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贺临的回答是他很喜欢俞酌的歌,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听起来像是套话。
听旁人说起贺临的时候俞酌也不以为意,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以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然而,就连俞酌自己也没想到,他们真的就有了交集。
交集开始在俞酌新发现的酒吧,环境很闹腾,乱七八糟的灯光,来往舞动的人群,各种狂放的摇滚。
他走进里面,随便要了杯酒。
这个酒吧比他常去的还喧闹,李承睿和董越泽不喜欢这种太过喧闹的,故而他只能一个人来。
实际上他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长得比较像他很多年前驻唱的那个酒吧。
窄小,喧闹,仿佛转角就能碰见一段感情。
俞酌慵懒地坐在吧台前,百般聊赖地四处乱看。
然后他发现吧台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灰色本子。
“你们这——”俞酌及时刹住车,将差点脱口而出的“破”字咽了下去,“你们这酒吧放意见建议簿有什么意义吗。”
很多年前俞酌驻唱的那个酒吧,已经没落得差不多了,就是这个“意见建议簿”失败的典范。
没想到这里居然也能遇见跟当年那个老板有着同样经营理念的操作。
“啊,”吧台前的酒保是新来的,瞥了一眼台上的本子,“好像是老板的意见?嗐,根本没人写,放在这落灰。”
“挺可怜的。”反正也闲着无聊,俞酌干脆懒洋洋地提起笔,准备在上面随便写两句。
俞酌提笔写:意见就是不要放意见建议簿,容易倒闭,还容易招惹话多的小孩。
他写完有点想笑,正打算将最后半句划掉,突然头顶上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要这里最甜的酒,谢谢。”
俞酌抬头去看,来人面容冷峻,不似人间。
但是这张脸确实好看,让人看一眼就不能忘记。
似乎是觉察到他的目光,此人微微低了低头,与俞酌对上视线。
俞酌食指指尖搭在杯壁上轻叩着,漫不经心地朝他笑了笑。
他的动作顿了顿,看向俞酌的眼神就像在探究什么东西。
“先生你的酒。”
他接过酒,然后在俞酌身边坐了下来。
——就是这样普通的初遇。
房间里很安静,落针可闻。
俞酌随便翻了翻微博,翻了几页就翻到几个星期前,他觉得无趣,就点了出去。
很快,他们房间熄了灯,周遭暗了下来,与夜色融为一体。
俞酌没睡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你睡了吗。”贺临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在空荡的房间里散开。
俞酌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与贺临对话,白天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贺临,今天一整天,除了录制节目以及必要的对话,他们没有再进行过其他交流。
他闭上眼睛想装睡。
“你没睡。”贺临笃定地说。
“……”根本没来得及掩饰。
“你说没生气。”贺临淡淡地说,声音却不如平时那般冷而强硬,“没生气为什么不理我。”
现在睡着还来得及吗,俞酌想。
“哥。”贺临又叫了一声。
“要怎样才算理你?”俞酌的嗓音有些喑哑,沉得像坠了夜色,“快睡。明天请你吃糖。”
好像过了很久。
“好。”贺临说。
第51章
第二天起床,秦楚笙看见关思远满脸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仿佛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吸了精气
“你怎么了呀?”秦楚笙担心地问。
关思远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去洗漱,“我昨天看鱼鳞超话看到三点。”
“……”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早上,节目组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品类繁多,可以自由选择。
俞酌随便舀了一碗小米粥,拿起旁边的糖罐子打算往碗里撒糖。
贺临不声不响地来到俞酌身边。
“俞酌。”
这会儿不叫“哥”了。俞酌真是拿这小孩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贺临昨天才刚刚问过“没生气你为什么不理我”,平白无故冷落人又不是俞酌会做出来的事,更何况这人是贺临。
于是俞酌“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没过几秒贺临又叫了一声。
“干什么。”俞酌没看他,捏着勺子舀了一大勺糖,准备一点点往里撒。
贺临好心地替他回忆了一下昨晚:“你说今天请我吃糖。”
俞酌现在听不得“糖”字,他总会想到前几天的事。
——那个海边听涛的夜晚,有人曾向他索要糖果,然后吻过他的红痣。
他一下子红了耳朵。
“糖呢。”贺临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只是咬字特别清晰,每一个字都拖长了调。
俞酌手一抖,一下子没控制住剂量,撒了很多糖进去。
他顺手把这碗甜度超标的小米粥塞到贺临手上,“吃你的。”
关思远和秦楚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嗑到了”的表情。
她们甚至在摄像头盲区做了个“鱼鳞是真的”的口型。
——太他妈真了!
