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妈妈来到贺家的前一晚,亲奶奶曾偷偷告诉他,有了后爸就有后妈,他以后要懂事、要乖乖,日子才好过。
虽然后来爸爸妈妈并没有像奶奶说的那样不喜欢他,相反,对他比对贺川还要好,可贺怀生还是把奶奶的话记在心里了。
他喜欢现在的生活,也喜欢对他无微不至关心的新爸爸,但同时,贺怀生又明白他和贺川是不一样的。
贺川是爸爸的亲儿子,他是妈妈带过来的拖油瓶,即便爸爸现在好像很喜欢很喜欢他,可他们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做纽带,这种喜欢随时都能改变。
小小的贺怀生不知道怎么维持这种喜欢,他就想着,若是他比贺川再再懂事、再再优秀一点儿,那新爸爸是不是就永远喜欢他了。
渐渐的,这种争宠比较变成了讨厌,再演变成打压,而他想要的也更多。
贺川是爸爸的亲儿子又怎样?爸爸最喜欢、最看重的还是他,家里未来的一切还是只能属于他。
贺永年听了贺怀生的话,一点也没迟疑,当下脚尖就转了方向,向林小西家走去。
果然,还没进院子,就听到贺海的大哭声。
小胖子贺海虽然一直都是个爱哭的,但从来都是光打雷不不下雨地干嚎,从没像现在这样只听个音儿就知道哭得很难过、很难过。
王娟如当下就有些受不住,顾不得一旁其他人,提腿就小跑了进去。
然后就听到啊的一声,接着是王娟如的大叫:“海子、海子,你怎么了?”
贺海手捂着额头,看不到具体伤口,只有一团血顺着往下流,因被泪水打晕开,瞧着甚是吓人。
王娟如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这一刻也顾不上质问贺川,只抱起儿子慌乱地查看伤势。
因为小儿子并不是在她期望中来临的,甚至,带着点耻辱,这些年王娟如对贺海一直有所忽略。
可不管怎样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点一点拉扯大,哪会真的不疼。
看着儿子哭得怎么可怜,又不知道具体伤情怎样,王娟如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这哭声四分五裂开来,恨不得以身代之。
后面跟着的贺永年等人,听到王娟如声音,心下就一紧,立刻小跑了进去。
贺海的样子太过吓人,贺永年虽然也看到了一旁站着的贺川,但一时根本顾不上,只有最后面的贺怀生视线久久停在贺川身上。
经过最初的钝痛,后面其实已经麻木,或者说是能接受程度的疼痛,只到底是小孩子,见到有人关心,顿时哭得更大声。
贺永年等人自是又心疼了一番,接着各种安慰、关怀才哄得贺海停止哭泣,乖乖让查看伤口。
只见,贺海白嫩的额头上有一道两厘米长的伤口,伤口许是有些深,还在流血,隐约能看到肉翻出来。
“疼不疼啊?”王娟如顿时心疼得眼泪扑扑直掉。
自从嫁给贺永年后,王娟如日子就过得很顺心。这些年虽说也哭过,但多是在贺永年面前作态假意哭哭的那种,唯二两次真的伤心,一次是……,一次便是现在。
这样的伤口,大人都受不住,更别说是小孩子,海子才五岁啊。
贺奶奶不知从哪弄来一撮蜘蛛网,小心翼翼地给糊在贺海伤口上止血。
看着平时淘气得恨不能上天入地的小孙子,此时哭得恹恹的小可怜样,贺奶奶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想着回去做些什么给补补身子。
“小西,你爷爷呢?”见贺海额头上的血渐渐止住,贺永年松了一口气问林小西。
林爷爷是这附近医术最高明的中医大夫,不仅村子里人生病喜欢找林爷爷,就是县城里都有人慕名过来。
早前,贺永年曾听他爸说过,林家祖上是御医,后来因为一些事对官场看淡才隐居到村子里。
抗战年代,林爷爷还带着贺奶奶出去救死扶伤过,后来还是因为林奶奶被流弹击中去世,林爷爷才带着几岁大的林爸爸再次回到村子里。
“爷爷出去看病了,得傍晚才回来。”见贺海额头上的伤口真的不流血了,林小西一边神奇地看着有些脏兮兮的蜘蛛网,一边回答着贺永年问题。
“等你爷爷回来了,让你爷爷到叔叔家看看海子,”经过王娟如的收拾,贺海小脸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了,贺永年担忧的心这才放下来。
不过与此同时,无边的愤怒也涌了上来——这再淘气,也得有个边啊。
