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守城士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苏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商队推着馊水走了两个时辰,出了姑苏的地界,到达一处客栈,苏白才从馊水桶里出来,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扮作男儿,拜谢了各位,再马不停蹄地向京都策马而去。
顾恒终于扑灭了大火,整个人无力地摊在地上。
当今陛下多疑且杀人成性,粮仓失手是重罪中的重罪,他心里叹着顾家的荣华恐怕是到头了。
顾膳得到消息,赶来时双腿已经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大人,已经找到纵火的火把。”小厮将收集到的火把棍子放置于顾膳身前。
他闭着眼,眼皮微微颤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终于从一个穷书生做到了知府,不敢得罪任何人。到底是谁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顾恒站起身,一拳砸向土墙,面色狰狞道:“苏白!别以为趁乱就可以逃出姑苏城,只要我活着的一天,迟早要将你抓回来扒皮抽筋,以泄我心头之恨。”
顾膳看向顾恒:“你刚刚说谁?”
“苏白,就是险些嫁给冯塘的罪妇。”
“啪”顾膳狠狠地打了顾恒一巴掌:“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谨小慎微,谨言慎行。千岁爷刚走,你就忘了我的嘱咐?”
第25章上
“她是九千岁看上的女人!”顾膳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怎么可能?”顾恒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如果千岁爷喜欢她,为何不带她一起出城?”
顾膳指着自己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拂袖离去。
苏青这些天一直躲在小客栈里,在得知冯家被灭族的那一刻,只难过了片刻,又觉得开心。
本来就对冯塘没有什么感觉,这种没有才华,依附于家族的纨绔子弟是自己最看不起的。
冯家垮了,那苏白便再也不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冯家少奶奶。
想到这些,苏青心里那对冯塘的一点点内疚也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有些开心。
她躺在客栈的小床上,摸着颈前的双鱼玉佩,突然疑惑起来。
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佩,苏白为什么那么谨小慎微地将它锁在铜盒里?
苏青在疑惑中睡去。
第二日起来,苏青便悠闲地去街边的摊子吃早饭。
“听说了吗?京都英国公派人来我们这儿寻十多年前失散的亲生女儿。”
“可不是,好像这英国公的嫡女小时候走散时脖子上挂了个双鱼玉佩。英国公的嬷嬷一定要见到双鱼玉佩,才会让你进去见管事的。我听说街边的玉铺的双鱼玉佩一夜间售卖一空呢。”
苏青听着邻桌两个老妈子的谈话,手揪着衣服里的双鱼玉佩,心跳得厉害。
英国公的嫡女?
十多年前失散的女儿?
苏青的眼神微眯,嘴唇轻抿。
她想着从小阿娘对自己的憎恨与漠视,却处处偏袒着苏白,不由得愤恨起来。
“青儿!”苏梅走上前,捧着苏青的脸,“终于找到你了。”
苏青咬着牙,冷冷地看着苏梅,抓紧她的手,就往客栈里拉。
“怎么了?无论什么事都别怕,有阿娘在。”苏梅的手有些吃痛,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苏青身后,到了客栈。
苏青关上门,转身怒视苏梅:“你真的是我的阿娘吗?”
苏梅有些疑惑,愣神地望着苏青。
“我就直说了吧。我和苏白,有一个是英国公的女儿吧?”苏青眼神锐利,瞪着苏梅。
苏梅手中的包袱跌落在地上,她躲闪着眼神,颤颤巍巍道:“你从哪瞎听来的?你们都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
“苏梅!”苏青一声怒喝,掏出怀里的双鱼玉佩,“英国公的人已经寻亲到姑苏了,如果我拿着这个玉佩找到她们,你的谎话还能圆下去吗?”
苏梅闭上眼,身子有些颤抖。
这些年,她想过无数次苏白认亲的场面,也打算过将苏白的身世告诉她。可是见到她越来越大,越来越懂事,就愈加舍不得。
本以为可以将陈年旧事埋在心底,却不想苏青知道了。
她抬眼看向苏青:“其实英国公的女儿不是你,是苏白。”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苏青咬着牙咆哮着,“如果我是你的亲身女儿,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偏袒着苏白,好吃的先给她吃,新衣服先给她穿?”
“因为她的阿娘救过我们母女的命,当年我怀着你,又恰逢战乱,若不是她阿娘,我们早就死了。”
苏青握着玉佩,后退了几步。沉思片刻,抬起头,盯着苏梅:“苏白身上有什么胎记?”
