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潮流般涌向了赛车场,场内一片尖叫喝彩。某个时刻,太阳被云遮住,周遭骤然陷入昏暗,恍若末日。
周围寥寥几片阴凉处坐着几位有身份的人,像是正在为这场比赛下注。
云很快散了,
苏清又逆着光望向场上。
那小孩换了身赛车服,飒意嚣张。
他望过来的眼瞳很黑,像是装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湖,里面浸满了冰冷凶戾的情绪。这情绪生生逼退了周遭的灼热,让人心生惧意。
“这次的比赛路线是S级难度,上次挑战这个难度的赛车手因为技术不够,翻车掉进崖底,死了。”旁边有人小声议论:“这么多年也没给那条路加安全防护,几年风吹雨打,估摸着只会更危险。”
“那个富二代手下正好有个世界级获奖的专业赛车手,对付这种难度都算勉强。但是像钟小少爷那种业余爱好者,这次肯定是要折了。”
“说不定都不用等比赛结束,”
苏清听着这些话,从外套兜里摸出一枚硬币,在指间来回翻转、
“他死在路上的概率更大。”
作者有话要说:小朋友日常暴躁
第17章赌命
赛车道上每一百米处都会有个摄像头,在每个拐角处也会安置。会有人密切关注赛车手的动向,尽最大可能在意外发生之前做出警醒。
“他们开那么快,谁能猜到他们会不会在下个拐角处翻车?”负责这项工作的专业人员是个秃头,正瘫在沙发上喝茶,“况且今天这条路太危险了。”
他话没说完,便听见有人敲门。
秃头把电话挂了,冲着门吆喝一声:“没锁门!进来!”
苏清推门进屋,把门反锁。
来这地方的也有不少财大气粗穿名牌的,秃头见怪不怪,但他很少见气质这么绅士斯文的漂亮男人,跟这混乱喧杂的地方简直格格不入。
秃头愣着起身,“先生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苏清柔声请求:“可以让我在这里观看比赛全程吗?”
秃头有些为难,“不行啊先生,比赛期间不允许无关人员呆在监控室里。”
苏清央求似的望着他,“我什么都不做,麻烦您了。”
秃头咬紧牙关,“不行!”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秃头硬着头皮站起来,准备采取强制手段请这位先生离开,可是还没等他走近几步,刚要抬头,却突然被一股巧劲儿拽住了手腕。
他眼里那个谈吐温和的绅士正拿着根麻绳,面无表情的拴牢了他的手腕。又从兜里掏出一方绸缎,稳准狠的塞进了他嘴里。
秃头疯狂挣扎:“咦呜啊哦咦呜!”
“委屈您了。”苏清仍旧用很抱歉的眼神望着他,然后毫不留情的用手刀砸向他的颈侧。秃头只觉得浑身一震,紧接着便不受控制的昏了过去。
同时,广播里响起播音员的声音:
“赛车手A号:国际银奖获得者陆风,赢率百分之七十。赛车手B号:赛车场一级业余赛车手钟烈,赢率百分之三十。本次赛车挑战跑道难度为S级!现在具体比赛开始仅剩下十秒钟时间!”
苏清把那秃头扔到沙发上,自己坐在了电脑屏幕面前,盯着画面里的深蓝色赛车。
从广播里传出嘈杂声响:
“三!二!一!”
嘭——
枪声响起时带起的声波仿佛能透过屏幕波及过来,屏幕那边,赛车场上的看客因为这一声枪响彻底沸腾!
苏清眼神不移的盯着那辆车,手里依旧拨弄着那枚硬币。他看着那辆车灵巧的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每次都同生死线差之毫厘。
小朋友本事不大,胆子不小。
他这么想,又有些出神。
播报员实时播报赛况:
“目前仍是A号领先三十米!A号不愧是国际级赛车的银奖获得者,节奏稳且快。但是B号的钟少爷就很悬了,几次拐角都差点翻下去!”
“下一个拐角就是本跑道难度最高的一处了!大家都知道,几年前有个赛车手因为没把握好速度翻车跌路悬崖意外死亡,就是在这个拐角!”
苏清一怔,硬币从指缝滑下来。
他抬手托住脸,久久不移的视线终于动了分寸,移到了那处拐角,旁边是非常陡峭的悬崖,跌下去就不会有命。
苏清又想,这人是一直都这样吗?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咦?B号突然开始加速?”负责播报实况的人员显然有些发懵,“钟少爷开始加速了,可是前面就是拐角啊!拐角处的宽度只能容下一辆车通过!”
钟烈这是疯了吗?
原本沸腾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只传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苏清啧了一声,低头打量着屏幕控制板,眼见两辆车越来越近,他毫不犹豫按下一个按钮,扣上耳机,接入了赛车内的通讯。
“小朋友,”他轻声问:“你玩够了吗?”
