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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千般好 顾了之 4711 字 2023-09-06

她心想那说不定还能跟徐冽碰上一面,一直盼着七点到来,结果盼到现在,一向准时的徐冽都没到。

窗外雷声已经轰隆隆地响过好几阵,她不方便给徐冽打电话,怕雷雨天外边不安全,只能继续等,等到又一声惊雷过后,倾盆大雨哗啦啦泼了下来。

苏好蓦地起身,站去了窗前,望着电闪雷鸣的天,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旁边林阑也在念叨:“哦哟,怎么这么大的雨,也不知小徐到哪了,这得出去接他一下啊。”

屋里话音刚落,门铃响了起来。

苏好紧张之下走漏了心思,比林阑更快一步冲了过去,一打开门,看到徐冽拎着一把湿淋淋的伞站在外面,顿时松了口气。

也因此,她错过了徐冽眼底那一丝闪烁。

“小徐啊,辛苦你雷雨天还过来,有没有淋湿啊?”林阑迎了出来。

“没有,”徐冽收起伞,走了进来,换好鞋,对林阑笑了一下,“林阿姨,刚才苏好跟我说,她的画只差个结尾了,让我今天先给她画画,您看方便吗?”

苏好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徐冽。画确实只差一点点就完工了,那是因为她想拿画画这件事当借口,跟徐冽继续在阁楼“幽会”,所以很久之前就缓了画画进程,一直没作结尾。

但她刚才根本没联系过徐冽。

林阑也是满脸疑问:“刚才?”

“啊,对,”虽然不知道徐冽想搞什么,苏好还是赶紧圆场,“之前为了方便排画画时间,我跟徐老师交换过微信。”

林阑心里隐约觉得有点古怪,但又一时讲不上来古怪在哪里,说着场面话:“哦,是这样,没事没事,那你们先上去画画,反正恺恺刚好还在吃水果。”

徐冽朝林阑点点头,跟苏好一起上了阁楼。

苏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惊出一身冷汗,到了顶楼悄声骂他:“你这一声招呼不打的是想干吗,差点露馅了!都混一个学期了,你想晚节不保吗?”

徐冽默不作声地把她拉进阁楼,走到窗前。

苏好看着他结了霜似的表情,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窗外暴雨如注,隔着窗,雨滴打下来的声音好像蒙在一层鼓皮里,厚重又沉闷。

徐冽凝望着这场瓢泼大雨,沉默片刻后,转过头看苏好:“你拿到加德里的预录取了。”

苏好一愣,飞快摇头:“没有啊,你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徐冽皱起眉,垂眼注视着她:“不要骗我。”

苏好喉咙底哽了哽,嘴上依然若无其事:“真没有,拿到预录取我还不高兴上天了!拿不到的啦,他们油画系要求超高的。”

“那如果拿到了呢,去吗?”

苏好继续摇头,笑着说:“我不都跟你说了我家里的情况嘛,我爸妈不放心我,就算拿到了我肯定也不会去。”

徐冽缓缓沉出一口气,撇开头望向窗外。

窗外依旧雷声隆隆。

苏好忽然没来由地心慌。

死寂般的静默将时间一分一秒拉长。

许久后,徐冽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苏好:“我见过你爸妈了。”

青紫的闪电晃亮天空,轰一声巨响,像直直打在人头顶。

苏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垂在身侧的手使劲一攥,却好像什么也没攥住。

“苏好,别这样,”徐冽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额头贴上她的额头,再出口时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求你不要这样。”

第62章七月雨

这个夜晚让徐冽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盛夏。

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他去大学里找暑期留校实践的姐姐,在画室外意外听到了姐姐跟闺蜜的对话。

闺蜜问姐姐,你这设计稿也太敷衍了,这实践项目不是跟你们学院出国交换名额挂钩吗,你就不争口气?

姐姐说争什么气,当一只漂亮的花瓶不好吗?

闺蜜又问姐姐,那你这是准备把家业拱手让给你弟了吗,你后妈成天捧杀你,你甘心?

那是当时尚且年幼的徐冽第一次认识到“捧杀”这个词。

虽然他跟姐姐是同父异母,但从他记事以来,印象中,妈妈一直将姐姐视如己出。甚至相较对他的严厉,妈妈反而对姐姐嘘寒问暖更多,几乎对她百依百顺,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而姐姐对待妈妈也像对待生母一样亲昵。

他无法相信,这么多年,自己看到的全都是假象,直到听见姐姐的回答——

一个后妈,还真指望人家视你如己出?面上疼你宠你就得了吧,不过私心给儿子争点家产,也不是多大仇,反正我又没兴趣当女强人,我不要的东西,她要就拿去咯。大家在一个屋檐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非争得你死我活,把一家子搅得乌烟瘴气,多不舒服?

