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舒没出事的时候,她跟世界上所有的家长一样,恨不得按着她脑袋往死里学。
奕舒这次出了这么大事,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别说她身体还有点虚弱,就算是大好,也得再放在她眼皮子下观察个几天。
“妈妈……”奕舒晃了晃秦柔的手臂。
“撒娇也没用。”秦柔看她一眼:“你乖乖待着,你爸爸马上就买回饭来了,先吃早餐。”
秦柔鲜少有这么无情的时候。
奕舒知道她这两天是不可能出院了。
但学习还是要学习的。
“那妈妈我总能看书吧?”
“可以,但每天不能太久。”秦柔想了想:“上午,下午,晚上各两个小时吧。”
“……好吧。”
奕舒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要死要活的要学习,秦柔拉着不让。
还挺新奇。
晚上奕舒正吃晚餐,病房的门被人敲响。
她前桌的那两个男生女生走了进来。
”阿姨好。”
“你们是奕舒的同学吧?”秦柔笑笑:“那你们先聊。”
秦柔很快退出病房。
男生女生走过来:“正吃饭呢?”
“嗯嗯,你们还没吃呢吧?要不要吃点?”
“不了,家里已经做好在等着了呢。”两人看着她:“我们俩过来,是为了给你送这个。”
两人很快从书包里拿出两个笔记本,放在奕舒面前。
女生王晓慧点了点自己的本子:“今天语文英语历史政治的笔记全在这了。”
男生林杰晃来晃自己手中的本子:“我的是数学物理和化学的笔记。”
“你们还真的给我送过来了。”奕舒感动的笑笑:“真的谢谢你俩,等我出院了请你俩吃好吃的呀。”
“一言为定啊。”
“一言为定。”
“那我们走了,明天再过来。”
“行,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啊。”
“知道啦。”
前后不过十分钟,两位可以排的上年度十佳同学的活雷锋就留下两个笔记本离开了。
奕舒简单看了下,就被秦柔催促着先吃饭。
她把笔记本放到一边,吃起饭来。
约莫又过了二十分钟,刚刚放下勺子,病房的门,再度被人敲响。
今晚这么热闹?
又是谁啊?
奕舒正想着,门就开了,江侵跟在秦柔身后走进来。
秦柔只给他到了一杯水,就关上了房门,把空间留给两人。
床前,江侵垂眸看了一眼面色已经比昨天好看许多的人,又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桌上。
桌上放了一樽好看的花瓶,里面插了他送那束花。
有些格格不入,却也被人妥善保存。
隐约还能看到上面清新的小水珠。
“你怎么过来了?”奕舒仰头看他,有点意外,又有点开心:“愣着干嘛?坐下啊。”
江侵收回视线,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奕舒接过,看起来,这像是又一个笔记本。
今天是怎么回事?
送温暖活动日?
不对,江侵?送温暖?
这位可是几乎都不帮班里人答疑解惑的江·高岭之花啊。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课堂笔记?”奕舒愣了愣神,才道:“谢谢你啊,不过,晓慧和林杰已经帮我抄过一份了。”
“这个,比他们那份,详细。”
他怎么知道?
奕舒眨了眨眼睛,打开。
还真是。
这本笔记字迹整齐有力,各科的知识点按着顺序依次排列,并且附了解释和举例。
最重要的是,还标注了一份课后习题册对应的重点练习题型。
可以说,这份笔记,应该是全校人都梦寐以求的笔记。
如果拿到学校里面,至少几张毛爷爷。
比她刚刚瞥过的晓慧和林杰的确实详细了不少。
还极其符合她现在的水平。
如果不是眼前这人是江侵,奕舒几乎要怀疑有人偷窥她的学习日常。
这要真评比起来,全国最佳同学,江侵可以排前三了。
奕舒笑起来,眼睛亮亮的:“我都没跟你说,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抄笔记的?”
江侵垂下眼睫,片刻,面不改色的扯谎:“杨老师说了声,我就顺手抄了两下。”
奕舒:??
他有顺手记笔记的习惯吗?
他上课不是一般都随意在书上标注两笔吗?
还有,谁顺手抄个笔记能顺手成这样?
就拿她来说,给她一天整理她都未必能整理成这样。
看到奕舒眼里的疑惑,江侵顿了两秒,继续面不改色的补充:“快要期中考了,这样也方便复习,你回头用完,直接给我就行。”
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
“快要期中考了吗?”
“嗯,再有一两周。”
嗯嗯?
再有一两周考试,而她还不知道要在医院住几天?
突然恐慌jpg.