话麦另端的急促呼吸停了一瞬,
“苏清?”
苏清说:“前方拐角处的宽度只能容许一辆赛车以均匀速度平稳行驶。小朋友,你有多大概率保证对方会让路?”
钟烈的车依旧在疯狂加速,已经和另一辆车持平不下。
苏清重新抬起眼,盯着那辆车,他在等待对方的回答,虽然他只能听见那小孩又急又重的呼吸,和偶尔极其痛苦的闷哼声。
播报员喊:“再不让路就要翻车了!快点!别闹出人命!”
两辆车即将并行过拐角时,人群中静得可怕,众人似乎都被这一幕吓到失声,惊恐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下秒就会发生那可怕一幕。
播报员又喊:“让路!”
苏清瞳孔猛地剧烈收缩,自始至终平稳的呼吸在霎时间乱得一塌糊涂。
他看见那辆深蓝色赛车再次从生死线上擦边划过。对手终究还是让了路,两辆车身剧烈摩擦产生刺目星火,钟烈借此机会反超而过,遥遥领先。
苏清握着话麦,紧抿住唇。
大概过了很久,他看见钟烈的车停在终点线上,车身上到处都是惨烈狼狈的划痕。钟烈没下车,他也没摘耳麦。
“概率是百分之零。”
耳麦那边的坏小孩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还漫不经心添上一句:
“但是我赢了。”
比赛结束时已经有了要下雨的迹象,等钟烈从车上下来时,阴沉的云重重压下来,细而密的雨丝淅淅沥沥,渲染出一片朦胧萧条。
他没管周围人群发了疯似的欢呼和呐喊,摘下头盔。雨丝很快淋湿了他的发,乌黑发丝黏在额头上,衬得他细长冷冽的眉眼愈发锋利。
“你特么放水??我给你钱是让你放水的?你好歹也算是个国际上获过奖的,还比不过个业余的毛小子??”从过道里传出男人愤怒的质问。
钟烈低头往前走,顺手拎了旁边夹子上的一根铁棍。
“我本来也没把命卖给你,不就是个比赛?大不了我不要钱。我只是想赚个外快而已。”另外一个男声解释道:“况且那小子有多疯,你又不是没看见?”
钟烈转过拐角,随意往墙上一靠,用手里铁棍敲了敲头顶的白炽灯。
灯光被他敲得晃来晃去,整个狭长通道随之忽明忽暗。
“你们好,”
富二代和他手下的那个国际赛车手齐齐转过头看他。
“我是来要东西的。”钟烈看着那个富二代,晃了晃手里的铁棍,“还记得吧?比赛之前说的什么?”
富二代面色刷的煞白,他慌张看了圈四周,这才发现保镖都不在自己身边,干脆直接扯着身边的赛车手,说:“跟你比赛的是他!你找他!”
赛车手瞪大眼睛看着他。
钟烈说:“这事跟他没关系。”
富二代讪笑了下,“钟少爷,我父亲跟你父亲还做过生意,咱们都是一路人,这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太僵了也不好!”富二代都快哭了,“不用这么认真!”
他这话多合适啊!
又套了近乎!又求了饶!
可面前这位钟少爷却像是受了刺激,眼底倏的漫上血色,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用铁棍狠狠砸了下腿!
这一下正中膝盖。富二代连跪都没跪成,抱着腿在地上来回打滚。嚎着喊了一堆求饶的话:“钟大少爷!呜呜呜呜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谁要你的狗命,”
钟烈冷笑道:“我嫌脏。”
富二代脸色变了变,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又被钟烈一棍子砸了另外条腿,再次扑通一下跪到地上。钟烈像是在故意玩弄他,这让他觉得犹如受辱!
“钟烈!你不要太过分!”富二代瞪着眼看他,“你爸有没有教过你不能侮辱别人的尊严?!你有没有教养!”
抵在他肩膀上的铁棍猛地用力,发出一阵骨骼碎裂的清脆声,他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愈发怨恨的瞪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还嫌我脏?呵!你才是最脏最恶心的那个!”这人估计是被逼疯了,破罐子破摔的骂道:“你爹在外面睡了多少人你知道吗!男的女的都有!光我就认识好几个!你猜猜你是你爹跟哪个野女人生下来的野种?啊?!”
钟烈依旧用铁棍顶着他,
他面色未变,但呼吸渐渐抖得厉害,极力抑制着什么。
“你妈身体不好,是不是被你爹染了什么病?你妈她——”
他还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就被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刺激到失声。
他张大嘴,疼得快要失去意识,也看不清钟烈对他做了什么,只能依稀听见钟烈说:“我送你个礼物。”
“你应该还不知道,你父亲正在贩卖毒品,赚了不少钱。而我恰巧知道买家信息,稍微动点心思就能找到证据。”
这话比刀子还管用,一字一字生生剐掉他心上的肉。
“你说,卖多少毒品才会判死刑?”
