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也也别太着急,明后天还会有信，过一两天你在来看看。”

陆旭航没有吱声，他就像被定住一样，愣在那一动不动。

邮寄员语气略微不耐。“同志，麻烦你让开一点，你挡住后面的人了。”

李玉萍尚且有一丝理智，拉了拉陆旭航。“老二，咱先走吧,过两日妈在陪你过了瞧瞧。”

陆旭航失魂落魄的点了下头。

直到回了家，陆旭航依然在想录取通知书的事。

陆国祥看着母子俩一前一后回来。“怎么样，录取通知书拿回来了吗？”

李玉萍摇摇头。“今天扑了个空，没有老二的录取通知书。”

陆国祥听的直皱眉。“会不会没考上？”

可转念一想,儿子在听闻恢复高考的消息后，就连工作也自行辞掉，一门心思放学习上,要是考不上，工作也被他作没了，以后的日子可咋整？这是陆国祥所担忧的。

陆旭航听了陆国祥的话，脸色微变。

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他心里，他就这么不中用？

李玉萍斜了陆国祥一眼。“呸呸呸，少说不吉利的话，人邮寄员都说了，明后天天还会有信来，可能我们老二的录取通知书会晚到些时日。”

“那就在家等两日，在去邮电局看看。”

李玉萍没有理他，她手里还拿着大女儿的信，可惜她除了自己的名字，根本不认识字，将一直撰在手中的信递到陆旭航手中。“老二，快帮妈看一下，你大妹在信里都说了啥。”

陆旭航扯开信，看了里面的内容，脸色再次惊变，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信，纸都变形了都不自知，上面还印着大学徽章的红色水印。“这怎么可能？”

大妹怎么会先他一步收到录取通知书，还是京城大学录取了她。

儿子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看着他拿着信的手不断颤抖，信都在他手中变了形，李玉萍心头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来，急切询问。“老二，信里说了什么？”

陆旭航没有回答，他现在连基本情绪也控制不住，恨不得，立刻将这份录取通知书撕毁泄愤。

眼看信就要毁在他手中，李玉萍急了。

“老二，别揉坏了。”李玉萍本想把信从他手中解救出来，奈何，他手握的紧，又怕扯坏了，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你大妹，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

“妈，大妹她考上大学了。”陆旭航失魂落魄道。

凭什么，他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却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大妹一直以来忙于工作，没怎么好好复习，却比他早收到录取通知书。

“这可是真的？”李玉萍惊问。

陆旭航沉沉的点了下头。

“快拿过来给我看看。”陆国祥腿已经利落很多，快速走到陆旭航跟前，强制性的掰开他手，从他手中拿走信。

陆国祥将信，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抚平，一眼望去，录取通知书来自京城，上面的名字，还真是大女儿的名字，他脸上也终于多了一丝喜悦的笑意。

大喝：“争气，真是给我们陆家长脸。”

李玉萍推了推沉浸在喜悦中的陆国祥。“那是不是，我们春儿以后的户口也会去京城？”

“嗯！”陆国祥用力的点了下头。

再一次将视线放回到信上。

这年头，家里出一个大学生，犹如出一个金凤凰，更别说女儿考中的还是京城的大学，她以后也会是京城的户口，未来将会留在京城，想想他就替女儿感到激动。

陆国祥现在无比庆幸当初做的决定，还好放春儿去参加了高考，如果自己跟妻子一样，阻止春儿，春儿将来会一直留在小工厂做一个小女工。

沉浸在喜悦中的夫妻二人，全然没注意到陆旭航阴郁的眼神。

陆旭航看到爸爸一脸喜色，就连妈似乎也很开心，他暗暗将拳头握紧。

他们是开心了，可有想过他的感受。

陆国祥将信原封不动的塞回信封，收了起来。

“也不知道，老三那怎么样了。”

“过两天他就来了，你担心个什么劲儿？”李玉萍漫不经心道。

她现在更担心老二，老二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回来到现在情绪就不太对。

安慰似的开口：“老二，还有两天时间，明天跟后天，妈在陪你去瞧一瞧。”

“我知道！”陆旭航冷冷的丢下一句，就头也不回的回了屋。

留下一脸担忧的李玉萍。

第二天，打算一道去取信的母子两人，陆旭航走到半路退缩了。

他害怕别人异样的眼神，更害怕听到让他失望的消息。

“妈，你去吧，我回家等着。”说完也不等李玉萍反应，转身离开。

李玉萍无奈，只好一人前去邮电局。

很快，她就去了邮电局，也是跟那日一样，让邮寄员找了两遍信，并没有写有陆旭航名字的信。

李玉萍失望而归。

陆旭航看着空手而归的李玉萍，期盼的笑容僵在脸上。

李玉萍有些不敢开口，她怕儿子听了这个消息，承受不住。

“妈，是不是没有找的我的信？”陆旭航沉沉的问。

李玉萍一脸自责。“老二，是妈没用，没有找到你的信，明天，明天我们在去瞧一瞧。”

