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点了点头。
“既然要和茵缘戏坊对打,我们就要推出新的戏目。”吴皎月眼睛闪亮,此时此刻,她必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成功!为自己和师父报仇。
“师父,你和柳师叔当年靠着‘白蛇传’红遍大江南北,我觉得我们不能错过这个噱头,可以编一个‘白蛇新传’作为打头炮,一炮打响。毕竟很多戏迷是很怀旧的。”
“不错。”柳茹帧赞叹道。
“至于新戏,”苏白眉头轻蹙,“我们的确需要新戏,大周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新的戏曲了,想必戏迷们也厌倦了。茵缘戏坊主打的是人鬼之恋‘牡丹亭’,我打算近日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选材一个故事,到时候还烦请师父和师伯将它改编成一个成熟的戏曲,进宫参与梨园盛世的争霸!”
吴皎月和柳茹帧四目相对,点了点头。
“可是,还有一个麻烦,”柳茹帧踟躇片刻,终究说了出来,“这些年,薛茵茵仗着她是首辅傅怀德的人,欺行霸市,刻意捣乱,每次有戏迷来,都被她安排的痞子给吓跑,而且我已经没有银子支撑下去了。”
第39章33
这些天齐泰总是以探望冯塘的借口,来到苏白的居住的小院。
苏白只当他是关心下属,毕竟齐泰根本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
而且像指挥使这样的大人物,要什么样的美人会没有?绝对不可能对自己这么个小小的戏子又非分之想的。
那夜在柳茹帧的戏坊内商讨了很久,有两个问题没法解决:一是启动新戏的银子,二是五品以上官员的保荐。
没有银子,新戏的戏服、道具、配乐都是问题。
没有五品以上官员的举荐,再好的戏也不能进宫参与“梨园盛世”的争夺。
苏白正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手里的《聊斋志异》久久未曾翻动。
她眉头轻蹙,有些失神,就连齐泰走到身边都未曾察觉。
“苏姑娘?”
苏白没有什么反应。
齐泰不由加大了声,叫唤道:“苏姑娘?”
“哦,”苏白这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齐大人,陛下恩准冯塘在家静养了吗?”
齐泰点了点头:“陛下准了,不过苏姑娘是否还有别的心事?”
“没有,”苏白抬起头,“大人为何这么问?”
“你手中的书拿倒了。”
苏白看着手中拿反的书,羞得脸通红。
“可是有什么心事?”齐泰坐到了苏白的对面,神情恳切。
“就是,”苏白支吾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我想参加梨园盛世,可惜没人保荐,大人能帮我作保吗?”
齐泰看着苏白真挚的眼神,恨不得立刻答应。
但是他为官多年,自然知道如何拿捏人心。
太容易就答应了,眼前之人就记不住。
“我回去考虑下。”
苏白期盼的神情一顿,点了点头。
“缺银子吗?”
齐泰的耳目遍布京都,自然是知道苏白缺银子,很缺。
苏白摇了摇头:“不缺。”
齐泰笑了笑,看着眼前之人倔强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
不过,她总会向自己开口的。
苏白目送齐泰离去后,突然听到冯塘叫自己。
她走进屋里,却看见冯塘手里捏着银票,递给自己。
苏白没有接,而是有些疑惑地看向冯塘。
“拿着,这几天我听到了你和你师父的谈话。你们要开新戏了,这些钱,就当我借给你的,到时候戏卖座,还给我就好了。”
“这些可是萱怡郡主特意让我留给你的,是将来娶媳妇要用的,切不可这么送人。”
冯塘的将银票抓成一团,他仰天笑了笑。
娶媳妇?
可你之前明明嫁给了我啊!
从前看不起苏白,只觉得她是个视财如命、为了红不择手段的戏子。
现在看来,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十分离谱。
苏白看到冯塘这么难过的样子,又有些心痛。
可自己一直把他当成一个还没有长大的任性孩子。
“我还要去排戏。”苏白躲闪着眼神,快步离去。
吴皎月和柳茹帧再次复出梨园,自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特别是一群老戏迷,他们早就对茵缘戏坊那些低俗献媚的唱段颇有微词。
这次青帧戏坊贴出“新白蛇传”的水墨画,不一会儿门票就一售而空。
而且不止是三日后首演的门票。
为了庆祝当年“白蛇传”的两位花旦复出,这次“新白蛇传”将连唱十天!
柳茹帧看着排队购票的戏迷,不由得热泪盈眶。
青帧戏坊已经破败得太久、太久了!
在姻缘戏坊的夹击下,一场戏下来,只有零星的几个戏迷,她早已不记得这种盛况是多少年前了。
薛茵茵正坐在茵缘戏坊内喝茶,小厮前来禀报,大叫不好,说那青帧戏坊的“白蛇传”让戏迷疯狂,连十日后的票都卖空了!