“你要做什么?”苏梅突然正色道,“不是我们的东西,不要觊觎,况且假冒侯门嫡女,是要五马分尸的。”
苏青收起玉佩,昂起头:“我说过,这辈子我要嫁入簪缨世家,我要过人上人的日子。我是绝对不会像你一样,一辈子过着低贱的生活,被人看不起。”
“苏青,你听我说,”
苏青拔下发簪,插向自己的颈部:“你口口声声说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是从小到大,你有为我做过一件事吗?如今,我只不过求你告诉我苏白身上的胎记,这很难吗?”
苏青的颈脖上冒出丝丝鲜血,苏梅揉搓着双手,蹙着眉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人喜欢我,活着还不如死了!”苏青举起发簪,向自己的颈部扎去。
“我说!”苏梅的眼睛含泪,撇过头,“苏白的右手臂内侧有个桃形胎记。”
苏青将发簪插回头上,从香炉上取出燃着的檀香,递给苏梅。
她闭上眼,卷起自己的衣袖,漏出右手:“来吧,烧出一模一样的胎记。”
苏梅自知再也劝不下,只能无奈叹了口气,按着记忆,用冒着火星的檀香,在苏青的右手臂烧出桃形印记。
晚春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
苏白骑着骏马,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终于到了京都。
望着热闹非凡的长安街,不由地湿了眼眶。
上辈子,嫁给许泽时,也是经过这长安街,抬入许府。
不过自己是个妾,是在夜里,从偏门抬入许府。
没有喜宴,没有红烛,只有清冷的街道和下人的鄙夷。
还好,都过去了,苏白心里感叹道。
经过多方打听,才得知梁王叛乱,萱怡郡主和梁王被关押在昭狱,而冯塘责备关押在刑部大牢。
“那梁王可真是狼子野心,不知好歹。陛下都已赐他爵位,他还半夜率领十万禁军围攻皇宫。还好首辅大人救驾及时,才免得一场血雨腥风啊。”茶楼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说着前几日梁王造反的场景,茶客们纷纷怒斥梁王不是个东西。
苏白坐在茶楼内,轻捧茶盏,回忆着前世的点滴。
这世上,没有比帝王更无情、更多疑、更心狠手辣的人了。
当年朱潜靠着萧、梁、傅、苏四大世家谋朝篡位,如今四大世家只剩下苏家和傅家了。
苏白闭上了眼,想着自己是苏家的嫡女,英国公苏达的女儿,她捏起拳头,势必保住苏家一家平安。
付了银子,苏白走出茶楼,迫不及待奔向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守卫森严,更别提冯塘是株连九族的重犯,要看一面不是那么容易。
苏白求了守门的官差良久,也不得入内。无奈从衣袖中掏出碎银,递了过去。
第26章下
“不是我不让你进去,而是重犯不得探视,除非主事大人点头。”官差为难道。
苏白又从袖中掏了一块金元宝,递给官差:“那还烦请小哥帮忙通禀一二。”
官差收了银子,也不好推辞,便走了进去通报。
许泽听了官差的禀报,有些疑惑:“一个男子?他身高多高?”
“不高,才到我肩头,眉清目秀的样子。”
许泽思索片刻,然后笑了笑:“我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苏白站在刑部门口有些踟躇,上次见冯塘,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
马上就要圣上亲审了,就怕他那公子哥的纨绔性子一时控制不住,顶撞了圣上,那可真是要命的事。
就在苏白想得出神的时候,官差出来,让她进去。
苏白喜出望外,她低着头,压制住自己欢欣雀跃的心,踩着小碎步,进入刑部。
看到主事大人的时候,苏白微微一愣,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许泽。
但她很快收住心神,压低嗓音:“小民曾受过冯公子的恩惠,今日特请主事大人允许小民探望冯公子一番,以便还了当初的恩情。”
许泽深深地看了苏白一眼,掏出令牌:“准。”
苏白在衣袖中掏银子的手顿了顿,她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便低着头说了声诺,便接过令牌,在官差的带领下通往地牢。
苏白的手紧紧捏着牌子,她不知道许泽为什么那么容易给自己通行令牌。
难道认出了自己?这绝不可能,她看了看自己粗暴的男衫,又摸了摸头顶的帽子,还有脸上的“八字胡”,他绝不可能认出自己。
正迟疑着,已然到了大牢。
苏白又给官差了一包碎银:“还请小哥通融些。”
官差接过碎银,退了出去。
苏白望向牢笼里的冯塘,他全身血迹,头发如枯草般乱蓬蓬的。
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一双曾经桀骜不驯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冯塘。”苏白小声换道。
冯塘瞟了苏白一眼:“你还来干什么?不会是想要做一回贞洁烈女,追随我到断头台前?哦,不对,你费尽心机差点成为了冯家少奶奶,这么个势利的人怎会为了阶下囚的我丢了性命?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看我有多惨,有多可怜?”
