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夜不归宿?”一个女眷讥笑道。
“不是,”李芳连忙站出来,大声否认,“昨夜苏梦说见到了‘鬼’,有些害怕,便让苏白和崔欣换了个厢房,然后拉着苏白去和她睡去了。”
“可是,她们现在还没有过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因为我和苏梦的身份低微,分到的厢房在寺院的北边,僻静无人,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吧?”崔欣来回踱步,咬着嘴唇,一副着急的模样让旁人也跟着心急起来。
苏白自从公主府艳压群芳后,便成了京都之中人人议论的焦点。
其中不乏一些嫉恨的,此刻她们听到崔欣的话,不禁有些喜上眉梢,便叫嚷着要去看看,担忧苏白的安慰。
崔欣忍着笑意:“姐妹们,快随我来!”
李芳咬着牙,心里咒骂着崔欣又在设计害人!
崔欣带着浩浩荡荡的女眷,走向北边的厢房。
见到紧锁的房门,便猜测到苏梦可能已经成功得手了。
她上前一步,拍着们:“苏白,苏梦,你们醒了吗?”
“谁啊?别打扰夜睡觉!”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从里面传来。
大家纷纷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有女眷在祈福之时,私会男人,简直罪无可赦,快去请皇后娘娘!”崔欣义正言辞道。
旁边的女官小跑着,便去禀报皇后娘娘。
“这里面应该住着苏白、苏梦两姐妹,怎么会有一个男人,不会二女共侍一夫吧?”一个尖酸刻薄的笑声响起。
“不会的,苏白姐姐平日里犹如九天玄女般高不可攀,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崔欣含着泪,否认着。
她用袖口悄悄擦着泪,实则弯起嘴角轻笑。
按着计划,苏梦应该早就把苏白迷晕,然后逃开,现在跪在佛像前祈福。
现在把苏白捧得越高,到时候大家推开门,看到她衣不蔽体的样子,就会反差越大,摔得越惨。
“可是,你们别忘了,那苏白是个戏子出身,戏子无情,唱了那么久的戏,天天和小生搂搂抱抱,现在成了世家贵女,受不得寂寞,偷腥也是正常的。”一个女眷讽刺完,惹得周胖的人哈哈大笑。
“你们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我看你们是嫉妒我苏白姐姐公主府茶晏得了第一,有本事你们自己也拿个第一试试。再说,这屋子里的还指不定是谁呢。”李芳冷哼了一下。
崔欣心底一抽,心叹那苏梦不会搞砸了吧?
应该不太可能,自己的庶兄崔望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不知糟蹋了多少黄花闺女,昨晚那事应该是小菜一碟。
不过,那迷药的药性怎么那么大?
苏白还没醒来,崔望的演技也着实可以,现在还假装睡着,看来那英国公必须收他做上门女婿了。
崔欣的脸就这样在一阵犹疑一阵自得之中变化起来,直至听到了“皇后娘娘驾到!”一颗悬着的心才堪堪落下。
她望着厢房,心里轻笑:苏白,你害得我爹爹被贬,害得我成为京都的笑柄,现在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真的有人在里面苟且?”傅皇后神色威严,轻声问道。
女眷们鸦雀无声,连忙低着头,不敢言语半分。
“把门给本宫砸开!”
两个侍卫一刀将门劈开,嬷嬷们上前,将床上的一男一女裹上衣服,浇上冷水,按着跪在地上。
女子披头散发,整个人趴在地上,被山中的井水冻得瑟瑟发抖。
她清醒了起来,拨开眼前的头发,望着面前威严的凤冠华服的皇后,惊声道:“姨母!”
崔欣深吸一口气,差点昏了过去,明明应该是苏白,怎么成了苏梦?
“住口,本宫说了多少遍,本宫除了是你的姨母,更是大周的皇后!在外,只能叫本宫皇后!苏梦,你太令本宫失望了,既然在巍峨的万福寺和男人厮混,倘若惹怒了佛祖,降雨不止,这罪责你承担的起吗?”
