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不跪不拜,这一幕落入了其他亲戚眼中,就是不孝不敬!
刘翠华的女婿宋老四一把拉过了景宁,吼了一声:“送母亲上路!”说着,就把景宁的头重重摁到了地上。砰地一声闷响,林玲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娇嫩的皮肤磕在了水泥砖头上,额头上传来一阵阵钝痛。
该死的,她不禁吐槽道:这人手劲儿真大啊,莫非是想把她磕傻了?!
这一跪以后,景宁的回忆浩浩荡荡地袭了过来。
刘翠华的丈夫本是附近采矿厂的工人,30岁上头就因意外去世了。刘翠华中年丧夫以后没有再嫁,她这一生一共就两个孩子,大儿子胡连宝,小女儿胡连娣。还收养了一个孤儿,就是今年刚满17岁的刘景宁。
十天前,刘翠华因为中风住进了县里的医院,老人家的情况十分危险,一个17岁的孩子根本没法顶事,医生立即通知了刘翠华的儿子和女儿。
胡连宝长期在广州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一次,这次母亲的病情严重,他不得不赶了回来。而胡连娣已经嫁到江西二十多年了,期间只回来过老家三次。听说母亲不行了,她也就和丈夫一同赶了回来。
胡连宝,胡连娣刚刚赶到老家之后不久,刘翠华的病情出现了转机。
老人家的求生意志很强烈,经过几天的深度昏迷以后很快就恢复了清醒,甚至能够拉着多年未见的女儿的手拉拉家常了。
本来,刘翠华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说是再过两天就能够出院了,景宁就帮奶奶准备回家的事宜。
但就在三天前,老太太人忽然在夜里没了。医生大早上查房的时候,人都已经凉透了。
医院给出的诊断是:中风,心梗,属于正常死亡的范畴。
于是老太太的儿子,女儿,就把母亲接了回来,打算按照风俗停灵三天以后,就送上山,把老太太和老太爷葬在一处。
眼前的“胡连娣”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我的亲娘啊,你走好呦,女儿送您上路喽!我的亲娘哎,你受苦喽,你这一辈子太辛苦喽!”
邻居王二婶,孙大婶都过来扶起了她:“大妹子,别难过了,你下头还有一个小哥,老太太这一走,小哥就要全靠你带喽!”
胡连娣哭的更是泣不成声:“小哥奶奶她这一走,小哥以后也没得人疼喽!”
“哇——!”地一声,胡连娣五岁的儿子小宝儿也哭了起来,小孩这一哭,带动的其他亲戚也都哭了,整个场面是水做的,大家都哭成了水做的人。
是不是看起来很平常?
只有林玲知道,这里面多少人在心怀鬼胎。
胡连宝站在院子里抽着烟,胡连娣是哭丧的主力军,但这“亲兄妹”两个目光生疏的很。
也难怪生疏,说起来是亲兄妹,其实连样子都认不得了。
二十多年前,刘翠华做主,要女儿胡连娣嫁给隔壁村的王二,但是胡连娣喜欢上了一个卡车司机,就跟人家跑到了江西去了。从那之后,胡连娣就很少和老家联系了。胡连宝也只是听说:妹妹很快就跟那个江西司机离婚了,又找了一个做生意的人,给人家生了儿子,情况也不甚了解。
如今母亲去世了,胡连娣才冒了出来,这让胡连宝心中不太痛快。
老太太的财产本来应该是他和景宁平分的,他都想好了,大套留给自己,小套留给景宁。但是胡连娣这一出现,家里的房产又要分出问题来了。
当然,更多的内情,只有看完了整本书的林玲知道——
这面前的胡连娣啊,根本就是个假货。
她冷眼旁观这个假冒的胡连娣,旁边却有人站不住了。
假胡连娣的丈夫宋老四拿了一根香烟,递给了胡连宝,跟他商量老太太如何上山的好。
“大哥,嫩说火葬多费劲是吧啊!又要买公墓,又要给火化费。这多麻烦事!不如就直接送上山好了,棺材钱我们两家平摊。”
宋老四的意思是老太太还是土葬的好,烧成灰像什么话?还浪费钱!
