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不喜欢老师的讲课方式?以前你在北城,语文课一般都怎么上?”
“……”
徐冽心底沉出一口气,想了想说:“我在解题。”
“嗯?”
“前一节是数学课,留了道竞赛题,我在您课上解题。”徐冽平平地说。
“原来是这样!”杜康放下了心,笑眯眯的,“我还说你怎么不听我课呢,那你早点告诉老师啊,我是不介意你们这些优秀的学生自主安排学习任务的,语文课目标达成了,把时间拿去分给其他科目完全没问题。那以后上课,老师就不管你了,你在底下做自己的事就好。”
苏好走到办公室门边,刚好听到这句偏心偏到西伯利亚的话。
她抽抽嘴角,喊了声“报告”。
杜康抬起眼,立马朝她招手:“来得正好,我刚想让徐冽回教室叫你过来,桑绵绵说你今早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是不是前一晚熬夜画画了?你这小姑娘,画起画来真是拼。”
苏好懒得解释,顺着杜康的脑补说:“是的老师,我仔细想了想,画画是我的本命,我希望有更多的机会可以练习画画。”
“现在还不够多吗?”杜康皱皱眉头,“我听画室老师说,你上学期为了把荒废的东西捡起来,一个通宵一个通宵地在画室熬,长身体的时候哪能这么折腾?”
一旁徐冽微眯了眯眼。
“老师,我说的不是时间,是机会。”苏好强调,“我发现每天对着画架画画,思维会有局限,我需要一些更广阔的天地,比如我们班的黑板。所以老师,我想当宣传委员。”
徐冽看了她一眼。
苏好回看她一眼,满眼写着“别误会老娘搞庄可凝可跟你没关系”。
杜康正发愣,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你上学期不是死活懒得当吗?”
苏好扬起下巴:“老师,女孩子是善变的,我现在死活都要当了。”
“本来老师是想着,我们学校一般一年换届一次班委,我们班这批班委上学期总体表现也都不错,这学期就连任下去,等高三再选举……”杜康顿了顿,看向徐冽,“哎,徐冽,你以前学校,班委是一学期换一届,还是一年换一届?”
徐冽缓缓眨了眨眼:“一学期。”
“为什么你们老师会一学期就换届呢?”
徐冽想了想:“给更多人展现风采的机会。”
苏好:“……”神他妈展现风采。
“这样啊,难道是我们学校教育制度太落后了吗?”杜康点点头,“那老师回头跟班长商量商量,不过苏好啊,老师不喜欢搞一言堂,你这画画的实力,老师确实非常认可,但庄可凝上学期一直兢兢业业,同样挑不出毛病,班委班委,最终关键还得过了班上同学那关,你明白老师意思吗?”
“明白,我愿意跟原宣委公平竞争。”
重新选举班委的消息很快在七班传开。
原班委班底基本都是各个领域拔尖的人才,文娱委员吹拉弹唱样样在行,体育委员田赛径赛指哪打哪,劳动委员扫地速度堪比专业钟点工,这些人基本都有连任意愿,那些蠢蠢欲动的同学一打听,见打不过,都偃旗息鼓了。
所以周五最后一节班队课上,参与竞选的人并不多,算是走了一波流程,原班委们一个个上讲台发表演讲,姿态都很放松,偶尔来几个踢馆的同学,也都报着随便试试的心态。
七班人瞧着瞧着就有点不明白,这个班委选举的必要性在哪里。
很快轮到最后一个岗位,宣传委员的竞选者上台。
庄可凝作为原班委,率先走上讲台,看上去异常紧张。
前边同学都是脱稿演说,随便侃几句,她居然还带了一份密密麻麻的演讲稿,郑重地在那儿一字一句念。
“上学期担任宣传委员期间,我一共组织完成了五期黑板报,在各项校级活动中……”庄可凝在台上细数了一遍自己的功劳,看上去像在拼命争取大家的印象分,讲了足足十分钟之久。
底下就有人看不明白了,咋滴她身后是有豹子在追吗?
直到庄可凝鞠躬下台,一个声音从教室后排响起:“发表完了?还有人没,没人我上了。”
众人回过头去,看见苏好一手端着调色盘,握着一把水粉笔,一手拎着满满一袋颜料罐站了起来。
听庄可凝演讲听得昏昏欲睡的人全都直起了腰杆。
“卧槽!”有男生带头喊,“上上上!苏姐上!”
坐在讲台边的杜康也笑着朝她招招手:“上来吧。”
苏好看了眼脚边提前灌好清水的颜料桶:“同桌,帮个忙?”
