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季仲益甩开门离去了。
季肖白转头看窗外。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了无行人。
他探口气,但是心绪被牵动,他又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阴暗的房间里,透着森冷的寒气。
楼心是被冷醒的。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件空旷的房间内,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像是地下室。
头很痛,仿佛被锐物撞击过一般,但是找不到疼痛的源头。
地下室很大很大,正中昏暗无比的灯光甚至照不到房间的角落。从地上的冰凉湿冷来判断,这里应该依然是南方。
但意识清醒后,恐惧便开始蔓延。
是谁把她抓过来的?这里是哪里?对方想要知道什么?是不是和赵栩季肖白有关?什么时候会出现?她会遭遇什么?楼镜有没有事……
独处的陌生环境往往很轻易就能给人恐惧感,因为被困者会胡思乱想,在心理上变得濒临崩溃。
这个时候,楼心偏偏想起了赵栩。如果他处于这样的处境,他会怎么做?
然后,脑海中赵栩的高大身影如强心剂一般让她冷静了下来,她站了起来,沿着密室观察四周环境。
果然,什么东西都没有,甚至连门都没摸到。
她背着光,刚靠着墙角蹲下一会儿,远处墙壁边就传来一阵机械的电子声,大概是门开了。
楼心的心瞬间狂跳,猛然转身。
紧接着,轻快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伴随着一句发音正宗的英语:
“Hello,gorgeouslady~”
那人走到灯光下,楼心立即往后退了一大步。
——是楼心在地铁站见到的那张脸,那个金发碧眼的白人。
他微笑着背着双手,有一种领导视察下级的滑稽感。
他靠近楼心,用标准的普通话道:“还记得我吗?”
楼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猛地掐住脖子惯到墙壁上,后脑在墙上一撞,生生地疼。
男人像在地铁站壁咚时那样撑着墙,近距离看着她。不过不同的是,上次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是花,而这一次是脖子。
他笑着道:“我可做了你十秒钟的男朋友呢。”
楼心拼命挣扎,后来似乎没了力气。男人手惊讶地一松,楼心却忽然趁机狠狠去踢他的裆部。
男人猝不及防遭到重创,立刻委顿在地舒缓。楼心立即拿出手里的东西,颤抖着往那人的脖颈处扎去。
“Bitch!”男人顿时因为剧痛暴怒。
但是楼心低估了男人的力量,而且她力气太小刺歪了,这点痛并不止于让他死。男人扯下脖子上的东西一看,那是一根钉子,是楼心沿着房间角落搜寻时找到的东西。
男人用英文不知道吼了一句什么,他捂住伤口,很快就追上了楼心,一下就把她踹倒在地上。
他目露凶光,拿着那枚钉子就要往她的脖子上刺下去。
“住手。”
一道幽冷而又有些阴柔的声音打断了他,分辨不清是男声还是女声。
他立刻起身,扔掉了那枚钉子,恼怒地看向来人。
那人语调诡异,似乎压抑着狂喜:“杀了她,我怎么找到我的Flex呢?”
楼心强忍着疼痛睁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整个人暴戾可怖。
楼心并不能看清全脸,但是一眼就能看到他脸上的一道狰狞的疤痕。
从脖颈蔓延至脸颊。
第24章消沉
“你好啊,楼心女士,很高兴见到你。”
男人眼角含笑,可是楼心只觉得这个人比那个白人更加危险。
楼心从地上坐起来,“你是谁?”
“哈哈哈哈,你真是位勇敢的女士。”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他走到楼心面前蹲下,然后又像瞬间换了一张脸似的,语气阴柔怪异,有一种十分刻意的绅士,“居然问我的名字,好啊,我告诉你好了,你可以叫我科莫多。”
科莫多巨蜥,又称科莫多龙。地球上现存动物中唯一被称作龙的动物,是最大的蜥蜴物种,尖牙上有剧毒,如果被它咬上一口,过不久就会毒发身亡,必死无疑。
很明显,这个人非常危险。
楼心条件反射地想后退,但是科莫多却笑着往前逼近了一点,与生俱来的直觉反而让她不敢动了。
但这一举动让她看清了科莫多的脸。
该怎样来形容那张脸呢?她穷尽所知道的所有词汇也无法完整描述那张脸。
那张脸三十多岁的样子,五官并不丑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匀称好看,如果精心护理且没有那道伤疤的话也会是一张很吸引人的面孔。但是这张脸的表情上杂糅了太多不伦不类的东西,过于阴柔、过于阴险、过于恶心、过于虚伪,那双眼睛里的杀意和玩味令人骇然,一看到那双眼睛就知道这是一个蔑视生命的人。
他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蝼蚁。
科莫多笑笑,“请你来,是因为我想知道拜托你帮我查一下两个人的下落。”
楼心感觉胸腔里砰砰跳动,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颤了起来:“谁?”