今天的录制任务在早餐后开始。
“这是最后一轮搜证。”导演说,“这一轮的时间比较长,所有地方你们都可以去。这一轮结束后,就是最后一次指认了,投票结束后我们会公布凶手和赢家,然后发给大家整合版的剧本,再进行一次真相演绎。”
昨天他们推测到有可能是迟夫人下毒害死江富豪,现在纷纷想找出进一步的证据,个个往迟夫人房间那边走。
“别吧,”迟子皓在旁边哇哇叫,“你们仔细想想,我下毒干嘛要插他两刀啊,这样的掩饰有什么意义吗?”
“前辈你先别说话,”林未竟装模作样地说了句经典台词,“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俞酌也去迟夫人那里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又退了出来。
他挑了个没找过的房间,宋情人的房间。
宋情人的房间里还是熟悉的摆设,抽屉里放着打胎报告,
桌上还放了一些水果,果盆旁边放着一把水果刀。
俞酌走前去,捏着刀柄将其拿到眼前,发现套着刀刃的刀鞘侧面内里有一些暗红的血迹,而且有些松动,似乎并不合适这把刀的尺寸。
刀鞘的尺寸只比水果刀稍大一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极其小的细节,难怪之前的人都忽略了这个细节。
他端详着这把水果刀,若有所思。
像是想验证什么似的,他拿着水果刀的刀鞘来到案发现场。
他在江富豪尸体人偶前蹲下来,二话不说地拔出插在他胸口上的刀,然后插-入这把从宋情人房间中带出来的刀鞘之中。
——完全吻合!
这无疑能引出一个猜想——很有可能是宋情人捅的刀。
与此同时,贺临也没有去迟夫人的房间里挤,而是去了林家教的房间。
林家教的房间非常整洁,东西也不多,从他叠的方方正正的被子可以看出这个人井井有条的行事作风。
与关记者一样,林家教是一个被人忽视的角色,因为这个人的杀人动机相比起其他人来说似乎没有那么严重,除了关思远在他房间里发现的那个写着“我一定会为您报仇”的日记本,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发现。
贺临拉开抽屉,还是那个日记本。
关思远只注意到冲突最强烈的那一部分,然而往前翻,前面还有一些其他的话。
【我成为了江启的家庭教师。他是个瞎子,哈哈,江富豪活该有这么个儿子!】
【真没想到,顾寻居然喜欢上了江启,他们竟然在一起了!】
【顾先生,您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贺临放下手中的日记本,这个证据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他在剧本中的人设是盲人,他现在看到的东西只能用来辅助推测,并不能在指认凶手的时候作为证据。
房间桌子上也摆着电脑,里面基本上是一些录音,上回关思远搜查的时候估计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略过了。
贺临发现其中一个录音的名字,是熟悉的肖邦《激流》。
贺临皱了皱眉,点开这段录音。
是一首极其流畅的钢琴曲,比顾寻的三脚猫功夫厉害多了。
但时长不对。
《激流》两分钟左右,而这个录音有八分钟。
贺临直接将进度条拖到两分钟后。
“咳咳。”音频中,林家教咳嗽几声,“我要在此录下我的遗言。”
“顾先生对我有恩情,我之所以能走上音乐这条路,是因为当年顾先生的资助……江富豪当年设计陷害顾先生,江富豪死有余辜!”
“顾寻,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对不起顾先生,十年前我教你的肖邦,你用来讨好江富豪的儿子!”
“我会杀了江富豪然后自杀,你好自为之!”
