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站住!”苏梅呵斥。
“阿娘,如果你只是想像往常那样训斥我,那可以免了。现在我不妨告诉你,送我回来的就是姑苏首富之子冯塘。”苏青站得笔直,头也没回。
“你!你可知道,他是萱怡郡主的独子,也是你可以高攀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难不成,像阿娘一样,守着一个萧条的摊子,卖着荷包,住在这破败的院落,低贱地过完这一生?”苏青咬着牙,一字一顿将自己平日里的不满发泄出来。
苏梅愣在原地,发丝随风轻舞,自己含辛茹苦地带大了她,却没想到被这般鄙夷。
“阿娘,明日还要唱戏,我得早些睡了。”苏青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心中又有些不忍,烦乱得很,快步进了自己的屋子。
苏梅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仿佛看到了当年战乱中的自己,那时候自己挺着大肚,饿得饥肠辘辘,幸被一名抱着孩子的贵妇人所救。
那人给自己银两和食物,还陪着自己走过了两个集镇。奈何终究遇到了强盗,贵妇人将孩子托付给自己,她引开了强盗。
苏梅在原地等了三天三夜,也没等来那个那名贵妇,只有将那个孩子抚养成人。
“阿娘,你怎么哭了?”苏梅回到宅里,就看到阿娘在发呆。
一声阿娘将苏梅的思绪拉回,望着苏梅关切的眼神,她突然好害怕,害怕苏白知道自己的身世,害怕苏白离自己而去。
“苏白。”苏梅抱着苏白,哭泣不已。
苏白觉得有些奇怪,拍着阿娘的肩膀:“谁又惹阿娘伤心了?”
苏梅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感叹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你终有嫁人离开我的一天,舍不得罢了。”
苏白鼻头一酸,抱着苏梅:“无论我今后去哪里,你都是我的阿娘。”
苏梅轻轻叹了一口气,感叹着如果自己的亲身女儿苏青有这么懂事听话就好了。
凌婵手段狠辣,自从那天琳茵闹腾过后,苏白再也没有在戏坊里见过琳茵。
冯塘向坊主廖蔻丹预付了定金,点名要在十日后的家宴上听苏青唱“白蛇传”。
苏白这几日特别忙,白天要和苏青对唱“白蛇传”,晚上还要登台挑起大梁,独唱“长生殿”。
顾恒似乎收敛了些,没有日日再来戏坊堵苏白,而是隔三差五地赠送一些名贵的首饰,不过都被苏白退了回去。
“你这是作甚?再大的角儿,也要有人捧啊。”凌婵摇着蒲扇劝说道。
苏白笑了笑,舞动着水袖,也没说话。
凌婵继续道:“那顾恒可是知府之子,而且对你痴心不改,这几天你拒了他多少次了,他还孜孜不倦地送着首饰。可见,心底是有你的。”
转了十多圈后,苏白足尖一点,立在原地,一手指向明月,一手绕过后颈,一身妖娆之气呼之欲出。
“不错。”望着苏白的舞姿,凌婵不由赞叹道。
苏白稳了稳呼吸,看向凌婵:“可是我听说,坊主你曾红遍姑苏,本要奔赴京城,却嫁了人。”
这是凌婵的逆鳞,坊内虽悄悄议论,却无人敢提。
当年凌婵唱的“长生殿”红遍了姑苏,京都还有戏坊专门派人来请她去京都唱戏。
在京都唱主角,是多少地方角儿的梦想。
京都,天子脚下,□□了,便红透大周!