然后他明白了,妈妈是望子成龙才对他百般严苛,是想养废姐姐,才放任她吃喝玩乐不学无术。

从那天起,妈妈这个词就在他心里慢慢崩塌了。

可是他的妈妈依然会在他生病的时候担心得整晚无眠,半夜心急忙慌送他去急诊,到医院才发现自己穿了两只不一样的拖鞋。

她不是一个善良的后妈,但她很爱自己的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所以他甚至没有立场去责备妈妈。

他站在天平的中间,无法改变妈妈,也无法说服姐姐,最后只能继续维持现状,维持这个家的虚假繁荣,默认了姐姐的牺牲。

四年前,他已经欠姐姐一个梦想,四年后,当他从苏家人口中得知苏好放弃了什么,他再也不想有人为他让步。

所以他跟她说:“求你不要这样。”

雨还在下,玻璃窗在狂风中噼啪作响,仿佛随时都要碎裂。

徐冽捧着苏好的脸,与她额头相贴,渐渐感觉到有湿润从她脸颊蜿蜒落下,落进他的掌心。

苏好颤动着眼睫,耳边不断回响起那天教学楼天台上,许芝礼跟她说的话。

——后来很多个晚上,再动起那种念头,我就会想起这句话,至少不是今晚。

——然后就这么过了一晚又一晚,一晚又一晚……我发现,如果不是今晚,也许就真的不会是明晚了。

——可是苏好,你说,他是怎么知道这个道理的呢?

徐冽是怎么知道这个道理的呢?

如果不是经历过同样的夜晚,他怎么会知道这个道理。

苏好不是为了谈恋爱才放弃出国,她是因为害怕。

害怕她走后,徐冽又会变得沉默寡言,变得独来独往,会被那些不该他背负的诅咒和谩骂打垮,变成第二个从前的许芝礼,变成第二个当初的苏妍。

她曾经活在追梦的世界里失去了姐姐。

现在她想当徐冽的太阳。

苏好摇着头,哽咽道:“可是我害怕……”

她没说她害怕什么,徐冽却好像已经懂了。

他拉远了一些与她的距离,让她可以看清他的眼睛:“不用怕。”

“嗯?”苏好抽噎了下。

“你见过谁害怕太阳太远吗?”

茫茫宇宙只有一个太阳,却已经足够让这个世界万物生长。太阳是不需要靠近谁的。

隔着万里重洋,她一样是他的太阳。

一样能让他汲取到光亮。

苏好没有立刻回应徐冽,不管作什么打算,她都需要时间考虑,这也是情理之中。

雨停了,邹月玲和苏文彬把苏好接回了家,让她好好整理心情。

苏好离开后,徐冽在邹家上完了最后一堂家教课。

林阑已经从邹月玲口中得知徐冽的真实身份,心情五味杂陈之余,不管多喜欢徐冽,也没道理再让一个高中生继续打工,所以给他结清了工资。

徐冽从邹家离开,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走近校门时,看见那里停了一辆黑色宾利。

他被迎面打来的车灯刺了眼,抬手挡了一下,司机立马熄了车头的远光灯。

副驾驶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徐小公子,”男人叫了他一声,步履匆匆上前来,脸上微露焦色,“您还记得我吧,我是程总的特助,高瑞。”

徐冽眯起眼,看着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他身后这辆车。

“您手机关机,我就在这边等您,是这样的,您现在可能得跟我去一趟北城……”高瑞在社交场上见惯风浪,一张嘴皮子向来能说会道,从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连组织语言都觉得困难,“徐夫人……我是说,您母亲她……”

徐冽的唇抿成平平一线,绷紧了身体。

“您母亲今天乘坐纽约到北城的航班,落地北城机场后,跟一行人起了肢体冲突……”高瑞描述着前因后果,试图冲淡这件事对一个十七岁少年的冲击,但不论怎样绕远,最后还是避无可避,“过程中意外撞伤头部,现在正在手术室抢救……程总让我来接您。”