徐冽拎起颜料桶,帮她搬到讲台上,再走回座位。
苏好在讲台上摆开画具,边低头做前期准备边说:“我就不讲虚的了,给大家画幅板报画,需要点时间,你们在底下写作业就行。”
她三两下在调色盘上调好颜料,转过身提笔一扬,一道浓墨重彩的痕迹渲染上黑板。
底下有人迟钝地反应过来:“卧槽做啥作业啊还,未来大师在这儿给你现场直播画画呢,赶紧拿手机录啊!十年以后指不定能卖个彩礼钱!”
杜康听到这话咳嗽一声,往纷纷拿出手机的学生瞥了一眼。
大家收敛了点,在课桌上垒起厚厚一沓课本,找了个刁钻低调的角度对着苏好的背影拍摄。
苏好说“需要点时间”,但就是耽误了这么点功夫摆手机,黑板的四分之一都已经上了色。
苏好手脚麻利,拉着漂亮的侧弓步随时调整姿势和身体高度,左右手各执一支笔同时开工,嘴里还叼了一支不同型号的笔,时不时跟手上那两支轮换,起起落落看得人眼花缭乱。
“妈呀,我的眼睛是自动开了两倍速吗?”
“这在画画还是在打武术,看这手势跟看武侠片一样,草这笔真的不会飞起来吗?”
“笔飞不飞不知道,我感觉我要飞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好热血沸腾,像在看片一样……”
“你他妈怎么这么粗俗!你就不能说像在看奥运会吗?”
十分钟过去,画初露模样,底下有人看出点苗头:“咦,这板报主题是花?”
“是啊,你看教室后面。”
一群人回头望去,看到了庄可凝笔下的板报画。
这次主题选定“春暖花开”,庄可凝画了一片花野,粉粉紫紫堆了一大坨。
接下来的议论声因为考虑到当事人在场而变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突然感觉后面这幅好俗好小家子气,色系明明差不多,为什么苏好的渲染这么好看,本来是很艳俗的颜色,被她一画那种高级的冷感就来了。”
底下人一边讨论,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上的画逐渐成形。
那是一幅俯瞰视角的山花图,全景铺满,气势大开大合,即便时间紧迫,苏好仍有余裕拿起小号笔刷快而轻巧地描绘细节。从最初恣意的挥笔到最后一丝不苟的勾勒,看得人心生艳羡又目瞪口呆。
这时候,没人记得这个女生成绩很烂,品行不端。
拿起画笔,她就会发光。
下课铃打响,苏好准时收笔,转过身来,拍了拍染上颜料的手,朝底下脸白如纸的庄可凝勾唇一笑。
画里山花烂漫,姹紫嫣红,而她站在画外神采飞扬,光芒万丈,眼底的张狂比春光还亮。
徐冽坐在座位上静静望着讲台上的人,心脏却一下又一下,重重搏动。
第22章三月雨
在从来以考试成绩论成败的学校,此刻的七班人很难想象,这一幕会成为他们高中生涯记忆里最难以褪色的画面。
在这节普普通通的班队课上,他们只知道这个女生莫名叫人移不开眼,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直到很多年后,他们无法再以考试成绩论成败,开始为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迷茫,才终于恍然大悟,那个女生为什么那么酷。
苏好在掌声雷动中收拾起颜料罐和调色盘,看了一眼座位上的徐冽,朝他努努下巴。
徐冽上来帮她把画具搬了下去。
杜康看着两个和谐友爱的孩子,露出欣慰的笑容,走上台说:“那么演讲环节就到这里,现在给大家三分钟时间回顾一下,然后每位同学在便签纸上进行无记名投票。大家也不用担心拖堂,今天情况特殊,一会儿我就不做本周总结了,等唱好票就放学,这个放学时间应该还能比以往早一点。”
“那老师您还挺有自知之明。”前排男生嘀咕一句。
杜康也不生气,笑呵呵看着他。
教室里还在骚动地讨论苏好的板报画。
苏好倒是画完就丢,懒得再抬头看一眼,回到座位,把画具堆去教室角落,摁着绷得酸痛的肩膀和硬邦邦的脖子,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徐冽转头看她一眼。
“看什么看,”苏好指指他课桌上的空白便签条,低声警告,“好好投你的票,站哪边想清楚了,别想徇私。”
“徇私?”
苏好翻个白眼:“你之前不是跟庄可凝走挺近?”