傅皇后有看向那男子:“你家父是谁?”
“礼部的崔外郎。我是崔府的庶子崔望。”
傅皇后转身,悠悠地看向崔欣。
崔欣“扑通”一声跪下:“皇后娘娘,我什么都不知道,昨夜一晚上,我都在李芳的房里,是苏梦梦到了鬼,害怕,才让我和苏白换了房间。”
“永远不要在本宫面前说谎,你们这些路数,本宫二十年前就在后宫玩腻了。崔欣,本宫不罚你,但是你爹爹未必会饶了你,起来吧。”
傅皇后轻蔑地看了崔欣一眼。
一个嬷嬷带着苏白走了进来:“启禀皇后,奴家找到苏小姐的时候,她正在大雄宝殿祈福。”
苏白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舍妹昨夜夜不能寐,直言梦到了女鬼,我于心不忍,彻夜跪在佛祖面前,为苏梦祈福,为大周祈福,祈求佛祖,保佑舍妹平安,大周子民安康。”
傅皇后坐在凤椅之上,这才仔细地打量着苏白。
眼前之人,一身白衣,头上插着碧簪,有种低调的绝美。
更难得的是那份淡然沉着的气质,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倒有几分相像,全然不似苏梦那么妾室之女。
“你跪着祈福了一夜,苏梦仍被人非礼,到底是你的心不诚,还是佛祖不灵?”伏皇后喝了口茶,轻轻问道。
在场的女眷们大气都不敢喘,听闻傅皇后心狠手辣,声音越轻,代表她的杀心越重,而且抛出这么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看来这次苏白恐难全身而退了。
“都不是。”
“都不是?”傅皇后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
李芳神色担忧,而一旁的崔欣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天助自助者,求佛虽要诚心,但也要人为。就像这次洪水,皇后娘娘带着我们女眷诚心祈福,而陛下带着文武百官诚心治水,方能平安度过天灾。昨夜我虽尽心祈福,但是有好色之徒登堂入室,那便是人祸。天灾,有可为。人祸,不可为。”
苏白一字一顿,全然没有半点惧色。
“那你说,该如何处置地上的一对人呢?”
“倘若是旁人,直接拉出去杖毙也是好的。但苏梦毕竟是我的妹妹,也是皇后的外甥女,臣女觉得不如皇后赐婚,然后将他们婚宴收到的贺礼全部捐给万福寺祈福,这样,也算是两全其美了。”苏白跪在了地上,神色真切。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今日本宫也乏了,你们各自抄抄佛经吧。”傅皇后摸着脑袋退了下去。
崔望连大气也不敢出,披着衣服匆匆下山了。
女眷们觉得索然无味,本意是看着苏白出丑,哪知道竟然碰到苏梦这个庶女丢人,庶女终究是庶女,上不得台面的,各自纷纷离去。
李芳搀扶着苏白起身,也要带她走,突然听到苏梦一声怒喝:“苏白,你停下,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苏白拍了拍李芳的手臂,示意她现在门口等着。
空旷的屋内,只剩下苏梦和苏白两人: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毁我明洁,让我嫁给崔望那种花花公子?”苏梦捏着拳头,整个人不住地抽泣。
她的下身沾满暗色的血,已然凝固。
眼中透着无比的绝望,她从小学习琴棋书画、诗词礼仪,吃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攀得一份好亲事,觅得一个好郎君,如今全都毁了!都毁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我警告过你,不要招惹我,否则我会千倍、百倍地还给你。懂吗?”苏白抓着苏梦的头发,眼中透着无比的狠辣,用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上。