“怎么回事?这伤是怎么来的?”贺永年面无表情地问着贺海。他不介意儿子平日里调皮捣蛋,可前提是能保证自身安全。
贺海被贺永年严厉的声音吓住,连先前因哭得太凶而止不住的抽噎声都突然停住。本能地往王娟如怀里缩了缩,不敢看他爸的眼睛。
这样的表现,让本就在愤怒边缘的贺永年更是愤怒几分,瞪着贺海,更大声地问:“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贺川吃了自己的罐头要打贺川,却不小心撞到桌子。贺海哆了哆嘴,这样的缘由,他根本就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他爸更要揍死他。
他知道他爸一直不喜欢他馋嘴,可忍不住啊。想到这,贺海委屈得又小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快说!”贺永年气得更狠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罐头瓶嗡嗡晃了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滚落到地。
贺海下意识抬眼,看到的就是贺永年面无表情盛怒的黑脸,以及青筋膨胀的有力手臂,顿时吓得抱住了王娟如。
他以为他妈接着会阻止他爸,为他求情,可没有;又小心看了眼奶奶和大哥,他们依旧站在一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下,贺海是真的打心里害怕了。以往他每一次调皮他爸发火时,他妈、他大哥或是他奶都来为他求情,可这次,为什么不一样呢。
脑海里浮现他爸每次拿棍子打贺川的场景,贺海小小的身体抖了抖,然后,眼角无意看到站在一旁的贺川。
“是二哥,都是二哥,二哥推的我,”这一刻,贺海根本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一口气吼完,就把头埋到王娟如怀里。
贺永年闻言,眼睛嗖地看向贺川,同时,抓起桌上的罐头瓶想也没想就砸向贺川。
这一刻,他或许只是想找一个发气口吧。
既然舍不得受伤的小儿子,那剩下的自然是贺川。至于事情真相究竟如何,重要吗?反正事后他会好好耳提面命住小儿子的。
一切,都在电石火花间,根本没给人反应时间。
林小西根本就没料到事态走向会突然转到另一面,只是眨眼间,玻璃瓶如离弦的箭般射向贺川手臂,然后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王娟如怀里的贺海听到声响,抖了下,然后更深地埋在妈妈的怀抱里。不敢看贺永年,也更不敢看贺川。
“你怎么样了?”几步到贺川跟前,林小西看着几乎立即显出青紫和几缕血迹的手臂,怯怯地不敢碰。
她从没亲眼见到这样只信一面之词的贺爸爸了,难道,贺川一直以来过着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虽然她并不知道具体真相是什么,但她相信贺川。哪怕是现在这个很坏、一点也不友好的贺川,也根本不会主动推只有五岁多的贺海——顶多是不理不睬。
贺川没回林小西的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贺永年和贺海。
很好,真的很好。
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冒犯过,他们真是成功引起他的怒气了!
第13章chapter01
冰冷的视线,并没有让贺永年害怕或者后悔,只激起了更多的愤怒:
“怎么,我这个做老子的教训不得你?”
贺永年左右张望了下,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打贺川,可周围都是大件,一时根本寻不到合意的工具。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要教训贺川的心思,没有其他辅助工具,手和脚不也可以的么。上前两步,贺永年挥着有力的手臂要打贺川。
手臂悬空,快要落下来时,贺奶奶终于从刚刚那一砸中回过神来,“你在干什么?事情还没问清你就打人,我和你爸是这么教育的你吗?”