江侵看她眼睛微圆一副大祸临头的可爱模样,眼底就透出几分浅浅的柔光。
却又在奕舒看过来时恢复正常:“不用担心,按照杨老师的吩咐,在你出院前,你的笔记我都会帮忙抄。”
“谢谢!”
奕舒暗自开心了几秒,才放下笔记本,看向江侵:“对了,我听我妈妈说,那天是你救了我,还没问,你怎么样啊?这两天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
他身体素质好,呛两口水,没什么的。
“那就好。”奕舒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不过,那天,你为什么会救我啊?”
因为她喊了他的名字。
因为她是奕舒。
可这些话江侵不会说出口,他漫不经心,只随意道:“当时周围的没有人会游泳。”
“你会游泳?”
江侵再度撒谎:“会。”
奕舒点点头。
没有人再说话,房间里安静片刻。
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也许,还有他越来越重的心跳。
不能再待下去。
须臾,江侵背了书包站起身来:“既然没别的什么事,我回家了。”
“……”
奕舒目光从那束花上收回。
她只是在迟疑要不要问他这事!
他怎么又要急匆匆离开。
她是什么魔鬼吗?
她小小的抿了下唇,盯住那道背影:“等等。”
江侵回头。
“昨晚,你是不是来过了?”
江侵正要撒谎,奕舒就又道:“那束花,是你送的吧?”
不能撒谎了。
她发现了。
会露馅儿。
江侵沉默几秒,点点头。
随即,又颤了下眼睫,补充:“来看人得带东西,我没别的,就带了这个,只是过来时你已经睡着,就没打扰你。”
“这个,有点廉价,你别介意。”
“不介意,它很好看,我很喜欢,你亲手摘的吗?”不知道为什么,奕舒脸颊微热。
江侵不敢直视她眼睛,更不敢说出真相,半天,只吐出一句:“路边捡的。”
“……”
路边真有这种东西?
她怎么从来没见过?
察觉到奕舒探究的眼神,江侵别过脸:“还有别的事吗?没的话我走了。”
他是复读机吗?
只会这句话。
可确实,也没什么话再要问。
奕舒摇摇头:“那再见,路上注意安全呀。”
江侵没应。
等走出病房,再看着里面的人,才几不可闻的吐出两字:“再见。”
走廊里,秦柔看着那道身影远去,收回视线,走进病房:“舒舒,这男生我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就是上次送我回家的那个男生,也是,这次救我的人。”
奕舒侧目看着桌上的那束花。
就算真的是捡的。
但她,好像还是很喜欢。
第21章青梅
江侵走后。
奕舒问秦柔要了手机,点进班级群,找到晓慧和林杰,给两人发了信息,说杨老师找人给她抄笔记,从明天开始他们可以不用继续抄了。
并且再次表示了感谢。
晓慧和林杰都很快回复了她。
奕舒放下手机,从旁边拿过江侵的笔记,开始晚上的学习。
第二天,晚饭刚吃完,江侵又准时来了。
也没多说什么,放下笔记本就离开了。
离开时,奕舒才发现,他后颈出了一层汗,浸的一头短发越发漆黑。
她看了几秒,才意识到,江侵身上的那件校服外套,好像是秋冬的那套。
一中一年四季的校服都是同一个款,只是秋冬的那套,里面加了绒,厚一点。
现在是春季,甚至还没到春末,这样的天气,他穿了一套秋冬的校服。
奕舒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的衣架。
那里赫然挂着一件熟悉的校服外套。
是因为,她忘了还他校服吗?