胡连宝也有这个想法,虽然现在社会提倡火葬了,可是他老胡家的爷爷、太爷爷、哪一辈不是全须全尾的入土的?这火化,在他们农村人看来,就是等同于挫骨扬灰的意思,不吉利,不好,还是土葬,把先人们都葬在一个风水宝地才能兴旺家宅。
打定了主意,胡连宝就开始联系棺材铺的匠人了,他要给母亲打造一副好一点的棺材——
“喂,是龚富家的吧?是我,连宝,我妈没了,我要一副棺材……”
林玲注意到了,当胡连宝答应土葬的时候,那边的胡连娣和宋老四都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人的以为他们多么的孝顺,想给母亲留个全尸。但是知道内情的她就明白,要是送到殡仪馆的话,殡仪馆的人要抬尸,说不定就会有人看出来问题。
所以这两个人,一直撺掇胡连宝当场同意土葬。只要人一入土,棺材钉子一钉死了,这个秘密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
夜晚,刘翠华的三个孩子相继守灵。
胡连宝守前半夜,胡连娣守后半夜,景宁则全称陪同。
到了后半夜,胡连娣很快就熬不住了,这死的又不是她的母亲,她已经逢场作戏做了一天了,这会儿实在熬不住了。再瞥一眼看看景宁这小丫头,看起来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于是交代了景宁两三句话就去睡觉了。
灵堂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晚风悠悠的,仿佛某个人的叹息声轻轻回荡在这寂静的夜晚。
林玲站了起来,膝盖麻麻的,头还有点晕眩。看样子她低估了九十年代守灵的苦。实际上她穿过好几次,没有穿过年代这么久远的文,加上这具身体简直瘦弱到风一折就断,也不知道这样吹风会不会弄出毛病来。
看样子,下次穿越的时候,还的考究一下紧急情况下的自救办法。
现在,她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明天刘翠华就要上山,今晚是最后的机会。对于法医来说,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来到了老太太的尸体前,掀开了老太太的眼皮,看到了三四个出血点。
——眼皮底下出血,窒息死亡的证据之一。
然后她打开了老太太的口腔,对着灯光仔细一看,咽喉部位是紫红色的,显然有淤血。这些都是缺氧而死的特征。
最后她解开了老太太的围巾,仔细看了看,有一道细微的勒痕。
这道勒痕很不易察觉,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了,皮肤松弛,医院的医生很容易就把松松垮垮的颈纹和勒痕混为一谈。但是尸体停了这么两天,勒痕上的淤青就显现了出来,这时候再看就很明显了,那不是颈纹,那就是用绳子圈住的地方。
胡连娣和宋老四那么害怕送去火化场,就是怕泄露这个秘密。
摆在这家里头,刘翠华的尸体就是任人摆弄,她必须要把刘翠华的尸体撺掇去殡仪馆!
***
夜晚的农村伸手不见五指。
天空,地面,一派黑暗。无边无际的乡间小道在两边延伸着。
林玲很久都不走这么黑的夜路了,如今,她提着一盏煤油灯独自一个人行走着。周围万物寂寥,万籁俱寂,只有她偶尔抬头望着天:这是个多云的夜晚,北斗七星一颗都看不到,唯一可以辨别方向的只有远方的万家灯火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玲听到了狗叫声,叫的异常响亮。
林玲鼓起了勇气,敲了三四家的门,终于问清楚了大队书记的家在哪里。
书里面,这个村书记倒是个正面人设。景宁在牢里服刑的时候,日子过得艰苦,还是大队书记派人塞了点钱给她。
如今,她也只能相信这个书中的好人可以帮助她了。
“笃笃笃。”她敲了三下。
大队书记的老婆吼了一嗓子:“谁啊?!”
“你好,我是刘翠华的养女刘景宁,我奶奶死了,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翠华家的?”王书记麻溜地穿好了衣服。
这位王书记对景宁的印象还不错。说是村里这么多孩子,只有景宁考上了镇里的高中。假以时日,这说不定还是个大学生呢!
所以对她这么个读书苗子,书记还是挺客气的,披上衣服,就打开了自家门。
大队书记的老婆骂骂咧咧的:“大晚上的到我家干啥子?!小心人家骂你是送上门的鸡!”
“闭嘴,人家景宁是三好学生,将来上大学的!她会不学好?!鸡你个鬼的鸡!”
“那她有啥子事非要晚上来敲门?!”
书记的老婆还是看她一百个不顺眼,主要是她的儿子女儿学习都不如景宁好。
林玲也不跟这女人争执什么,只是解释道:“王书记,我奶奶前日病死了,大伯和姑姑打算把她给土葬。但我听说现在丧葬制改革了,一律要拉去火葬场,不能随意土葬的。我跟大伯大姑他们说了,他们不听我的话,说是明天就把奶奶她送上山。”
书记明白了:“哦,你想让我出面,劝说你大伯把你奶奶送去火葬?”
“嗯,国家提倡的嘛。再说了,不葬在公墓,葬在其他地方,说不定几年后,我们村上的地皮要搞开发,我奶奶的坟就要被掘了。”
王书记点了点头。
搞丧葬制改革,也是他们村委的责任之一——
“那这样,你先回家去,明天我到你家去解决这件事。”
“那谢谢了!”