“那正好,只有把她们送上云端,跌落之时才会将她们摔得粉身碎骨。”
薛茵茵弯起嘴角,倚靠在男人怀里,眼波流露风情万种。
“要不要我找人将她们的戏台拆了?”男人亲昵地在薛茵茵耳旁吹着气。
“猫捉耗子,在拍死耗子前,总要捉弄、捉弄,怀德,你莫要坏了奴家的兴致。”
“好,就依你。”
首辅傅怀德抱着薛茵茵走入内室,传出一阵阵呢喃之声。
夏日的天虽然炎热,但也透着生意盎然的朝气。
大清早,苏白便和红芍在戏台之上唱着新编的“白蛇传”。
苏白是白蛇,红芍是青蛇。
改编后的白蛇传,青白姐妹不再如从前般亲密无间,而是为了许仙刀剑相向。
红芍拿着剑朝着苏白猛刺过来,苏白避闪不及,右臂被划出了个很深的伤口,顿时鲜血直流。
“怎么回事?”柳茹帧冲上戏台,给了红芍一巴掌。
吴皎月则是将苏白带下戏台,亲手给她包扎。
“‘新白蛇传’明日就要上演了,你这手?”柳茹帧欲言又止,咬着牙,叹了口气。
“不碍事的。”苏白笑了笑,仿佛不知疼痛般。
红芍跑到苏白面前,跪了下来,不住地磕着头:“苏白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最近戏台上排练太累,昨夜没睡好,今日又起得早,一时失了神。”
“你快些起来吧,万万别再磕头了。明日就要上台,你若破了相,该如何是好?你且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争取明日一唱而红!”
苏白将满脸是泪的红芍拉了起来,让她下去歇息。
柳茹帧一脸愁容,看向苏白:“你的手还能举剑吗?”
苏白望着天边的早霞,金色早霞的光辉挥洒在她的身上,就像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
她微笑着,全然没有即将出战的激动与紧张。
仿佛胜券在握般,悠然道:“师叔,不必担心。我能不能成为白蛇,并不在于我能否舞剑。”
说罢,苏白起身离去。
“这孩子!”柳茹帧着急得直跺脚。
她怎能不急?青帧戏坊破败多年,这些年来,被茵缘戏坊压得无还手之力。
而且压着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薛茵茵!!!
如今,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城,想着都让人热血沸腾。
柳茹帧握着拳头,身子不住地颤抖。
吴皎月轻轻拍了拍柳茹帧的背:“万事看开,切莫强求。”
柳茹帧看着吴皎月淡然的背影、平缓的脚步,终究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长江后浪推前浪,而自己和师姐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应该看开才是。
怎么自己还像个小丫头般,争强好胜?
想到此处,柳茹帧不由地笑了笑。
大都督府内,古树参天而立。
在这盛夏之内,仿若超然世外,有几分凉意。
肖逸躺在竹椅上,听了番子的禀报之后,眉头轻皱:“齐指挥使竟然想举荐青帧戏坊参与‘梨园盛世’?”
“齐指挥使只是向礼部询问了番举荐流程,还未正式举荐。仿佛在等着什么。”
肖逸笑了笑。
他自是明白,齐泰在等什么,不过是等着苏白去求他,多等一日,便多了一份将来讨价还价的筹码。
可惜,这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转眼便到了“新白蛇传”开演之日。
青帧戏坊的院内人头攒动,大部分是一群上了年纪的戏迷。
他们知道这次虽不是吴皎月、柳茹帧再唱白蛇,但也估摸着她们的爱徒实力不弱,必然能再次感受当年“水漫金山”带来的快感。
苏白在梳妆室内,戴上头面、穿上戏服、陌上胭脂、画好柳眉,闭上眼,泰然自若地等着配乐响起,然后登上戏台。
每次登台前,她都放空自己,与将要扮唱的角儿合二为一。
空气十分安静,苏白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嘭”的一声,柳茹帧推开门,走了进来,大喊:“不好了,红芍不见了。”
苏白睁开眼,看着急着满头是汗的柳茹帧:“先别急,我梳妆前还见到了她。你在这后院都仔细找过了吗?莫不是去茅房了?”
“不在,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可是却见不到人影。”柳茹帧双手不停揉搓着衣裙。
吴皎月站在一旁,眉头轻蹙:“我早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对劲,排练的时候心不在焉。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哦呵呵呵,”薛茵茵的笑声犹如一串铃铛,“你们是在找她吗?”