凌婵本是答应了,后来却没去成,反而嫁给了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捕快。
“你提这个什么意思?”凌婵冷冷道。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坊主你为了自己的幸福都可以弃前程于不顾,又何必游说我攀附纨绔子弟呢?总归是人各有志,我只想好好唱戏。”
“好一个人各有志,”凌婵大笑一声,“苏白,没人捧,是红不了的。到时候别后悔就是。”
凌婵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开。
果不其然,第二日凌婵就把苏白换下了长生殿,让她新收的弟子唱杨贵妃,美其名曰培养更懂事的苗子。
苏白也乐得轻松,还有几日就要去冯家唱“白蛇传”了,这次的青蛇与以往的青蛇不尽相同。不再只是个好妹妹,而是个和白蛇争抢许仙的妖孽。
苏白坐在石凳上,铺着宣纸,写着自己对青蛇的感悟。
魅惑许仙,真的是因为寂寞吗?苏白反问着自己。
“姐姐,又在偷懒呢?若宴请之日,你唱得不好,拖累了我,别怪我日后要师父换了你!”苏青正色道。
苏青用冯塘的银子置办齐了“白蛇传”的戏服、头面和配乐,最近也摆出了一个主人的姿态,指点东西。
苏白点了点头:“姐姐教训的是。”
苏青见苏白如此低眉顺眼,心里更加得意了。心想她必是“长生殿”被换了下来,如今又只能给自己做配,也了然了。
见苏青离去,苏白又细致思考青蛇这个角色。
青蛇和白蛇相依为命,出了因为寂寞和好奇勾引许仙,恐怕还有一丝赌气,赌气姐姐有了夫君就忘了自己这个妹妹。
想到此处苏白茅塞顿开,接下来的几天苏白继续完全顺服苏青的安排,就像青蛇完全顺服白蛇,她已经彻底地融入了角色。
明晚就要去冯家的宴席登台献唱了,吴皎月特意让她们放松下,毕竟她们已经排练得很熟了。
苏白不知不觉来到了琳茵的家,因为这些天一直见不着琳茵,实在心里放心不下。
走进琳家的屋子,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听不清的“呜呜”声。
苏白透过破败的纸船向屋内看去,只见琳茵仿佛失了心神,不能言语,抱着一个破旧的枕头不停旋转,唱着听不清的戏曲。
苏白吓得后退了几步,她怎么也想不到凌婵和顾恒对这样摧残琳茵。
一个不顾师徒之情,一个不管曾经的浓情蜜意,这两个人真是够狠心。
苏白走到旁边的一户人家,给了一颗碎银,向一个老妇打探了琳茵的情况。
老妇一听琳茵,叹了口气:“也是苦命的孩子,她爹是个赌鬼,阿娘又病重。前些日子还给我送桂花糕,说是好事将近,哪知道说疯就疯了。”
苏白望了眼破败的院子,终究狠下心大步离开。
风吹得苏白的发丝四处飘散,春日暖阳,她却觉得无比寒冷。
戏子卑微如蝼蚁,就算被人从这世间抹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她既同情琳茵,又怒其不懂得为自己谋划。
在这残酷的世界,只有爱,没有脑子,是活不长久的。
冯家的家宴高朋满座,姑苏的所有名流都来了。
大大的红灯笼悬挂在各个角落,透着一副喜气洋洋的感觉。
凌婵在后台催促着:“快上妆,戴上头面,萱怡郡主的脾气我是知道了,到时候谁出错,定是要被扒下一层皮的。”
吴皎月放下茶杯:“这是她们第一次登台合作,特别是苏青,没有什么经验,你还是别催了,到时候紧张更容易出错。”
苏青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早已经换上了白纱衣裳,一定盯着唱本。虽然这几天唱了无数遍,仍就怕忘词。
苏白安静地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她知道这萱怡郡主当年深爱朱帝,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最后黯然神伤,嫁给了进京采办的富商冯敬之,才来到姑苏定居。
改编后的唱本青蛇觊觎许仙,不正像当年萱怡郡主觊觎朱帝吗?
想到此处,苏白不由地会心一笑。
“你在笑什么?”苏青瞪了苏白一眼,“我警告你,这是我第一次登台,别想搞什么花招!”
“放心,我自然知道其中的要害,这戏如果败了,惹恼了萱怡郡主,我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冯府。”苏白轻叹。
冯家的家宴,萱怡郡主端坐在上方,和左右相谈身患。
“听闻千岁爷喜欢听戏?”萱怡郡主望向肖逸,笑道。
“平日里公务繁忙,只不过闲暇时听听。”肖逸摸着酒杯,看向戏台,神情中透露些许希翼。
冯塘看向文质彬彬的肖逸,只觉得他就像个书生,根本不似坊间传闻那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那正好听听我们的姑苏戏坊的‘白蛇传’,看和京都有何不同?”萱怡郡主拍了拍手,身边的老嬷嬷去后台让苏白她们上台。
苏白低着头,踩着碎莲细步,跟着苏青走上了中间的戏台。
台上的青衣花旦向四周福身行礼,苏白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肖逸,心中不免惊诧,他不过是千岁爷的一个谋士,怎能坐在郡主的右侧,还谈笑风生?
萱怡郡主是何等高贵之人,怎会对一个谋士如此客套?
随着二胡的响起,苏白收起了心神,将疑惑忘却,此刻,她只是青蛇。
第15章
戏台上烟雾缭绕,戏台下的宾客们沉醉其中,忘了交谈。
肖逸轻握着酒杯,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他面色沉静,但是轻微晃动的酒杯宣告着他内心的波澜。
戏台上苏白和苏青刀剑相向,此刻正唱到苏青扮演的白蛇盗仙草归来,看到苏白扮演的青蛇和许仙苟且在一起,享受着床笫之欢。
苏青连翻三圈,双手挥舞着两把宝剑,英姿飒爽,引得宾客们掌声连连。
她压抑住心中的自得之情,怒喝:“我拼死去南极仙翁那儿求得仙草,让你带回先救官人,而你竟然和官人苟合!”
