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宝傻了。
站在那边的逐星见了这一幕,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做,不但没有让小孩儿吃上她给的零食,还让他失去了今天吃小零食的机会……
逐星还挺愧疚的。
慕云殊提着一只食盒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逐星蔫哒哒的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一双腿悬空,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
廊下就是一池荷塘,水波如碧,偶有游鱼点破水面的波纹,发出细微的响声。
她手里捏着柔绿的枝条,靠在柱上,一双眼睛像是在盯着廊下的水波。
在慕云殊踏上阶梯的时候,逐星就已经听见了声音,于是她回过神,偏头朝他看过去。
“你怎么了?”慕云殊问她。
逐星老老实实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末了,她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害得他连今天本该有的小零食都没得吃了……”
慕云殊听罢,沉默片刻,也觉得小宝有点可怜。
“我会补偿他的。”
慕云殊把手里的食盒放在廊椅上。
“……不,”
逐星摇头,闷闷地说,“你该补偿我的。”
慕云殊眨了一下眼睛,站在那儿,一时间有点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把我所有的零食藏进他房间里的小柜子里了,我都给他了……”
逐星瘪嘴,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角,“我一袋都没有留。”
在小孩儿被他的奶奶牵着走出院门的时候,逐星就跟了上去,一直到了他住的地方,在他在外头写作业的时候,逐星就把自己所有的零食都塞进了他的小柜子里。
“我还施了个小法术,他奶奶就是打开柜子也发现不了。”逐星扬着下巴,有点得意。
“……”慕云殊也是根本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舍得把自己所有的零食都给了那个小孩儿。
她倒是大方。
慕云殊垂下眼帘。
他忽然说,“他在换牙,吃太多对他不好。”
逐星一愣,她显然忽视了这个问题。
半晌,她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犹豫了一会儿,又望着他,“那,那要不然我再去把里面的糖果都拿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
慕云殊还没有开口,逐星就已经一溜烟没影儿了。
“……”慕云殊抿着唇,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逐星方才坐过的栏杆,像是有点不太高兴。
他索性在廊椅上坐下来,背靠着栏杆,半睁着一双眼睛,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看起来仍旧淡淡的。
慢条斯理地撕开糖纸,他刚把那颗糖捏在指腹间,就见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已经骤然出现,在他眼前渐渐凝成一个女孩儿的身形。
逐星提着半袋子的零食,回来时一眼就看见了慕云殊捏在手指间的那颗淡绿的糖果,她直接探身过去。
慕云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任由她来抢走他手里的糖果,反而是将手往后挪了挪,在她疑惑的目光里,他慢悠悠地喂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
逐星望着他,忽然撇嘴。
“你干嘛不给我吃?”她气呼呼。
慕云殊瞥她一眼,咬着嘴里的糖果,没有说话。
见她提着零食,站在那儿气鼓鼓的望着他,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然后指着自己旁边放着的那只食盒,说,“你的早餐。”
坐在屋子里的桌前,逐星咬了一口包子,又喝了一勺粥,脸颊鼓鼓的,好像任何时候她吃饭看起来都能吃得很香。
慕云殊原本在那边的书案前摆弄自己的毛笔,他偶尔抬眼,瞧见她偶尔拨弄一下落到身前去,挡住她半张脸颊的长发时,他忽然开口,“为什么不梳头发?”