苏白看向薛茵茵身后的红芍,只见她低着头,双手垂在身边,静默不语。
“你!”柳茹帧指着红芍,气得浑身发抖,“当年,你在路边乞讨,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别忘了,谁给了你一口饭吃。谁,教会了你唱戏!”
红芍咬着牙,抬起头,瞪着柳茹帧,怒喝道:“够了!别再提这些恩情了,这些年,你时不时就提一遍。怎么,给我吃了一口饭,就要我一辈子报答你?师父,你该醒了。这青帧戏坊不再是之前那个门庭若市的当红戏坊,而是一个马上要关门歇业,一个苟延残喘地戏坊罢了。”
柳茹帧突然有些眩晕,苏白连忙起身扶住她。
红芍红着眼,有些癫狂:“跟着你,有什么前途?我五岁登台唱戏,唱了十年,如今还是要给别人做配!凭什么?”
薛茵茵在一旁火上浇油道:“师妹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好的苗子,你非要让她给一个新来的人做配,这要是在我们姻缘戏坊,早就成了鼎鼎有名的花旦了。”
第40章34
苏白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端坐在铜镜前,对镜贴着黄花。
薛茵茵走到苏白身边,脸凑到她的耳边,看着铜镜中的两个丽人,不禁一笑:“真是个美人,可惜今日这出戏,你注定是唱不了。”
苏白放下手中的胭脂,也不搭理薛茵茵。
她穿上白纱戏服,插上木簪。
薛茵茵刚想讥讽青帧戏坊穷酸,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却发现苏白全身没有一处金珠银宝,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仙气。
“你这是扮白蛇还是扮七仙女,这般不伦不类,岂是要把祖师的‘白蛇传’毁了?”薛茵茵眼神微眯,嘴角轻颤。
苏白淡淡扫了薛茵茵一眼:“知道你为什么只能捧些衣不蔽体的粗鄙花旦吗?因为你从未懂过一出戏。”
“在我这里耍什么嘴皮子,老娘我叱咤京都梨园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再说,没了青蛇,我看你今天怎么唱下去!”
薛茵茵被苏白说破了心事,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端庄体面,破口大骂道。
苏白没有理会她,轻身旋转,将水袖舞得飘飘欲仙。
戏台之上的二胡声、琵琶声、唢呐声接连响起,这是大戏开场前的热场。
薛茵茵扬了扬眉,微笑着看着苏白。
柳茹帧和吴皎月已经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她们愤恨地瞪着薛茵茵,这个不择手段的女人,就如蛇蝎一般,轻易摧毁了她们的一切。
她们比谁都明白,这次能来这么多戏迷,完全是当年的余威尚在,也是戏迷们对心中白月光的一次怀念。
如果这次“新白蛇传”失败了,将来再想翻身可就难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一个身着青色纱衣,手执宝剑、带着头面、双眼涂着桃红胭脂的女子踩着细细莲步,走到苏白身前,福身道:“姐姐,该上场了。”
苏白点了点头,昂起头,挥舞着水袖,朝戏台奔去。
柳茹帧一时都傻了,她不知道哪里突然蹦出个青蛇来。
薛茵茵恶狠狠地瞪着红芍,怒喝:“你不是说青帧戏坊只剩下你一个花旦了吗?那苏白不是日日夜夜和你一个人排唱白蛇吗?”
“我,我不知道。”红芍捂着通红的脸,眼中闪烁着泪花。
吴皎月讽刺地笑了笑:“京都最有名的戏坊坊主,竟然使计暗害一个破败戏坊的新人,真是呵护后辈啊。”
“住口!收起你那伪善的笑脸,”薛茵茵指着吴皎月怒骂道,“当年不知你给师父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老人家日日让你唱主角儿,让我做替补。我原先还指望着做个一两年就能出头,没想到一做就做了三年。”
薛茵茵闭上眼,泪珠从眼角滑落:“进门学艺时,我们不分伯仲。可是,当年你唱了三年的‘白蛇传’,已经红遍了大周,而我只是个寂寂无名的替身,是替身!!!”
薛茵茵神色激动,有些站立不稳,扶着个椅子坐了下来。
“所以你毒害了我的嗓子,偷走了师父的曲目,带着大家背叛师门,活生生地把她老人家气病,然后打压她的戏坊,让她在平寒交迫中死去?”吴皎月眼中燃着怒火,双手紧握成拳头。
薛茵茵笑了,她脸色苍白,眼中闪着泪:“我若不为自己谋个前程,恐怕现在还是你的替身,还是见不得人的存在!”
gu903();“你错了,”吴皎月轻声叹道,“师父当年对我说了,你本本分分做了三年的替身,马上要把新戏‘西厢记’的女主崔莺莺给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