“去,你可以告诉所有人,是我设计害得你。可是,有人会信吗?”苏白俯下身,看着眼睛猩红的苏梦,“你当真觉得皇后不知道吗?她为什么没有处置我,反而逼得你嫁给崔望?因为我是嫡女,你是庶女,她需要英国公的支持,而我才是英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唯一嫡女。”
苏白起身,轻蔑地看了苏梦一眼:“好好准备嫁人吧。听闻那崔望对待女子很有一套,他的外室有□□个,其中不乏生了儿子的。这下可便宜你了,一嫁过去,便有了便宜的儿子,都省得自己生了。”
“苏白!”苏梦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
苏白莞尔一笑,推开门,潇洒离去。
第70章64
64
傅婉儿一夜都在梦魇之中,右眼皮跳个不停。
她做了个梦,梦见寺庙中的女儿被苏白狠狠地掏出了心,苏梦流着血泪,哭喊着向自己求救,明明站在女儿身前,却使不上力,然后苏白当着自己的面,捏爆了女儿的心脏。
血喷了自己一脸,伴随着一声尖叫:“梦儿!”,傅婉儿惊醒,一身冷汗,错愕不已。
她蹒跚着脚步,下了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角已经爬满细纹。
傅婉儿有片刻失神,仿佛人面桃花的少女还是昨日的事情。
自己已经徐娘半老,全部的希望都在苏梦身上,想到此处,傅婉儿不由地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太护着女儿了,以至于到了现在,就在难以独挡一见面。
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来,福了福身:“夫人,老爷让你赶快去大堂,有要事相商。”
傅婉儿手中的眉笔不小心被折断,她深吸了一口气,来不及上妆,让老嬷嬷随意输了个头,便疾步赶往大堂。
英国公苏达见到傅婉儿,脸色铁青。
姬濛扶着苏老夫人站在一旁,寂寞不语。
傅婉儿的心“咯噔”一下,不知那南苑的苏老夫人怎么也出来了。
苏老夫人不是英国公的亲娘,她一般不问世事,除非发生了惊天动地的要紧事,否则她视不会出园的。
“不知老爷传唤妾身,所谓何事?”
“苏梦在寺庙里与男人厮混,皇后下了懿旨,让我们尽快前去!”
苏达的语气很平稳,可傅婉儿知道,眼前这个昔日的杀神,越是愤怒,就越是平静。
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险些晕倒。
“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苏老夫人杵着拐杖愤恨道,“我苏家百年清明,竟被一个庶女毁于一旦。”
“老爷,这不可能,”傅婉儿红着眼,泪水不住地往下流,“你是知道苏梦的,她只喜欢八皇子,做梦都想着做王妃,怎么可能随意私会男子,坏了清白之身呢?”
姬濛看到傅婉儿这样,也于心不忍,劝道:“妹妹,咱们还是赶快去万福寺,在这儿着急也无用。”
傅婉儿连忙点头,一家子人,坐上马车,赶往万福寺。
马车晃晃悠悠,傅婉儿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臂膀,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可是睁开眼,还是富丽堂皇的马车和苏老夫人的怒目而视。
她浑身有些颤抖,纵然心机算计了一生,此刻也无比恐惧。
因为自己输不起了!
苏梦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倘若她的清白没了,下半辈子,自己还有什么指望?人老珠黄的妾室,还能善终吗?
傅婉儿闭上眼,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赶到万福寺,只见傅皇后端庄地坐在上方,而一旁的崔大人早已跪在地上多时。
英国公一家也连忙跪下请罪。
“苏梦和崔望苟且一夜,被众人抓了个现行,就算是本宫想偏袒,也无能为力。可苏梦又一口咬定是被人陷害的,本宫实在难为。”
崔大人抬起头:“如果皇后想要处死犬子,微臣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傅婉儿一听,脸色惨白,心里惊叹:处死,岂不是坐实了私通之罪?