苏青猩红的双眼,流下两行泪。
苏白不由得有些出神,她看到苏青,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那种愤怒和身不由己萦绕在身边,无法散去。
苏青挥舞着剑花向苏白刺来。
哪知道苏白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肖逸,一时失神,任由苏青的剑刺向自己的肩膀,顿时血流了出来。
苏白跪在地上,字字泣血道:“姐姐,我并不是爱许仙,只是想告诉你,这个男人指望不上!”
苏青脑子一空,按着唱本苏白应该和自己战三百回合,然后带着许仙离开,怎么会跪在地上?
苏白跪着爬到在苏青的脚边,抓起她的手:“姐姐,莫要执迷不悟了,终究人妖殊途啊!”
萱怡郡主不觉湿润了眼眶,这青蛇的话语仿佛是对自己说的。当年自己心系朱潜,怂恿着哥哥梁王与他一同谋反,奈何朱潜已经有了发妻,哪里还能给自己什么名分呢?
苏白的失误加上临时即兴发挥的唱词,让苏青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后来的唱段完全由苏白掌控,水漫金山到最后苏白扮演的青蛇一件刺向许仙的心窝,怒喝:“你终究是负了姐姐!”
苏白转身,已经泪流满面。
一曲“白蛇传”终了,戏台下鸦雀无声。
宾客们没有想到最后青蛇竟然成了主角,苏白将青蛇的嫉妒、任性、愧疚、和对白蛇的爱演得入木三分。
片刻后,才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
吴皎月带着苏白她们走到萱怡郡主身前谢恩。
萱怡郡主看着冯塘有些脸红,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竟然发现他正盯着苏青,有些出神。
她笑了笑:“吾儿,这次的戏班着实请得好。该奖些什么呢?”
冯塘抱拳道:“能帮阿娘分忧是儿分内的事,本不应要什么奖赏。只是扮演白蛇的苏青姑娘家境贫寒,而且卖身戏坊,如果阿娘能帮她赎身,那着实功德一件了。”
苏青本心情低落,后半段戏苏白随意发挥,根本无法应对,主角的自己仿佛成了配角,被苏白牵着鼻子走。
可听到冯塘要给自己赎身,心中的那份恼怒随即烟消云散。
她抬起头看向萱怡郡主,对方虽然微笑着,但是眼神却冷的可怕。
萱怡郡主的笑容不变,转向肖逸:“千岁爷,奖赏只有一份,你说该给谁呢?”
苏白肩上的伤口不大,血已经止住了。
她一直低着头,不敢乱看。
可当她听到萱怡郡主称身边的人为千岁爷的时候,还是不可自已地抬起头,看到肖逸的时候,心头一颤,脑子一片空白。
“这不是千岁爷身边的谋士吗?怎么会?”苏白心里讶异着。
肖逸看了苏白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这是郡主的家宴,还请郡主定夺。”
“哦?”萱怡郡主笑了笑,“今日的青蛇可是让我大开眼界,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勾引许仙的青蛇,你觉得她错了吗?”
苏白本在恍惚中,听到萱怡郡主向自己问话,立刻回过神来:“回禀郡主,奴家觉得这青蛇没有什么大错!山中修炼百年,她本就对人间的情爱不清不楚,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迷惑了许仙。索性迷途知返,自觉离开了许仙。人这一辈子,谁没犯过错呢?”
最后一句话,苏白其实是对萱怡郡主说的。她知道眼前的郡主也曾拼劲一切迷惑过朱帝,奈何无果,幸好及时抽身离开。
听了苏白的话,萱怡郡主整个人起了层鸡皮疙瘩,身子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却看见苏青不经意漏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她眉头微皱,看向苏青:“你似乎有不通的意见?”
苏青听到郡主问自己,心中有些得意。想着必是冯塘替自己在郡主身前说了不少好话,于是愤然道:“这青蛇不守女德,胆敢觊觎有妇之夫,简直罔顾人伦,不得好死!若她不是妖,是要被沉塘的!”
“啪”地一声,萱怡郡主手中的茶杯碎了一地。
“娘!”冯塘担忧道。
“无碍。”萱怡郡主的眼光深沉,看向苏青,“只是一时手滑罢了。”
苏青本能地低下了头,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早就听闻萱怡郡主泼辣无比,冯敬之也从未纳妾。应该是同意自己的看法啊。
萱怡郡主从宴席上走了下来,牵起苏白的手,温柔地问道:“不痛吧?”
苏白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郡主家宴,能来此登台,乃是奴家毕生的荣耀,这点小伤不足挂齿的。”
萱怡郡主看着苏白沉静如水、宠辱不惊的样子,愈发觉得喜欢。
看过那么多莺莺燕燕的女子,又怎会不知旁边苏青的狼子野心?
“你的戏可是让千岁爷喜笑开颜啊。该如何奖赏你呢?不若我将你赎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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