陆旭航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了期许的神色。“嗯，明天我的录取通知书肯定会到。”

陆旭航心中一直坚信，大妹能考上，他就不可能落榜。

第二天，他的希望再次落空。

陆旭航从邮电局回到家，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屋。

李玉萍一手端着热腾腾的鸡蛋羹，一手敲了敲门。“老二，妈给你蒸了鸡蛋羹，你开开门，放妈进去。”

里边没有任何回她话的声音。

看着禁闭房门，不吃不喝的陆旭航，李玉萍心疼坏了。

她在门外急的团团转，看了看同样担忧的陆国祥。“老陆，这可如何是好？”

陆国祥扫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别打扰他，让他静一静。”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屋。

“咱家现在已经出了一个大学生了，老二考不上，以后再找个干的，将来也差不了，过两日，他想开了，就没事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李玉萍撇了陆国祥一眼，嗤笑道：“出了一个大学生又能咋样，春儿她到底是女娃，咋地，你还真想培养她上大学不成？”

陆国祥皱皱眉。“春儿她考上了大学，我还真就要供她上完大学。”

李玉萍震惊的望着他，没想到他还真有供春儿上大学的打算，她第一个不同意，脸色越发阴沉。

“老陆，你知道供出一个大学生得花多少钱？你别忘了，老二跟老三还没娶媳妇，到时候要是碰到一个合适的，咱家穷的连三转一响都出不去，没有彩礼钱，那家闺女愿意来咱家做媳妇？难不成，你想为了春儿，让你的两个小子打光棍？”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你不想抱孙子，我还想抱孙子呢。”

老二的年纪已经不小，老三到还好，可如今也到了成家年纪。

他们家匀共三个儿子，可因为家里穷，只给老大讨下了媳妇儿，老大媳妇儿，还是用粮食换回来的。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比她年纪小的都抱上孙子，她却过了大半辈子，连个孙子影子都没见着，当初老大媳妇流了一个娃，还是个成型的男娃，一晃多年，好不容易才盼来老大媳妇怀上。

至于女儿到底是要出嫁，李玉萍不想苦了自己的儿子，为别人家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来。

陆国祥一听这话，心下一沉，家里头确实没有多余的钱，儿子的地位，在他心目中确实比女儿重，在加上，他现在不能出去上工，拿什么去供春儿上大学。

陆国祥苦恼的扶额。“春儿她都考上了，我们不供她上大学，她将来会怪我们。”

李玉萍嗤笑了声：“我们供她吃供她喝，她凭啥怪我们？老陆，我已经想好了，等春儿回来，就好好跟春儿说一说，让她把大学名额让给老二。”

“你说什么？”陆国祥震惊的望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不同意供春儿上大学，就是为了让她把大学名额让给老二？”

李玉萍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神色，却很快被她收敛了去。“她没钱上不成大学，大学名额到时候会浪费掉，那多可惜，还不如让她让给老二，到时候，老二成了京城户口，读完大学，分配了好工作，春儿她嫁人以后，老二也能帮衬她。”

陆国祥冷冷的道：“你想什么呢，春儿她可是女的，一个男的怎么顶替一个女子去上大学？”

“那咋办，总不能把大学名额浪费掉吧？老陆，你先把录取通知书拿给我。”

陆国祥防备似的望了望她。“录取通知书我先收着，一切，等春儿回来再做决定。”

他是出不起供女儿上大学的钱，至于女儿将来上不上大学，也得女儿自己做决定，轮不到他们做父母的来替春儿做决定。

京城，陆旭阳忙完，回到家，就看到心事重重的陆旭春。

就连他走到她跟前她都没察觉到。

陆旭阳知道她心里担心录取通知书的事。

他坐到她身边。

“大妹，准备一下，下午我们回上海。”

陆旭春欢快的回应。

“三哥，我这就去做准备。”

这次陆旭春准备充足，趁机烫了几个馅饼。

“三哥先尝尝味道。”

陆旭阳闻着馅饼的香味，拿起一个，满足的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他笑着夸赞。“你倒是什么都会。”

陆旭春得意的扬了扬眉。“那是，平时，咱家的饭大都是我来煮。”

陆旭阳吃东西很快，没一会儿就解决了一个馅饼。“把剩下的包起来，我们出发吧。”

“好。”陆旭春拿着花包，将馅饼包起来。

两人再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也许是习惯，这次陆旭春没有在出现晕车的迹象。

下车后，在回陆家的路上，他们路过邮电局，陆旭春停了下来。“三哥，我们先去邮电局看看。”

“好啊。”

陆旭阳到是觉得她的信未必在邮电局，再加上邮电局离陆家很近，有可能已经在陆家，不过现在既然路过，还是进去瞧一瞧的好。

走了几步，陆旭春却停下了脚步。“三哥，我还蛮紧张的。”