逐星嘴里咬着东西,说话的时候还有点模糊,“太长了,不想梳……”
说完她就继续专心致志地吃着早餐,也没有时间去注意后头不远处,挨着窗棂的书案后的他。
她喜欢今天的蒸饺,忍不住多吃了两个。
直到他忽然来到她的身后,伸手去触碰她的头发时,她才转头去看他。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梳子。
逐星愣了,傻呆呆地望着他。
“你吃你的。”
慕云殊像是被她那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垂着眼眸时,睫毛颤了一下。
为了不让她继续看他,他索性亲自伸手去摆正她的脑袋。
此时此刻,屋子里一片寂静,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而他手里握着一把梳子,动作温柔又细致地替她梳理她那及腰的长发。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头发天生就有些卷卷的弧度,如同水波一般,就像是现在的许多女孩儿会烫的卷发。
她的头发虽卷,却不毛躁,从来都如丝缎一般,很好梳理。
慕云殊也不会编发,只能简单地像她自己这些天打理的那样,给她编了一个简单的麻花辫。
也没有编得太紧,松松散散的,显得蓬松了些,却很好看。
逐星喝着粥,却有点心不在焉,她没有办法忽视的是,他偶尔会不小心拂过她脸颊的手指,有时候,她会感受到他在她身后替她编发的动作。
牵动着她的发丝,也令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更快了一点。
慕云殊替她梳理完头发,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像是有些满意,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下午的时候,之前那位陶老先生的孙子陶从知来了慕家。
他一来就被慕羡礼带着来了慕云殊的院子。
陶从知今年才二十八岁,但他却得了陶老先生的真传,现如今已经是一名出色的医生,这次也是被平城的第一医院聘请过来了,正好也来替慕云殊看病。
陶从知五官生得不错,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也十分谦逊懂礼。
逐星站在慕云殊身后,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慕云殊稍稍偏头,瞥见了她看向陶从知的目光,他垂下眼帘,嘴唇微抿,神情有些发暗。
在陶从知替他把脉,而慕羡礼他们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时,他将另一只手悄悄伸到身后,捏了一下逐星的手指。
力道有点大,逐星觉得有点痛,她回神去看他,却只见他腰背直挺地坐在那儿,就好像捏她手指的人不是他似的。
逐星不明所以,她鼓着脸颊,直接伸手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慕云殊瞳孔微缩,放在脉枕上的手腕猛地一抬。
瞬间,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从他的手腕,移到了他的脸上。
“小慕先生怎么了?”陶从知看向慕云殊,挑了一下眉。
慕羡礼也问,“云殊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慕云殊的脸颊忽然染上几分薄红,他垂下眼帘,有些许狼狈,“没什么。”
逐星站在他身后,捂着嘴巴偷笑。
陶从知在来之前就已经听他的爷爷详细地将这么多年来替慕云殊诊病的许多细节说了个明白,他也明白这位小慕先生的寒症是十分罕见的病症。
此刻替他诊脉时,陶从知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仍如陶老先生说得那样,这位小慕先生的寒症,已经不是普通的药物可以医治的了,换句话说,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彻底根治他的寒症。
陶从知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帮他再一次调整药方子,抑制住他体内寒症的频繁发作。
不必多说,这已是慕羡礼和慕云殊都已经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是此刻,慕羡礼还是难免面露凝重。
他多希望能够找到一种方法,彻底根治慕云殊的寒症,可如今看来,却是没可能的事情。
陶从知开了药方子,就跟着慕羡礼离开了。
他会暂时住在慕家,直到他定下自己在平城的住处。
逐星站在回廊里,看着陶从知和慕羡礼走出院门,然后她才回到屋子里,蹲在慕云殊的身旁,撑着下巴望着他。
坐在桌前的慕云殊看她蹲在面前,用那双圆圆的眼睛望着他,他有点不太自在,问她,“看什么?”
“云殊,你的病,会好吗?”逐星问。
慕云殊闪了闪神,他并不知道该如何答她,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吃了一颗可以长生的灵药,所以他不会死。
但他的寒症,已经药石无医。
或许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摆脱这病症的折磨。
但他此刻开口时,却是对她说,“或许……会吧。”
“或许?”逐星皱起眉。
“一定会的。”于是他改了口。
逐星总是很相信他,在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她就扑进他怀里,用脸颊去蹭他的衣襟,“那就好!”
她弯起眼睛,用那样依赖的目光望着他。
慕云殊低眼看她,有点想亲她的额头,可他犹豫了一下,又有点不好意思。
最终,他只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晚上在洗手间里洗漱的时候,慕云殊刷完牙,见逐星刷了牙,洗完脸就要出去,他一下子拽住她的衣领。
“干嘛呀?”逐星被他提着衣领,回头望他。
她喜欢的电视节目就要开始了,她还想去看呢。
“擦脸。”慕云殊指了那些还没有被她开封的护肤品。
“我又不搞不清楚这些东西……”
逐星嘟囔了一句,然后转过身来,仰着脸凑近他,双手叉腰,理直气壮,“你帮我擦!”