贺奶奶气得呼吸急促,一边拉着贺永年,一边又示意贺川躲一下,同时还不忘询问真相:
“川子,究竟是什么回事,你说出来,奶相信你不会推海子的。”
自家大孙子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她还不知道吗?贺奶奶只叹,儿子被猪油蒙了心,这些年都活到狗肚子里。
贺川依旧没回话,似感觉不到胳膊上的疼痛般,冷冷地看着贺永年。
这一刻的愤怒,让他完全忘记去伪装。他就是他,大夏国的太子、储君,何时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敢对他动手,真是不知死活。
上位者的气势一下子爆发出来,哪怕依附的只是一个十一岁男娃的瘦弱身躯,也忽视不得。
王娟如诧异地看向贺川,眼里明明灭灭的光,是谁也无法捉摸的心思。贺怀生则心头复杂,这还是他记忆里的贺川吗?他何时变得这么、这么……
只有愤怒中的贺永年一无所觉,手被贺奶奶拉着,那就用脚,想一脚踹倒贺川。
愤怒一层叠着一层。一开始,贺永年或许只是想拿贺川出气,可被这桀骜冰冷的眼神盯着、激着,就只剩下不可饶恕的冲劲。
这样的不孝子,早知道今日,当初出生的时候他就应该按到尿壶里呛死。
林小西急急地扯了下贺川,险险避开贺永年的腿。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步,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高兴地吃着美味的梨水罐头呢。
心里面生起害怕,不仅怕愤怒中的贺永年,也怕一声不吭的贺川。
“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拉拉你男人啊,”贺永年是真心要打贺川的,贺奶奶一个人拉不动,不由得就冲着一旁抱着贺海的王娟如吼道。
王娟如恨不得贺永年能多多教训下这小崽子,心里自然是不愿的,只是,这又不符合她人设,加上她也看出贺川有些不对劲,怕生出其他事端,想想便上前拉住贺永年。
“和小孩子较什么劲,他们不听话慢慢教就是了,你这样气坏了自己咋办。”
王娟如对付贺永年自有一套法子,不过几句话功夫,刚刚还恨不得打杀的贺永年就恢复一定理智。
“教?他这桀骜的样子谁教得了?妈,你成天说我偏心这个,偏心那个,现在看到了吧,他这态度我想不偏心都不成?”
贺奶奶也有些被贺川的反常惊到,只是,她是更心疼了,若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川子怎么可能会这样啊。
“你要好好说、好好问,川子会这样吗,好好的一个孩子硬生生被你逼成这样啊。”
说到后面,贺奶奶是哭出声来的,她怎么对得起去世的老伴和川子妈啊。
“川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别怕,奶站在你这边。”
贺川的视线终于肯分出一部分给贺奶奶,只是,对整个事件依旧没有解释的打算。
凭什么要解释?
难道他装了一个多月的原主,就真的当自己是原主,自尊、本性都可以不要了?呵呵,皇家的人从来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想让他对贺永年服软,绝无可能!
从贺川身上找不到出口,贺奶奶又急又气,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倔啊。
“海子,你老实告诉奶奶,到底怎么回事?你二哥他不会无缘无故推你的。”从贺川身上问不出话来,贺奶奶只得把希望放在事件的另一主角上。
贺海闻言就颤抖了一下,他先前就不敢说实话,更别说是现在了。
视线在贺永年、贺奶奶还有贺川身上绕了一圈,最后定在摔得四分五裂的玻璃瓶上。
“哇—哇—,奶奶,海子头痛,海子想睡觉,”贺海大声哭着。
他想回去睡觉,睡着了,做个梦,再醒来,今天的一切就永远过去了吧。就像以前,不管他闯了什么祸,睡一觉,第二天爸爸妈妈就不生气了。
这样子,看着就有问题,贺奶奶表情放柔和,哄着,“海子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海子告诉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奶奶在,没人敢打我们海子的。”
贺海小心翼翼地抬头,他爸还是面无表情很吓人的样子,可一旁的奶奶很温柔,似乎并不怎么生气。
奶奶应该比爸爸大吧,可爸爸真的好凶,贺海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说真话。
“妈,这事都没定呢,你怎么就一心认定是海子撒谎了。川子比海子大六岁,别说这事还不知道咋回事,就真是海子错了,川子做哥哥的,就不能让让海子,照顾照顾海子?”
“我知道姐姐去得早,妈心疼川子没亲妈,可再心疼海子也不是捡来的,是您亲孙子,您不心疼,我这个做妈的还心疼呢。”
海子都伤成这样了,难道还非要把错误都按在海子身上才行?
这老太婆,成天摆着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其实暗里还不是看不上他们母子仨。
“年哥,我们回去吧,川子都伤成这样,你现在追究个缘由有什么用,还不如想着买哪些好东西给我们海子好好补补。”
“而且,林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见着我们这样,多难为情。”王娟如拉着贺永年往外走。
贺永年还在愤怒中,只是,他习惯了什么事都顺着王娟如。此时,虽然心里还不想罢休,但脚步却跟着王娟如一点点向外迈出。
贺怀生看了眼哭得可怜兮兮的弟弟,想了想,弯下腰背起贺海。
兄弟俩临走出大门时,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眼贺川。
贺川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动作,只视线随着贺永年背影,向外不断延伸。
“大哥,我是不是做错了?”没有大人在身边,贺海胆子微微恢复了些,靠近贺怀生耳朵,轻轻地问着。
“嗯,下次再注意点。”
不管做什么,自己都是最重要的,而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川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孩子死倔着干嘛啊。”贺永年能离开,贺奶奶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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