她还在说前几天体育课下器材室里的事。
那天徐冽没跟她解释。
徐冽眉梢轻轻一扬,低低道:“不走近点,怎么确定是她找的打手。”
苏好一愣:“你怎么也发现这事了。”
“打过我的人,”徐冽一本正经,“总得注意着。”
“哦——”苏好想通了那天器材室的前因后果,眉开眼笑地拿手背拍了一下他的肩,“不错呀徐同学,这事办得很有范。”
徐冽扯了下嘴角:“受苏姐熏陶。”
苏好来了兴致,下巴搁在课桌上,压低上半身,避开班主任的视线,偏头问他:“所以那天在老班办公室,你说你以前学校一学期换届一次班委,是不是猜到我要整庄可凝,故意帮我?”
徐冽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点了一下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算你有眼力见。”苏好看了眼他笔下的便签纸,见他在投票栏一笔一划用正楷写下了她的名字,“那你觉得这事这样解决满意吗?”
苏好本来没打算把庄可凝公开揪出来,毕竟手头没有证据,所以她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庄可凝越嫉妒什么,她就越要拿出来给大家看,庄可凝最割舍不掉什么,她就把它抢走。
但现在仔细想想,其实当初被混混堵那事,徐冽是比她更直接的受害人,他也该参与一份。
徐冽没什么表情地说:“苏姐满意就行。”
苏好是喜欢亲手报仇雪恨的,觉得参与了才有快感。
她起身拍拍徐冽的肩,安慰道:“你也别觉得没得到报仇雪恨的参与感,板报画有你一份功劳。”她指指黑板,“多媒体楼外不是有块花圃吗?这个调色是那天从你眼睛里得来的灵感。”
徐冽扬了下眉,似乎有点意外。
他当然记得那块花圃,但没觉得它有画上那么好看。
“你不知道你眼睛很漂亮?”苏好看了眼杜康,见他没注意这边,一时兴起地朝徐冽勾勾手指,“来,你看着我。”
徐冽瞥瞥她:“做什么?”
苏好不耐烦地皱皱眉:“废什么话,你就看着我别动!”
徐冽偏头看她。
苏好凑上前去打量他的眼睛,望着那对清亮瞳孔里的倒影,把自己的鬓角碎发别到耳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果然,看着我就更漂亮了。”
“……”
唱票结果是换了三位班委。
一位是纪律委员,原纪律委员觉得管纪律影响到了自己自修课的学习效率,直接放弃连任,没参加竞选。还有一位是男生活委员,因为上学期粗心大意弄错了几次工作,被另一个在班上人缘好,且人称“心细如发”的男生替了。
第三位就是宣传委员,苏好以超过庄可凝十八票的优势接任了这个岗位。
这结果倒有点出乎苏好意料,她本来以为票数碾压会更明显。
但转念一想,庄可凝既然准备了十分钟之长的演讲稿,估计也在跟她要好的同学里提前拉了票。
庄可凝家境很不错,父母是本市有点头脸的商人,总会有人吃她那套。
当初秦韵估计也是碍于这一点,一直不敢暴露幕后指使人的身份。
不过胜者为王,无伤大雅。
放学时间,新班委留下开会,三位下岗的老班委也参与会议,跟接班人交接工作,苏好向来懒蛋似的人,居然觉得班委会议还挺有意思。
可能是庄可凝在会上实在太面如土色了。
开完会已经五点出头。苏好回到教室整书包,见徐冽还留在座位上做作业。
“徐同学不去吃晚饭?”她把周末作业往文件夹里塞,一边问他。
“晚点。”
苏好忽然想起什么,改口道:“哦对,徐老师今晚是不是有课?”
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徐冽已经做到最后一道大题,边写边应了个“嗯”。
“几点的课?”
“七点到九点。”
“哦,那我叫个外卖吃,等你把我弟关进房间再回家吧。”苏好自说自话搁下书包,重新坐下,给舅妈发了条今晚不回家吃饭的微信,又挑选起外卖来。
微信刚发出去不久,徐冽课桌里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
他翻开桌板,见是林阑来电。
徐冽接通电话,听林阑问他是不是记得今晚的课,答道:“记得,我七点准时到。”
苏好竖起耳朵,对他比口形:我舅妈?
徐冽点点头。
“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早点过来?”那头林阑热情地说,“今天曹阿姨准备了一桌子菜,我外甥女突然说不回家吃了,那这菜隔夜又不健康,倒掉也浪费,你来吃顿便饭怎么样?”
“不用了,阿姨。”徐冽看了苏好一眼。
苏好挤眉弄眼地问他什么事。
他一边回应林阑的邀请,一边在草稿纸上言简意赅地写字给她看:你不回家,菜多了,让我去吃。
苏好:“……”
她一条微信居然还能引发这样的连锁反应。
苏好趴过去,在他草稿纸上写:快答应。
徐冽视若无睹,继续跟林阑说:“我来的路上随便吃点。”
苏好又写了一行:不答应死同桌!
“……”听过死基友,还没听过死同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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