灯光下,慕云殊看着她那张素净白皙的小脸,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他认真地研究了所有护肤品的使用顺序,然后按照步骤,动作温柔地涂到她的脸上。
彼时,他不自禁地俯下身。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点近。
逐星原本是闭着眼睛的,而慕云殊替她涂抹护肤品的时候也像他在画画的时候一样认真专注。
忽的,逐星睁开了眼睛。
她努着嘴巴,想要忽然袭击。
却没有料到他的反应特别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手指挡住了她的嘴巴。
逐星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有点不高兴,“快涂快涂,我要看电视了!”
她却不知道,这会儿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一步的慕云殊怔怔地盯着自己触碰过她唇瓣的手指,有点懊恼。
他不该这样的。
第29章红绳络子
逐星一直试图在夜里趁着慕云殊睡着的时候,从自己的被窝里,滚进他的被窝。
但这事一直也没能成功。
这天也是一样。
逐星刻意强撑着没睡,就是想要等慕云殊睡着之后,自己再钻进他的被窝里,可每当她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总会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手掌抵住她的脑门儿,再慢吞吞地说一句,“睡觉。”
他盖的被子比逐星的要厚一些,夜里睡觉也总是过得很严实,而逐星则是适合夏天的薄被,夜里她总会热得蹬被子。
慕云殊的寒症令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永远活在秋冬的人一样,再炎热的夏天,都始终没有办法令他感受到多么强烈炽热的温度。
逐星有时候去牵他的手时,也总会感受到他比常人要低许多的温度。
一觉睡醒,逐星打着哈欠坐起来,往四周望了望,却并没有看见慕云殊的身影。
她穿了拖鞋,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就看见回廊右边被搭了一张桌子在那儿,而他正站在桌子后,手里正握着一只毛笔。
廊外的树梢在阳光底下散了一地的阴影,偶有鸟儿飞过,掠去檐上,几声脆鸣。
雪白的宣纸上有墨色铺展开来,时浓时淡,朦胧之中,便已成山体之形,再着色时,又隐约透出水波阵阵。
而从头至尾,他所用的不过只是一种墨色而已。
这算是即兴的写意之作,还没有画完。
逐星走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他桌上那幅画里还有好大一片的留白。
慕云殊一见她,就放下了手里的那支毛笔,“醒了。”
逐星应了一声,然后又低头去看他的画。
或许是找回了许多曾经的记忆,慕云殊终究成就了这样一个完整的自己,又或许是在那几幅画里经历过的一切给予了他诸多感悟,所以他明显感觉到,现在的自己,似乎又找回了一些之前丢失过的东西。
现在的他,心境比之创作《天阙》的那时候,好像变得好了一些。
在慕云殊晃神的时候,逐星手指间的淡金色流光坠入画里,那一瞬间,他仔细描摹过的每一笔山水,都好像在瞬间从画卷之间苏醒过来,变成立体的影像,环绕在他与他的周围,令人在瞬息之间,犹如身临其境一般。
“这是你赋予我的灵力。”逐星吹灭了手指间的小火花,周遭所有的影像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她忽然说。
她是因他而生的灵,他所赋予她的,不仅仅只是灵识那样简单,她所有的灵力术法,统统来自于他画中的每一寸墨色,每一笔山河,甚至是每一抹留白……
“是你很厉害。”
慕云殊弯了弯唇角,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认真地夸她。
逐星最不经夸,他每一次以这样,她就会忍不住笑。
贺姨来的时候,在院门那儿就远远瞧见了一抹淡粉色的身影,那样的身量绝不该是慕云殊的身高。
她一惊,手里的药碗都差点端不住。
幸好逐星及时感知到了她的抽气声,在贺姨快步往这边走的时候,她就已经隐去了身形。
慕云殊反应过来,偏头时,正见贺姨站在台阶底下,端着一碗药,正往他这里张望着,仿佛是有些惊疑。
人呢?
她明明刚才看见了一个女孩儿的背影,为什么这么一会儿就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