林家教跟江富豪有仇。
因为林家教的恩人是被江富豪害死的。
他的恩人姓顾。
顾寻也姓顾。
……
搜证结束后,最后一轮交流环节开始。
“不是毒药。”贺临说。
迟子皓见难得有人说不是他,感动得泪都要落下来了,“对啊,怎么可能是我。”
“假设关记者写的新闻是和迟夫人串通好的,新闻标题写的是‘江富豪在派对上自杀身亡’,只有被毒死才符合这个标题,”贺临言简意赅地说,“如果想要伪造‘自杀’,没有必要再插两刀。”
这话说的有道理,如果是迟夫人用刀伤掩盖毒杀,那事先跟娱记串通好的新闻稿就不应该写“自杀”两个字。
宋柏舟在这个时候开口:“不一定啊,可能是他吃了毒药已经快死了,然后才有人过来捅刀。而且关记者的新闻稿是草稿,随时可以根据现实而修改,‘江富豪在派对上被人谋杀’难道不是更能引起公众对迟夫人的同情吗。”
“为什么我总有一种,”秦楚笙柔柔地开口,“你一直在引导大家往毒药上走的感觉呢?”
宋柏舟笑了两声,“哪能呢,这不是正常交流嘛。”
“我在情人房间里找到了一把刀鞘。”俞酌说,“是江富豪胸口上那把刀配套的刀鞘。”
“刺江富豪的刀是情人的。”
情人就是凶手?
剧情再次反转,让人再次将注意力从毒杀转移到刀伤上。
“也有可能是别人用他的刀杀人,”贾之扬说,“不一定是他本人用的刀……”
“不。”俞酌看向宋柏舟,“如果不是他本人,这个人是怎么拿到情人的刀,又怎么带着刀鞘去案发现场,沾了血之后还拿回来藏着的?”
刀鞘上的血迹说明它曾出入案发现场,而刻意为水果刀套上差不多的刀鞘,就可以算是情人掩饰的证据。
“腹部那一刀是你捅的。”贺临下了定论。
“卧槽。”林未竟惊呼出声。
沉默了大概一分钟。
“……对,我是捅了他一刀。但是是他腹部那一刀。”
宋柏舟的情人剧本是这么写的:
【跳闸了,我的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我拿起刀用力地向江富豪刺去,他在不断挣扎,很快就没了力气。我心想,应该是成功了。】
【好像有人要出来了,我听到一些响动,非常慌张,急急忙忙地跑走了,连刀都忘了带走。】
宋柏舟本来一直有所隐瞒,但若是再这样隐瞒下去,所有人都要认定他就是凶手了。
“好吧,我这么说吧,”宋柏舟无奈地说,“也就是说我只插了一刀,而这一刀并不致命。”
“在我捅了江富豪腹部之后,还有一个人过来补了一刀。”
所有人听完他的话,都皱起了眉。
“你说你只插了一刀,”林未竟疑惑地道,“你要怎么证明?”
“游戏规则说了,”秦楚笙也说,“凶手是可以撒谎的哦。”
凶手是可以撒谎的。
也就是说,宋柏舟很可能在向其他人误导真正致命的第二刀是别人捅的。
要怎样才能证明两刀不是出于一人之手?
宋柏舟的笑容僵在嘴角,他确实没有证据证明。
“……人要怎么证明没做过的事?”
“好吧,既然你说有第二个人,”关思远提议道,“那我们大家都来说说跳闸之后在干什么。”
“我先说吧,我和迟夫人聊完天,把新拍的照片发给她看,然后跳闸了,我们本来就在聊一些不适合开灯讲的事情,所以没有太在意,听到外面有动静才出去的。”
“我真没下毒,”迟子皓举起手来,“我看着那些照片感到很生气,跟关记者聊天的时候想了很久,正准备走出去跟江富豪摊牌,谁知道他就死了。”
“我以为是停电了,”林未竟说,“就打算去找根蜡烛照明。”
秦楚笙回忆剧本上写的东西,“我和贾秘书本来在说话,突然跳闸我们觉得很奇怪,我是听到动静才出去的,那个时候江富豪已经死了。”
“跳闸之后我跟江启说出去看一下电闸,”俞酌说,“但是很快就回来了。这个江启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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