“婉儿,你是苏梦的亲娘,觉得如何?”傅皇后望向傅婉儿,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
傅婉儿连忙磕头:“皇后娘娘,从小到大,我一直照顾你,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不求半点回报。还请看在苏梦的身体里也流着傅家的血的份上,给她一条活路,让她嫁与崔望。”
傅皇后的手紧紧抓着木椅的把手。
这辈子,她最恨那些庶女庶子来攀关系。
嫡庶尊卑,就算是流着同样的血脉,那也是天壤之别!
就算傅怀德成了位及权臣的首辅,也改不掉她身上那份卑微的、低劣的庶出本性。
她知道,这个妹妹一直再替她女儿谋个世家的嫡子,想让她庶出的女儿翻身做正室的妻。
可是,有那么容易吗?
嫁给庶子,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傅皇后突然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意在体内游走。
她笑了笑,转向崔大人:“你可愿意去苏家下聘?”
“我愿意,我愿意!”
傅皇后虽然表示不予追究,可是苏达感觉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于是带着姬濛和苏老夫人,匆匆下山,留着傅婉儿一人在山上接苏梦归家。
苏梦已经被独自安排在厢房,见到阿娘傅婉儿,瞬间泪流满面,扑上去大声哭了起来。
傅婉儿咬着牙,推开苏梦:“快告诉娘,到底怎么了!”
苏梦便把那晚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傅婉儿。
傅婉儿痛苦地闭上眼,拍着额头:“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那苏白为何戴上纱巾出门,原来就是为了和会武功的初桃在关键时刻置换身份。”
苏梦跌坐在木椅上,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
她没想到,苏白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自己上钩!
“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只有嫁给崔望。”傅婉儿冷冷道。
“不!”苏梦用力嘶吼道,“我十年起早贪黑,日夜不眠地学习琴棋书画、诗词礼仪,可不是为了嫁给一个庶子,而且是臭名昭著的庶子!”
“要么死,要么活,你自己选择。”
“不!我要去见皇后,她是我的姨母,一定会帮我的,一定会!”苏梦抓着头发,就要冲出厢房。
“啪!”傅婉儿狠狠地打了苏梦一个巴掌。
“姨母?她是尊贵的傅家嫡长女,从小她就看不起我,把我当成一个婢女,如今她又怎么会帮你,说不定,这件事也是在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发生的。她恨我,恨我那不知廉耻的阿娘,所以,一定也恨着你。”
“所以,你为什么要生下我?又为什么培养我?明明知道我是庶女,是卑贱的。”苏梦突然笑了起来,“阿娘,爹爹也来了吧?可是,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看我,他一定是放弃我了。自从苏白回来后,一切都变了,苏家,已经再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傅婉儿突然感到全身一阵阴冷。
她知道,这会儿,苏梦被摧毁的不只是身体,而是精神上的彻底摧毁,斗志上的彻底毁灭。
傅婉儿紧紧抓着苏梦的肩膀,大声道:“看着我!看着我!”
苏梦眼神涣散,依旧低着头。
傅婉儿把她的头掰正来,一字一顿道:“只有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苏梦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傅婉儿推开门,帮苏梦收拾好衣物,打算离去。
路过一个大槐树时,见到苏白正和其他女眷有说有笑。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害了自己女儿一辈子,怎么能毫无愧疚地谈天说地。
大家看到傅婉儿脸色忟怒,便不再言语。
苏白抬起头,看向傅婉儿,娇柔一笑。
这一笑,像是讽刺,更像是挑衅。
傅婉儿紧紧捏着拳头,这个小贱人,当初就应该斩草除根,在孤独时就应该派杀手解决了,如今野草已经长成了参天巨树,拔不得也动不得。
“苏梦,你就要走了吗?”苏白走上前,表现出有些难过的样子。
“少在这假惺惺,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苏梦大喊。
“不可对苏白无礼!”傅婉儿训斥道,接着笑脸看向苏白,“山中雾大,你也多穿些衣服,苏梦身体有些不适,我先带她回府。”
傅婉儿抓着苏梦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