“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指的是谁。但是,既然你装作不知道我就配合你好了。”科莫多站起身来,拿出一把小刀,用食指轻轻擦拭了一下刀身,“季肖白和Flex。”
“Flex?”
“哦,我想起来了,他自己好像也把这个名字忘了,自然你也是不知道他的这个名字的。他还有很多个名字,其中最常用的那个叫做赵栩。”
楼心感到恐惧正一点一点侵蚀她。
“忘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人就是季肖白和赵栩两个人之间产生误会的根源,难道他曾经对赵栩做过什么?
她忽然有些害怕知道从眼前这个人口中知道与赵栩有关的事情了,因为他说的越多,可能就代表着赵栩经历过的越惨。
“在想什么?在想他吗?”科莫多忽然蹲下身用刀轻轻挑起了楼心的下巴,他脸上带笑,可那道疤却狰狞无比。
“是又……”
楼心觉得这个人好恶心,想说“是又怎么样”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疯狂打倒在了地上。
然后科莫多紧接着又重重地踹了她好几脚,脸上始终带着狰狞的笑。
“你凭什么想他?!!他是我的所有物!你凭什么想他!女人,低级!你配吗?你不过是他的工具人而已!”
他一边狂踹,一边大声地叫骂。
被叫作A的男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站在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科莫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痛苦的楼心,笑着怒骂道:“你不过是有一点技术才华而已,你是女人,不配被他喜欢。他只是再利用你而已。”
楼心咳了几声:“呵呵呵……他才不是那种人,他尊重每一个人。”
“那你追了他那么久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功?反而一直替他卖命,嗯?”科莫多慢慢地嚼了嚼嘴唇,把刀柄划在楼心的脸上晃悠。
“因为他有喜欢的人啊。”楼心说着,一边看科莫多的表情,果然科莫多的表情越来越狂躁,眼底的怒仿佛可以烧掉整个冰冷的地下室。于是她故意刺激她,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赵栩究竟是否真得深爱过季肖白。
“季肖白,你知道吗?他喜欢季肖白,他唯一爱着的人。”
科莫多的脸骤然一冷,“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交往过?”
楼心也跟着笑,“哈哈……你不知道么?他们高中时就在一起了啊,他们是情侣啊。”
科莫多猛地攥起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你个臭娘们儿,你骗我!我再次遇到他时他还是个直男!他说他讨厌gay!”
楼心被提起来,撞得满脸是血。她只是嘲讽地笑笑,忽然她感觉自己并没有那么害怕了。
“……呵呵呵呵。”
“很好,很好!”科莫多扔掉了刀,开始鼓掌,“季肖白是吧?非常好!”