冯塘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咬着牙,喷着血说出来的。
苏白紧抓牢房木栏,指尖有些泛白,低声吼着:“听着,冯塘,现在我没有时间和你争论。只想告诉你,过几日陛下就要亲审梁嫁和冯家众人,到时候你只需记得,看你阿娘的脸色行事,切莫随心所欲,一意孤行。逞一时英雄算不得什么,真正能活下来才是真本事。”
“啪啪啪”许泽拍着手掌,微笑着走了进来。
“冯少夫人千里寻夫,真是令人感动。哦,不对,听闻大婚那日,冯塘抛弃了你,和苏青私奔去了。”
苏白的脸羞得通红,她捏起拳头:“这与你何干?”
许泽走上前,摘了苏白的帽子,抓住她的头发,狠厉问道:“当初你同我退婚,是否是为了他?”
苏白瞥了许泽一眼,厌恶和轻蔑之情从眼底溢了出来。
“退了你的亲事,皆因你不配!!!”
许泽怒急,捧起苏白的脸,强吻下去。
一股屈辱之感在苏白心底浮现,这辈子,再也不愿意成为许泽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女子,再也不愿意和许泽有任何牵连。
她用力踹向许泽的膝盖,冷冷地看着许泽。
一双寒潭般的眼睛让怒得发狂的许泽瞬间清醒,他咬着牙指着冯塘:“还在他面前装贞洁烈女,也好,到时候记得来收尸。”
说罢,便拂袖离去。
“对不起。”冯塘低下头,“如果不是我阿娘逼你,或许你早嫁给了许泽,成了京官的家眷。”
苏白面色肃静,声音如水:“这几天你好好想想,过去的十八年,你做成了什么?如果你阿娘用她自己的性命保下你,你是否会辜负她的一片心血?”
苏白转身离开大牢,她的脚步有些沉重。
看着门口微弱的光亮,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为了护住襁褓中的孩子,答应许母远离京都,搬到姑苏老宅。
为了不让苏青加害自己的儿子,吞下了毒药。
可是,终究没能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
但愿,但愿这次冯塘不要负了萱怡郡主的一片苦心。
苏青在客栈躺了两天,手上的伤口也淡化成了一个粉红色的桃形胎记。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英国公府的嬷嬷已经来了三天,听闻这是最后一天,若再不到走失的候府嫡女,就要离开姑苏城了。
这天她早早地起床洗漱。
苏梅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苏青突然转过身,看向苏梅:“阿娘,我对你说的,记住了吗?”
苏梅点了点头,又皱眉道:“可是,若日后英国公发现咱们母女欺瞒他,可是万死不足以谢罪啊。”
苏青将手中的胭脂拍在桌上:“怕怕怕!你就知道怕!怕了一辈子,如今年过四十,还在露天的摊子上卖着荷包。阿娘,这次我是非去不可。宁愿在英国公府高贵地死,也不愿在市井中贫贱地活。”
苏梅红着眼,点了点头,只道:“我晓得了。”
苏青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刚跨出门槛,她转过身,看了苏梅一眼。
此刻,苏梅正坐着床边缘,用丝帕擦着眼泪,小声地抽泣着。
苏青一时也情难自禁,她跪了下来,朝苏梅拜了三拜:“阿娘,我走了,若是不能归来,还请你自己多加保重。”
说罢,她取下头上的金簪,那是冯塘送给她的,也是身上最值钱的首饰,便转身离去。
“苏青!”苏梅起身抓着金簪,依靠在门旁,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眼泪如掉了线的珍珠,滚落了下来。
她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这么没用?
没有让苏青从小过上好日子,以至于养成如今这般拜金的性子。
苏青雇了辆马车,朝着英国公府家仆暂住的府邸奔去。
马车平稳地前进,苏青的心却跳得七上八下。
她摸着颈部的双鱼玉佩,看着右手臂的桃形胎记,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从今天起,我就是英国公府的嫡女!”
第27章上
25
马车终于到了府邸,苏青给了银子,下了马车。只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被搀扶着走了出来。
gu903();少女不停地□□,走路也瘸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