奕舒轻轻拍了下脑袋,一阵懊悔,正要拿着校服追出去,却发现,那件校服外套还没洗,上面带着水泡过的味道,还沾了泥。
算了,只能是今晚洗了,等明天过来时再还他了。
秦柔今晚的事情好像有点多。
奕舒学习的时候,发现她在皱着眉看电脑,时不时还会跟人发个语音。
奕舒结束学习的时候,发现她还在皱着眉看电脑,发语音时嗓音都变得有些沉。
奕舒看了看那件校服外套,决定自己动手。
她住院这几天,为了方便,秦柔把该拿的都拿过来了,她跟秦柔说了声,索性把校服放一个脸盆里,拿着一瓶小桶洗衣液,去了洗手间。
秦柔没拦着。
两三天过去,奕舒的身体好了不少。
而她今晚,确实是有点忙。
洗手间里,奕舒先把校服外套泡进去,然后倒了点洗衣液。
泡了一段时间,她才开始动手搓洗。
奕舒洗衣服的次数并不多,在家里有洗衣机,在学校一周约莫也就洗一次。
有时候甚至一次也不会有。
懒得时候,她会攒着带回家再扔洗衣机。
所以为了避免这件校服外套洗不干净,奕舒整整洗了半个小时。
又冲洗到水完全变清,才回到病房,把衣服挂起来。
周三晚,江侵把笔记本递给她要走时,她喊住了江侵。
衣服已经完全干透,只余下淡淡的香味,又晒了阳光,透出一股阳光的味道。
奕舒把它装了袋,递到江侵手里,小声道:“这个是我洗的,也不知道洗干净了没,你别介意啊。”
江侵“嗯”了声,拎着袋子离开。
回到家里,坐在床上,江侵从里面取出校服外套。
上面看起来很干净。
并没有残留的什么污点。
她说,这是她洗的。
江侵忍不住想到她抱着衣服专注的搓着,搓累了再用手背蹭掉额角的汗的场景。
只要是她洗的。
不管洗的干净不干净,他都不介意。
半晌,他垂下头,把校服拿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那是和她身上校服一样的味道。
好闻的,让人心悸。
周四的时候,夏凝和贺章来了一趟。
陪着奕舒聊了有半个小时,两人离开。
离开的时候,恰好碰上进来送笔记本的江侵。
门缝里,夏凝听着两人对话,随意扫了一眼那个本。
等江侵要离开,才眼神闪了闪,收回视线。
笔记一共送了五天,周五过后,江侵就没再来了。
奕舒趁着星期天,把他所有的笔记做了一个整合。
周末的时候,住院部的医生过来给奕舒做了全身检查,说是完全没有大碍,可以出院了。
秦柔虽然还有点不愿意。
但经不住奕舒搬出医生的说法来软磨硬泡。
没一会儿,秦柔终究是答应了她。
医院都这么说了,那就是没事了。
而且,这些天她在医院耽误了太多时间,公司里亟待处理的事不知堆了多少。
奕明诚这几天过来的时候面上满是极力掩盖的疲倦。
于是奕舒欢天喜地的收拾了东西,一家人开车回家。
回到家时恰是黄昏时分,距离晚上饭点还有点时间。
秦柔从洗手间出来,看向奕舒:“舒舒,妈妈想今晚请你那位同学来家里吃顿便饭。”
送奕舒回家,从湖水中救出奕舒,每天给她抄笔记送到医院。
无论是哪一件,都值得感谢。
奕舒刚在沙发上坐下,伸手够了颗碧根果,闻言,手一顿:“行吧,那我问问他。”
上次加微信被江侵拒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但她又没有江侵其他的联系方式。
总不能直接去江侵家堵人吧,那江侵不就知道她悄悄跟着他去过他家了吗?
想了想,奕舒摸出手机来,头铁的准备再试一次。
正要直接把好友申请发过去时,她想起什么,思索两秒,在备注那栏加了一行字——有急事找你。
打完,看了一眼,才忐忑的把好友申请发出去。
发完后,她抱着手机静静等了五分钟。
毫无动静。
果然。
奕舒叹一口气,也基本不抱什么希望了,但还是准备再等一会儿,实在不行,晚点问问班长有没有他手机号,打个电话问问。
随后,她放下手机,打开电视。
今天江侵只去了半天的辅导机构。
下午,拿了刚结的工资,他去附近的花店挑了一束百合,然后去往南山墓地。
墓碑上的人依旧是那副样子,温婉的笑着,十年如一日。
江侵把花放在墓前:“妈,我来看你了。”
没有回应,只有呼啸的风声。
江侵眉眼低垂,在墓前坐下。
姜婉去世于他十岁那年,如今一别六年,江侵有时候甚至记不起她从前的模样。
她走后,他也愈发沉默寡言。
到如今,对着这张照片,甚至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同去年一样,他只是静静陪着她坐着。
头顶的日光从灼热到温和,再慢慢落下西山。
天阴了下来。
风也大了些。
江侵眯了眯眼,起身。
手指轻拂过墓碑的照片,他低低道:“今年我也过的很好,你不要担心。”
“我明年再来看你。”
“再见。”
说完最后一句,他出了墓地,回家。
到家的时候,江临川居然还没回来。
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江侵脸色难看的皱了皱眉,没理会,先进了楼里。
本来准备洗了手做饭的,顿了几秒,他到底回了房间。
从抽屉里拿出手机,他按了下眉心,播了一通电话出去。
电话那端很快传来一道浑浊的嗓音:“喂,小江啊,什么事?”
gu903();“他,在不在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