的,还是初中同学,可开学不到一个月,江侵就把他揍进了医院。”
“揍进医院?”
“对啊,就在晚上,上晚自习前,后操场,有人发现喊老师过去的时候,那男生躺在地上,脸上血呼啦擦的,江侵骑在他身上,跟疯了一样,眼睛都是红的,要不是老师去的快,那男生可就不是脑震荡那么简单了,外面小混混打架下手都没这么重。”
也许是冰了太久,奕舒沾了潮湿水汽的手指颤了下:“这么吓人?那他为什么打人啊?”
“不知道,听说杨老板问了半天,硬是没从他嘴里撬出半句话。”说完,夏凝又补充:“哦,杨老板就是杨潇,我们私下里叫着玩。”
“这样吗……”
不知怎么的,奕舒想起上课时他递过来的那本书,总觉得,虽然江侵看起来确实有点吓人,但不像是会无缘无故打人的那种人。
“那后来呢?”奕舒又问。
“后来那男生就转学了,他又换了个女同桌,就咱们班学委,赵妍。两人似乎相处的还不错,有段时间班里还传了他俩绯闻,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期中考试完换座位,两人没坐一起。”夏凝顿了顿:“再后来,江侵就一直一个人坐了。”
奕舒回到教室,就看到,满教室的热闹中,江侵埋头坐在座位上看书。
没和周围任何一个人交流。
是因为,他打架的事,没人敢接近吗?
奕舒轻手轻脚的在座位上坐下,小小的抿了口青梅绿茶。
浑身舒爽之际,才注意到,这么热的天气,江侵依旧将拉链拉到了最高。
心底升起一点好奇。
可奕舒想起夏凝的话,这点好奇,被她压回了心口。
问问题都会死,问这种事,会死无全尸吧?
最后一节课结束。
教室里一通咣咣的声响后,走廊里霎时挤满了人。
后桌传来夏凝贺章友好的邀请:“小奕舒,一起去吃饭吗?”
奕舒看了看走廊里熙熙攘攘的场面,摇摇头:“我先去领校服和教材。”
“行吧,那我们先走咯。”
“等等夏凝。”
“嗯?”
“教务处在哪栋楼?”
奕舒不是第一次来学校,昨天爸妈过来帮她安顿床铺的时候,途经教务处,还指给她看。
可惜,她是个路痴。
走过一遍的地方完全没有印象。
“就勤务楼,超市往前走过了篮球场就是。”
“哦哦,知道了,谢谢啊。”
夏凝和贺章离开,奕舒也合上书,离开教室,往勤务楼走去。
按着夏凝的说法,她很快找到了勤务楼。
勤务楼一共三层,里面是大大小小的办公室。
奕舒绕了一圈,硬是没找到,哪处可以领教材和校服。
彼时办公室的门都关着,门上也没什么提示,周围也都没什么人。
奕舒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蹭了蹭被晒的有些发红的脸,有点沮丧。
正盯着脚尖想着要不要给奕明诚打个电话让他问问杨老师,就见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被推开,江侵从里面走出来。
他抿着唇,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淡,神色比早上初见还难看一点。
可眼下,目光所及之处,就这么一个活口了。
顿了几秒,奕舒还是迎了上去:“江侵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卑微作者,在线求收藏
第3章青梅
空旷的走廊,她穿着嫩绿长裙,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满是急切,连脸颊都稍稍有些发红。
江侵垂眸扫了她一眼,顿了下,还是停下了。
奕舒松一口气:“请问,教务处是哪个房间?”