他摩擦着双掌,表情病态,不住地神经质地点头:“我会毁掉他的。”
然后他转身看向白人男子:“A,接下来交给你了。”
科莫多觉得不够,又转回来看着楼心咬牙切齿道:“恭喜你楼心女士,你成功刺激到我了。接下来你会被催眠,然后你会在生命耗尽之前替我们找到季肖白和赵栩的下落,你的智慧将继续发挥价值,真是伟大的女性。”
他还觉得不解气,继续道:“至于完事之后嘛……A,你不是很气愤她用钉子伤了你的脖子吗?那我们就用同样的方法来送她离开好了。”他深情地注视楼心,眼神装得怜悯,“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时究竟有多痛呢,真是令人愉悦啊。”
说完,他离开了密室。
藏在半明半暗的人走了过来,步伐缓慢,他俯视着楼心,只说了一句话:
“非常抱歉,好好睡一觉吧,下辈子醒来,喜欢上的人一定是一个直男。”
她不知道他拿出了什么东西,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这就要死了吗?居然如此可笑。
赵栩你这个大混蛋啊……
这一次,你欠老娘的几顿饭是还不清了。
至于阿镜,不能继续保护你了,未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希望下辈子……喜欢上的会是一个直男吧。
12月11日。
网络上一条消息开始疯传,说明盛集团暗地里从事多起不法事件,集团公子季肖白利用自身网络信息技术涉嫌盗取多家集团公司及旗下客户重要信息,并进行非法买卖。
很快,还有人扒出了他的童年经历,说他童年不幸导致性格阴郁、乖戾多变。
——这样的人,是最符合人们所想象的犯罪精英的。
公安开始针对集团展开调查,但并无切实证据。但这在媒体眼中,很快就演变成了钱权交易的阴谋论。
几乎是同一时间,各大舆论平台疯狂刷新对明盛集团的负面印象,公司旗下所有产品销量暴跌。
季肖白裹在毯子里,面前的药粥还冒着热气。
“少爷,接下来怎么办?”李把消息陈述给季肖白,低着头问。
季肖白看了一眼电脑,被无数黑客同时攻击,但他没有心情处理,只是漠然道:“科莫多的组织很庞大,钱财人力都不缺,整个东南亚都有他的一席之地。他找我们找了这么久,这一次是有备而来,赢不了。”
李在见到季肖白的时候就被惊到了,他从未在他的眼底见到过这样消沉的神色。
他有些不忍:“少爷,恕我直言,您不应该这样消沉。”
季肖白却问:“我让你们办的事办好了吗?”
李眼神暗了暗,还是答道:“是,我们一直派人秘密保护着他,绝对机密,他们几个人都是足够有实力、绝对忠诚的人。”
“扎克利呢?回了美国还没回来?”
“是。”
“嗯,好,我知道了,下去吧。”
“少爷……”
“我想安静一下。”
李没有再说话,离开时带上了门,房间又回到了沉沉的黑暗中。
关于季肖白和赵栩的过去,他是听陈伯说的,再后来从扎克利那里得到进一步佐证。
他原以为,季肖白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如果爱一个人就会把他一直困在身边。在他的预想里,赵栩会被季肖白一直困在身边,直到他恢复记忆决定去留,或者囚禁到死为止。
但是他没想过,他居然会主动放他离开,然后消沉如此——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失去赵栩,就像是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了一部分。
……
之后,季肖白没有再管集团的事务,全部交给了季仲益去处理。
入了隆冬之后,他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睡觉,但是夜里会梦见赵栩,梦见年少时他被自己在星空下抱了起来。
可是一翻身,梦就醒了。
有一次,他又梦见他。
满身是伤,带着恨意看着他,淡淡地嘲讽,“季肖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他在梦里惊醒,发了疯一样地想他。
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还记得他吗?或者还恨他吗?
他让去秘密保护的人不必告诉他详细的所在地,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他,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搅乱他的生活了。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远离危险,平淡地生活下去,继续保有他所珍视的正义与热忱。
这一次才是真的失去了。
再次相逢仍然没有爱上他,也仍然没能想起他,甚至一点印象也没有。
痴狂起来时,想把他困在身边却适得其反。
他等了九年的初恋啊,他的第一任男友,就这样再也回不去了。
季肖白感到喘不过气,他屏退了所有下人,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开车去了北方——壶章市。
他在北山高中运动场的观众席上坐了一下午,看人来人往,只觉得都是年轻时的自己和赵栩。
球场上,那年夏天,赵栩曾经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可惜后来他甚至没有认出来。
造化弄人……
知道天色很晚时,季肖白才低低地咳嗽着开车回了酒店。
他很疲惫,忽然想起了和赵栩在高原的酒店时的场景,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那时,他对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呢?如果他没有强行把他囚禁在自己身边,他有没有可能再次爱上自己呢?
但是都不重要了。赵栩再也不会出现了。
gu903();他拿出房卡,关上门。开灯的同时,数只枪同时指着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