凌晨四点半,北城。

医院重症监护室外,徐冽站在走廊上,望着监护室小窗里透出的模糊灯光,面无表情地倚着墙。

他在凌晨三点下了飞机,到医院时,手术已经结束。

医生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倒出了几个词汇:重型颅脑损伤,脑脊液外流,植物状态。

说让人做好心理准备,可是每个词都没给人做心理准备的余地。

徐冽静静地站在走廊里,站了一个钟头一动没动,好像想了很多,可回头仔细回忆,刚才想过什么又全都记不清。

脑海里零碎的画面颠来倒去,最后只拼凑出一幕场景,像被打了追光,放到无限亮,无限大——

美国新泽西州某家酒店的走廊,妈妈哭得撕心裂肺,哀求他说,冽冽,妈妈知道错了,妈妈把钱还给你爸爸和姐姐,你跟妈妈回去,别离开妈妈好不好?

他问妈妈,把钱还了,您怎么过?

妈妈说她总会有办法。

然后他质问她,您的办法就是为了钱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吗?

记忆里的最后一眼,是妈妈脸色煞白,失魂落魄的离开,和刚刚妈妈被推出手术室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像命运狡猾的捉弄。

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直到晨曦透过走廊尽头的窗照进来,徐冽始终木然站在那里。

浓重的消毒药水味依然充斥在鼻端,可闻得久了就麻木了,竟也觉察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重症监护室里的护士分明在脚不沾地忙碌来去,四下却像死亡一样安静,毫无生气。

日头攀高的时候,有脚步声靠近,徐冽感觉到肩膀上落下了一只温热的手掌,程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站一夜了,去吃点早饭。”

徐冽以为自己应该会说不,却无知无觉,无声无息点了点头。

徐冽在医院里待了三天,严丽珍始终没有醒转的迹象。

期间有人来医院闹过事,是严丽珍那位情夫的合法妻子和她的亲戚,也是机场跟严丽珍起肢体冲突的那群人。

他们骂严丽珍活该,骂她罪有应得,跟徐冽说,早说过了吧,这报应迟早会落下来。

徐冽一声不响地听他们骂,看着他们面目狰狞地被保安架走,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直到第三天早上,七月一号,端午假收假当天,高瑞来医院问他,回不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三天以来,徐冽第一次从麻痹中恢复知觉。

他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候诊椅上,低着头双手交握,皱起眉头,迟迟没有应答。

医生让家属做好长期陪护的准备,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一年或者更久,建议直系亲属留在患者身边多跟患者说说话,刺激患者意识,高瑞想徐冽肯定暂时走不开,提议说:“我联系学校那边,说明一下您母亲的情况……”

徐冽摇了摇头。

“您要回去参加期末考试?”高瑞惊讶。

徐冽默了默,还是摇头。

高瑞思索着猜测道:“您是不想让学校那边知道您这里的情况?”

徐冽点点头,哑着嗓子说:“高特助,我想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件事。”

同一时间,南城。

苏家的餐桌上安静得出奇,一顿饭的功夫,除了筷子碰到瓷碗的叮当响动,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端午假三天,家里一直都是这么安静。

随着徐冽身份的曝光,苏好早恋的事自然也没瞒住。

邹月玲和苏文彬当然不支持女儿早恋,更不支持女儿为了学生时代一段虚无缥缈的恋情放弃自己最理想的大学,可是他们的家庭和人家不一样。

大女儿出事以后,他们从不敢对苏好说重话,不敢激进地要求苏好去做什么,又或者不能做什么。

所以温和的劝说过后,只剩这样的相对无言。

苏好这三天什么事都没做,除了睡觉吃饭,其他时候都在发呆。

眼看她今天就要返校,邹月玲犹豫过后,还是提了一嘴:“好好,爸爸妈妈不逼你做决定,只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们这几天跟你说过的话。加德里那边虽然给你留了期限,但学校毕竟有学校的章程,也不能拖太久,等你期末考试结束,最好能给个回复……”

苏文彬也在旁边缓和气氛:“是,然后这次期末考试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考得好不好都没关系。爸爸妈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苏好咬着筷子点了点头。

傍晚,天阴沉下来,下起了细雨,苏文彬开车把苏好送到校门口,嘱咐她别淋着雨。

苏好跟爸妈道别,撑着伞下了车,走进校门以后,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三天前在舅舅家阁楼,她答应徐冽会重新考虑留学的事,然后两人假期里就没有再联系。

徐冽大概是在给她时间和空间仔细考虑,所以没打扰她,而她是不敢跟徐冽聊天,因为害怕自己会被他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