“最后一个。”
“谢谢。”
就像是第一次他把书放到她面前,她唇角漾出个浅浅的笑。
像是在这炎热的阳光里洒下一捧秋水,划破了燥热的天气,也一同划破了心口的沉郁。
刚刚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被反复质问的烦躁,莫名消散几分。
江侵眸光微深,转瞬收回,没再应,闷头离开。
奕舒也往走廊那边走去。
顺利领到了教材和校服,奕舒去超市随意买了点吃的,直接去了教室。
吃完东西,奕舒目光落在教材和校服上。
算起来
认识以来,江侵已经帮过她两次了。
第一次是把书拿给她看,第二次是刚刚。
且不论他是个怎样的人,但他确实是帮了她。
尽管只是这样的小忙。
但按照爸妈的教育,应当予以回报。
她不知道江侵需要什么,但她记起了他手上的伤口。
那伤口再碰到水,情况会更糟糕吧。
想了想,奕舒从包里摸出几个创可贴——她从小冒冒失失,不知怎么的就会磕碰到,皮肤又嫩,稍稍碰一下都有可能会破皮,所以她的包里总是有秦柔备着的创可贴。
她将创可贴放在江侵的桌上。
过了几秒,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太显眼。
她眨眨眼,最后,把书翻开,将创可贴放进了那本物理书的第二页。
还附送了一张纸条。
中午没午休的后果就是,下午第一节课,奕舒成功的睡了过去。
直到一声响亮的下课铃响起,她才被惊醒。
醒来的动作有点大。
不仅出了一头冷汗,还把江侵刚刚放在桌上的笔,带到了地面。
发懵的盯着江侵看了几秒,奕舒才猛然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她有些慌张的弯下腰去,就看到了江侵黑色的签字笔躺在地面。
是那种最便宜一种的签字笔,笔身都磨出道道痕迹,安静的掉在,他同样刷的有些发白的运动鞋旁边。
奕舒没穿过这样的鞋,鞋尖都快磨破,鞋底的边缘泛黄到刷不起来。
她愣了一下,才捡起那支笔。
江侵看着她的动作,直起身,以避免两人撞在一起。
奕舒也随后起身,然后把那支笔递过去:“对不起啊。”
江侵没应声,只是沉默的看着她递过来的笔。
他没有接。
他不习惯和任何人有任何亲密的碰触。
但奕舒刚醒,脑袋还不太清醒,她并未看出江侵的抵触。
只茫然的看着江侵,偏了偏头。
刚睡醒的人,眼里还覆着一层朦胧的水光,不知多久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江侵盯着那只纤细白皙的手。
片刻,垂下眼睫,伸出手。
也是在这一秒,奕舒终于意识到什么,准备把笔直接放在他的桌面。
不过,太晚了。
江侵已经伸过手来,一言不发的,迅速的,从她掌心拿过了那支笔。
然后,奕舒感觉掌心一凉。
似乎是他的指尖意外碰到了她的掌心。
温度低的过分。
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
这样的天气,她睫毛还是被激的颤了一下。
几秒,才折回身,脸颊微红的,蹭了蹭掌心。
江侵把笔扔在桌上,合上书。
垂下头的某个瞬间,他动了下手指,似乎还能感觉到,刚刚那一触即过的暖。
她的手,又暖,又软。
和他的粗糙阴冷,截然不同。
无比独特的,感觉。
有点,排斥。
又让人,想再碰一下。
江侵踏着清冷的月色回到房门前,没有任何意外的,看到了瘫在门前,像一滩烂泥一样的江临川。
不知道又喝了多少,还没走近,一股发酵到有些酸臭的酒气,就钻进了鼻腔。
昏暗的灯光下,他麻木的看了几秒,才慢慢走过去,把那滩烂泥有些费力的抬起来。
让江临川的身子靠着墙,一手抓着他避免他再次滑坐在地,一手从兜里摸出钥匙,江侵开了门。
破旧斑驳的铁门发出沉重的“吱呀”一声,像是随时会“哐当”一声掉下来。
江侵关上门,按下开关。
不甚明亮的光线笼罩了整个房间。
没有半点人气的,充斥着冷清和荒凉的,房间。
一如即往的,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地上滚落了无数的酒瓶,到处都是燃烧过后廉价的烟蒂。
酒味混合着烟味,和残羹剩饭坏掉后的酸腐味。
江侵扯着江临川,一路避开满地的狼藉,把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松手,任由江临川重重砸在床上。
闷闷的一声后,再无动静。
连动都没动一下,像是死了,只有稍稍起伏的胸口,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活人。
不过江侵却有些庆幸。
总算不用在一天的学习之后,再和江临川无休止的在这间狭窄的房间拉扯,打的头破血流。
好在,他喝的足够多,多的连清醒的力气都没有。
他唇角几不可见的挑起一个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敛下眼睫,带上房门。
把书包放回房间,他开始收拾这满地的狼藉。
酒瓶烟蒂收拾干净,残羹剩饭完全坏了的扔掉,稍稍坏了还能吃的放进冰箱,把水槽里的碗筷也洗干净。
足够熟悉的流程,让他在半个小时内解决掉了所有的事情,洗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年久的灯泡闪了两下,昏黄的光线透着脏兮兮的玻璃照亮窗外一点黑暗。
江侵靠在椅子上坐了几秒,收回视线,从旁边拿过书包。
拿出物理书的一瞬,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出来。
在空气里荡了几秒,接二连三的落在他脚边。
江侵低下头,是几张印着花的创可贴,还有一张小纸条。
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字迹: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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