这就是她算计的第一步——
先把刘翠华弄到城里的殡仪馆再说,千万不能草草下葬。
第25章、025法医【二更】...
刘翠华停灵的第三天早上,王书记就来抓土葬了。
胡连宝认识老书记,赶紧走了过来,递了一支烟:“老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家里现在也没东西招待你。”
王书记发话了:“老胡,国家都说了,谁家老的走了都得把人送去火葬!你怎么还在家里瞎搞封建迷信?!”
“这不是封建迷信,是我们家老爷子的坟还在外面,早就给咱妈留了个空地方合葬嘛。”
王书记摆了摆手:“你别管什么合葬,我就一句话——刘翠华不能直接入土,得送去镇上殡仪馆火化,然后再迁入公家的墓地,你懂不懂?!”
“这个……公墓要不少钱的吧?”
胡连宝犹豫,他没多少钱给母亲办丧事,更别说是买一块墓了。
王书记却很强硬:“钱少了村上给你补贴,但是你不能把人给这样弄进土里去。过个几年,等到咱们村卖地皮给人家建工厂,你不在当地,景宁也去了外地上学。人家不知道这里有墓,就开着挖掘机来一挖,把你亲娘亲老子的骨头一起挖出来,你找哪个说理去?!”
胡连宝想想也对,人家开发商把坟墓给推了怎么办?!
正要答应,胡连娣忽然跳了出来:“书记,您别误会,是咱妈说要和老太爷葬在一块的。”
宋老四也过来帮腔:“是啊,这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就想和老头儿一块儿下葬,书记,您要不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但是王书记很是强硬:“你们老太爷的墓明年也要迁,别那么多废话,赶紧去联系殡仪馆过来!”
村长都这样说了,胡家两个子女都没办法。只好商量了下,就同意把母亲拉去殡仪馆。
不过胡连娣要求全程陪同,说是不要“惊扰”到老人。
林玲看得出来,答应王书记的时候,胡连娣着实紧张得很,还把那条围巾系得更紧了些。
***
这天晚上,林玲也没闲着。
胡连宝早上跟王书记闹了个不愉快,就有些不好意思,派了景宁去送点白喜事的馒头去王家道歉。而林玲到了村长家以后,她就借口要跟学校请假,打了个电话给派出所。至于通话的内容么,就是让警察们守株待兔了:
“喂?警察叔叔,我是岗子村刘庄第五生产队的刘景宁……”
“我要报案:我的奶奶刘翠华因中风入院,就在出院的前一天,奶奶她半夜里忽然暴毙。医院方面说是心肌梗塞。但我查了查书上的资料,她眼皮下有出血点,应该是被人给勒死的。”
“我不是要你们晚上过来……我们村很远的,你们警察也来不了。再说了,你们大张旗鼓地过来,害死我奶奶的人要是得到消息跑了怎么办?”
那边警察也不明白了:“你报警又叫我们不要过来?那怎么办?”
“是这样的,我的奶奶明天要出殡了,就在镇上的殡仪馆。请你们到场看一看,最好带个法医,可以证明我奶奶刘翠华不是正常死亡。”
警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小山村离警察局几十里山路,但是殡仪馆只有区区几里路。
在小山村抓人,那山窝窝里面四面八方都能逃,逃进了大山沟沟里面怎么抓?
如果是在殡仪馆抓人,对面只有一条大马路,山上都是扫墓的人,那也是一个都跑不了的,还是这姑娘心思缜密。
“那好,我们明天早上九点带队去殡仪馆。”那警察就这么答应了。
“谢谢叔叔!”
报完了警,林玲松了一口气。
虽然话筒对面的警察还不相信她的说辞,但——只要法医到场就好。
时间管理局派出专业人士的时候有个就近原则——也就是说,故事在哪个地方发生的,就安排在当地的相关部门里头。比方说,医生就在市医院里,老师就在附近的学校里。所以这一次派来的法医,只可能在沈阳的警察局里。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她就能看到五年未见的师兄了。
***
第二天,刘翠华出殡。
按照当地的风俗,女婿捧着花圈站在前面,儿子捧着贡品站在中间,闺女身穿孝服跟在后面。
一行人到了街上,几辆皮卡车停成了一排排。一辆是装棺材的,一辆是给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们坐的,还有一辆就是给他们这三个至亲和锣鼓队坐的。
上了车,胡连宝摆好了待会儿要烧掉的花圈,胡连娣就递给他一个军用水壶,胡连宝口渴了刚想喝水,一双小小的手拉了他的袖子。
gu903();林玲用一双小鹿般的眼神望着他的水壶,手还兀自不松开:“大伯,我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