她紧张的小模样，引得陆旭阳哑然失笑。“都走门口了，还紧张，快走了。”

第38章

“同志,有没有一个名叫陆旭春的来信？”

邮寄员看了下取信登记表，又看了看她。“你是陆旭春本人？”

“是我是我。”

从陆旭春的声音中，可以听得出她很忐忑。

邮寄员：“前几天已经被你家里人取走了。”

陆旭春掩饰不住的满脸喜悦。“同志谢谢你。”

“三哥,这么说我真的考上了，我不会在做梦吧？”

陆旭阳也很为她感到高兴。“走吧,现在回家去拿回你的录取通知书。”

兄妹两回到陆家。

陆旭春一进屋就开心的宣告了一个大好消息。“爸妈，我三哥被清华大学录取了。”

这个消息,惊到了陆国祥跟李玉萍。

“好好好。”陆国祥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此时激动的心情,只能连说三个好字。

他们老陆家,到底是积了几辈子德，一下出了两个大学生，最难的地是，老三争气的被有名的清华大学录取。

李玉萍同样喜悦。“老三，好样的，你等着，妈今儿给你做一桌子好菜，好好庆祝庆祝。”

陆旭阳嘴角不自觉上翘,他没想到，仅仅是一个考上大学的好消息，就让父母如此激动。

房里的陆旭航也听到了陆旭阳被清华大学录取的消息，他再也在房里坐不住,他走出房门，入目的是喜悦的氛围，显得跟他有些格格不入。

这样的喜悦本该是他带给家里的,考中大学的人也本该是他，怎么角色突然换成了陆旭阳，那个他从小看不上的弟弟，成绩也不如他的弟弟。

跟亲人分享了关于三哥被清华大学录取的好消息，此时陆旭春想起了刚刚邮寄员跟她说的话，便张口问了问：“妈，邮寄员说信被我们家得人拿回家了，我的信呢？可以现在拿给我吗？”

“爸早就给你收起来了。”陆国祥笑着拉开抽屉，把信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李玉萍本来满脸的喜悦，一听到这，突然沉了沉。

“老陆，别把信给她。”

陆国祥身形顿了一下。

陆旭春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妈，那是我的信，为什么不让爸拿给我？”

“你一个女娃上大学有啥用，还是等两年相个对象，安稳过日子得了，况且，我们家啥家庭，你不知道啊？哪有闲钱供你读书。”

李玉萍前后变脸太快，让在场的人险些反应不过。

陆旭春听到这脸色都变了。

“妈，我还不到嫁人的年龄，现在又是新时代，为什么我们女同志，还是低人一等？何况，我上大学也没说让你出钱？”

李玉萍瞪着她。

“现在说的好听，你不从家里拿钱，能读出大学？你瞧见你爸现在的样子了吗？你爸成了这样，别说去工厂上工，就是去上工，工厂也不敢收，我看啊，他以后也不可能在干重活，你走了，谁来赚生活费贴补家用？”

陆国祥垂下头，妻子的话让他感到很惭愧，是他拖累了全家。

妈说这话，太伤人心，想起从小到大为家里付出，没捞到一点好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还不让她读，世界上那有这样的母亲，此时陆旭春的情绪有一点崩溃。“难道我生下来，就该赚钱养家？明明考上了大学，却因为你们的几句话，我就该放弃？”

到这，她稍稍停顿片刻。“不要，我要去读书。”

想起这些年，大女儿对家里的付出，李玉萍红了眼，她强行忽略心头那抹愧疚感，冷哼了声。“你去读书，不上班，这个家怎么办？”

李玉萍细细想过，家里的收入来源，就春儿往家拿，老大要养媳妇儿，单独存钱。

老二的自己收着，时不时还会问她要几块零用钱，剥削她。

老三就更别说了，自打下乡到现在，就上回给了她几百块，买骨头的钱，现在还失去了记忆，好在考上了大学，念完书，也能分配一个好工作。

至于小女儿花儿，一跟花儿提钱的事，不是撒娇，就是撒泼，她也没辙。

现在家里突然有了新的变故，只要看看粮缸的粮食，跟存折里的钱，她就发愁。

陆旭春：“不是还有哥哥们吗？”

陆旭航看她铁了心要读书，大妹如果真去读书，哪里还有他的事，看了看已经快被她说服的母亲，再也忍不住，上前帮腔。“大妹，你就听妈的话，好好去上班，把读大学名额让出来。”

陆旭春了然的点点头，冷冷嗤笑一声。“让我让出读大学名额才是你们最终目的？”

陆旭航眼神闪躲，不敢与她那双充满讥讽的眼神对视。

他太想上大学了，可惜上天不公平，好运全落在了一双弟妹头上。

如果能上大学，就是背负着占有妹妹大学名额，他也不介意。

硬着头皮道。“大妹，你读书，家里就没有人［獨］照顾，你得为这个家考虑，至少，每个月你得上交你应该交的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