从监控室里出来后,苏清直接出了赛车场。他把车停在赛车场门口,耐心等待着钟烈出现。
人群逐渐散去,原本淅沥的小雨也变成了铺天盖地倾洒下来的架势。
苏清看了十分钟商业新闻,没等到人,又戴上蓝牙耳机,给警察局打了个电话。他那个哥哥已经蹲了三天的局子,不知道有没有变得聪明一点。
电话很快被接通,“哪位?”
“你好,打扰了。”苏清客气道:“我是苏清,麻烦帮我接一下苏执望,我有些话跟他讲,只需要五分钟。”
电话很快被交给了苏执望,苏执望对他一如既往的反感态度:“有事?”
“是有点事。”苏清笑了笑,“有点关于谭谧的事,我觉得你应该很感兴趣。”
说话时,他把手机页面跳转到了娱乐新闻。今天刚爆出一则有关谭谧的八卦,在网上引起了不小轰动。
苏执望嘴硬,装得不在意:“有关谭谧的事?我为什么要感兴趣?”
苏清:“你听一听,万一感兴趣呢?八卦里说谭谧跟一个男人玩车震,还被拍到他跟那个男人在车上相拥的照片。”
对面默了一瞬,“只是八卦。”
“是啊,只是八卦。”苏清装得委屈,“可是我觉得那个男人很像钟先生,哥,你要不要也看下?毕竟钟先生领口的别针是私人订制,不可能有第二个。”
作者有话要说:渣攻即将迎来第二顶绿帽
第18章梦境
凌晨一点半。
雨势滂泼。
钟烈在赛车场喝了点酒。
他拎着啤酒瓶走出赛车场,被雨淋散了几分醉意,眯起眼扫视周围,没看见一个路灯,这里是郊区,他根本不可能在这里打到车。
正想着,他看见一辆车打了双闪。
钟烈认出了那是谁的车,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那辆车又打了几遍双闪,他才慢吞吞走过去,抬手敲车窗。
苏清打开车门,偏头望向这个喝了酒的小孩。
明明是比赛的赢家,可狼狈的却像是被一群人追着打了三条街,浑身衣服都被泥泞沾染。他跨腿坐进来时,苏清还眼尖的看见他膝盖上破了一大块皮。
他打开车里的暖气,问:“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钟烈紧抿着唇,看也不看他一眼。
苏清:“怎么不说话?”
热气从头顶暖烘烘的飘下来,钟烈突然觉得脑袋很晕很重,压了许久的醉意在默不作声的时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防不胜防。
苏清看见这小孩耷拉着脑袋半晌,又在某个瞬间突然抬起头,
钟烈问:“有烟吗?”
他像只小兽似的急躁起来,茫然的四处寻找,最后逮住了几张浅棕色的手帕纸,随便卷了卷,又要找打火机来点。
苏清夺过他手里的纸,“这不是烟。”
被夺了纸的小孩莫名其妙的开始发脾气,“放屁!这怎么不是烟?你是谁啊?怎么连根烟都不借我?”
苏清觉得好笑,这小孩醉了以后还挺可爱。
他饶有趣味的打量着,看他突然又丧头丧脑的蔫儿巴下来,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咕哝道:“我连根烟都不配抽。”
苏清眯了下眼。
“他们说的没错,确实很脏。”钟烈歪头枕在胳膊上,自嘲似的笑了笑,“那些都是事实,我又堵不住别人的嘴。”
“我住过的地方,可能都被人睡过,也许沾过某个男人的精·液,也许是其他更恶心的东西。那要看钟虚仁喜欢哪一种了,这几年他喜欢男人。”
他像是在笑,又带着哭腔,仿佛经历着什么巨大折磨。
车里的昏暗暖光打在他眼上,映出他眼侧很浅淡的一条泪痕,他还在胡言乱语:“我特别想住个干净点的地方,如果暖和就更好了。”
意识昏沉间,他又看到了,
看见他父亲和别的男人纠缠在一起,隐晦肮脏的画面无比生动。
看见他母亲狰狞着面容,歇斯底里的哭嚎喊叫;看见他父母在阳台上摔碎瓷碗,毫不留情面的大打出手。
他还看见他母亲躺在太平间,脸色惨白得毫无生气,
医生告诉他说母亲是因为救治不及时去世的,仅仅因为缺了一个签名。
他没再出声,也哭不出来,只沉默忍耐着心口刀绞般的痛。这就是他的家庭,他能有什么办法?这么肮脏虚伪,他该怎么洗?洗的掉吗?
“是不是觉得冷?”耳边有个温柔的嗓音低声哄他:“这样有没有暖和一点?小朋友,听话,先把湿衣服脱了。”
钟烈强撑着抬起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