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看来,她已经开始从荀狗的阴影中走出来,尽管还没完全脱离,但已经越来越往好的方向走了。
她刚才甚至还能反问他害怕什么,显然已经不需要他再小心翼翼地守着,也能自己一个人进入梦境。
可即使现在没了那理直气壮的理由,他也厚着脸皮赖着不想走了。
他承认的,他最开始确实没动什么歪心思的,但现在他就是想粘着小公主,守着她长开,然后看准机会把她叼走。
他是狼,天生的狩猎者,本性如此。
重锐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毫无心理压力地开演,惆怅地轻叹了一声:“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重锐就不该有害怕的时候?”
这个“也”字用得十分巧妙,谢锦依本来还在纠结,一听到他这么说,微微一愣,然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连忙道:“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
她看到了刚才重锐脸上失落,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还是看到了。
谢锦依心里顿时十分愧疚,重锐是天机铁骑的主帅,外面都在传他嗜血暴戾,人人惧怕,是各国民间用来小儿止哭的鬼故事,可重生以来一直陪着她的人,是他。
她明明知道,他跟外面传的是不一样的,可她竟然也觉得,强悍如他,应该只有别人怕他的份,哪里轮得到他怕别人。
他陪着她,从来都没骗过她,现在不过是偶尔反过来一次希望她陪着他,她竟然在犹豫。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重锐呢?谢锦依一时间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
重锐笑了笑,站了起来,朝谢锦依道:“夜深了,殿下早些休息。”
他喊她殿下。
谢锦依更后悔了,觉得重锐一定是心寒了,所以他才用这么生疏的称呼。
重锐转过身,正要朝往房门走去,谢锦依手比脑子快,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已经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别……”
重锐背对着她,不由自主地翘了翘唇角,又飞快地压了下去。他配合地顿了顿脚步,微微偏过头,看到小姑娘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脚尖正紧张地互相抵着。
“嗯?”他声音低缓,尾音轻扬,像溪底缓慢流动的白沙,沉稳又干净。
也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那钩子般的尾音,谢锦依脸上发烫,声音像小奶猫一样细软:“你别走呀……我又没说要你走……”
如果她现在抬起头来,就可以看到重锐脸上那奸计得逞的笑意。
重锐明知故问:“那我今晚可以留下吗?”
谢锦依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她让花铃进来把剩下的甜汤收走,花铃领着侍女们进来收拾一番后,又伺候她漱口,见重锐还在,极有眼色地什么也没问,安静地退了出去。
谢锦依爬到床上躺下,拉高被子,连鼻子嘴巴都挡住了,只露出双眼以上,看着仍站着的重锐道:“该睡觉了,你去吹蜡烛。”
重锐笑着点了点头,把蜡烛吹灭了。
房间内顿时暗了下来,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一切都只剩下了个模糊的轮廓。
他往榻边走去,坐在了下面的踏脚处,谢锦依这才想起漏了个事情,低声惊呼:“我忘了让花铃给你拿被子!”
“没事,”重锐低声道,“我不冷。”
谢锦依身体一向不怎么好,房间里烤着炭火,依然要盖着厚厚的被子,但重锐坚持不用拿,她只得道:“那……那好吧……”
重锐身材高大,缩手缩脚地窝在床头,看起来就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谢锦依躺着软厚的褥子,枕着松软的枕头,盖着厚厚的被子,再看看重锐那模糊的身影,想起他平时对自己的照顾,根本不可能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睡觉。
她只小小地纠结了一番,往里面退了退,让出了半张床:“重锐,要不你还是上来睡吧。”
重锐“唔”了一声,听起来十分犹豫。
谢锦依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
重锐咳了一下:“那你睡觉的时候不要打我。”
谢锦依:???
她有点不高兴了:“我为什么会打你,因为你太讨厌吗?”
重锐的声音里带了些尴尬:“花铃说你睡觉的时候踢被子的。”
谢锦依一下子就不吭声了。
她也知道自己睡姿有一点点不太好。
正常来说,生在皇室,作为天之娇女,举手投足,言语体态,她都应该是贵族女子的典范才是,睡姿自然也是要优雅的。
然而,在谢锦依很小的时候,她的父皇母后就已经不在了。她的皇兄谢云贺既当爹又当娘,照顾她和皇弟。
谢云贺上朝时被一群大臣围绕,下朝时还得安抚整天闹着要找母后的弟弟妹妹,可他自己那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晚上还得两头跑去哄弟弟妹妹睡觉。
因为心疼谢锦依,所以谢云贺也从不约束她,没让宫人给她矫正睡姿,于是踢被子的坏习惯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谢锦依有点恼羞成怒,重锐已经听到了她提气的声音,眼看着下一瞬就要爆发了,他更快速地“啊”了一声,比她先一步开口:“我好害怕,太可怕了,简直一闭上眼就怕得不行。”
谢锦依:“……”
她一口气卡住喉中,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皇兄。
小时候的谢锦依其实是非常闹腾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要是让现在的她去哄小时候的自己,她可能会直接将自己扔出门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呼了出来,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要像皇兄一样心怀怜爱,像皇兄一样温柔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