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2 / 2)

鉴灵 楚山咕 4824 字 2023-09-06

于是萧漱华做了主,两人当天便动身启程,去到即将举行试剑会的简都。

孟无悲于沉默中替自己的优柔寡断做了个解释,并非不舍萧漱华,而是担心他再胡作非为,惹人忌惮。

这个解释让孟无悲稍稍心安,一如往常地抱剑打坐,因此不曾留意到萧漱华深夜里走进他房间,对着他端坐的模样轻轻笑出声来,又静默地合上门,悄然回房去了。

简都儒学兴盛,因而对道、佛两家反而略有排斥。孟无悲并非不知变通之辈,索性进城之前便换下道冠,学着萧漱华的模样,以烟青发带缠住乌发,只着一身白衣,沉默地抱剑而行。

过了城关,萧漱华伸手取下路边架上一只面具,直往面上一扣,笑道:“吓人吗?”

他拿的面具是一只白面鬼脸,惨白的底色上数条玄色花纹,勾勒出他一双明媚如春光的桃花眼。

孟无悲无可奈何地伸手摘去面具,又仔细地抚平他发顶因为面具而翘起的几缕乱发,拿起一边的斗笠往他头顶一盖:“不要惹事。”

“怎么叫惹事,我想买还不行?”

孟无悲轻叹一声,从袖间摸出几枚铜钱递给小贩,小贩乐呵呵地接过去,孟无悲才道:“大白天没必要戴这东西。”

“你害怕呀?”

萧漱华惊奇地绕去他前边,转过身掀开斗笠,笑道:“不是吧,孟郎,你真怕啊?”

孟无悲:“......”

是挺怵人。

萧漱华见他不语,更是得意,抢过他手里的面具,嬉笑道:“多大岁数了,还怕这些——孟郎,你是怕鬼还是怕见不到我啊?”

孟无悲动了动唇,无奈地把他身子扳正:“好好走路。”

不知是否是萧漱华有意隐瞒,总之孟无悲始料未及,这一次的试剑会,竟是由辟尘门主办。

孟无悲一语成谶,萧漱华当然不肯好好走路,就这么退着走,果然撞上两名少女。其中一人极不高兴地转身过来,破口骂道:“你娘死前忘教你走路要长眼,省得冲撞了你祖宗吗?”

这二人蒙着面纱,都着霜衣,咄咄逼人的那个稍矮几分,年纪不过十三四的光景,另一个性格更显温婉,连忙一拽她袖子,赔礼道:“小妹娇惯,口无遮拦,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萧漱华在欢喜宗那几年比这难听的话听过不知凡几,虽也不太高兴,但想到孟无悲在场,也不愿追究,只冷笑道:“我看这位姑娘的娘亲该是也没教过说话时嘴要有个把门的。”

孟无悲把他一拉,也赔礼道:“我弟弟也有不对。”

先前的姑娘被萧漱华冷话一讽,当即恼恨不已,猛地抬起脸来,这时才同孟无悲对上一眼,连忙低下头去。另一个也见她动静不对,抬眼偷瞄孟无悲,吓得浑身一颤,拉着妹妹便赶忙一福身:“公子客气。”

不等孟无悲回礼,两人已逃命一般落荒而逃。

萧漱华已猜出几分,孟无悲却还愣在原地,回头问道:“她们?”

萧漱华把面具一扣,摇头晃脑道:“被我吓跑啦!”

孟无悲:“......”

逃走的两位姑娘正是清徵和无欢。

她们本就是趁着试剑会跟着清如跑下山来,万万不曾想还会偶遇暌违日久的孟无悲,而孟无悲竟然还和萧漱华如胶似漆,直把无欢心中那个独来独往的大师兄形象毁了个彻底。

自从孟无悲走后,无欢便比往常努力许多,她和孟无悲能入清如门下本就是根骨远超常人,因此不过区区几年,论起武功,连清徵也稍逊于她。清徵被她拽着跑了一路,一时竟有些心慌气短,好不容易等她慢了步子,连忙开口发问:“你、你怎么见了无悲便跑?”

无欢闷闷不乐地踢开地上的石子,翻个白眼道:“你看他那副容光焕发的样子,连道冠都没再戴了,哪里还记得我们?”

清徵一愣,看见无欢飞快地抬手拭过眼角,忙问:“怎么哭了?你要是想你师兄,我们回去找便是。”

无欢咬牙切齿地揉揉眼睛:“我哭个屁。你是没看见那姓萧的有多得意么?什么师兄,他连辟尘门都没资格再进,才不配做我师兄。”

清徵拍拍她脸,轻声哄道:“别这么说,如今你是辟尘门首徒,大家的大师姐,等你到了年纪,也是要下山历练的。若是无悲能成大器,日后你做了掌门,想必还要和他更多来往,难道你也这样见了便躲?”

“呸,我才不管。”无欢恨恨道,“今天是我糊涂了,以后再让我看到他们,见一次我打一次。”

清徵劝她不能,也不好多说,只得牵着她手回去辟尘门上下落脚的客栈。

清如早便包下这家客栈,辟尘门上下在他带领下全门嗜辣,偏偏简都饮食清淡,因此清如打发了店家回家休息,亲自指派两名弟子前去后厨看着灶火,等清徵和无欢回来时,偌大的店堂便只有他一人坐着等这两个小祖宗。

无欢年纪轻,清如不放心她掌管辟尘门内务,因此这几年都是亲自管理,才明白当年孟无悲作为首徒有多不容易。因此无欢一如既往地黑着脸回来时,清如早已见多不怪,平平淡淡地抿了口茶,问道:“谁又惹你了?”

无欢这才停下步子,一把揪下面纱,愤愤不平地往旁边一坐,清徵只得苦笑着替她应话:“师兄怎么还不休息?”

清如道:“怎么休息,你俩不回来,可把贫道急坏了。”

清徵向他递了个眼色,无奈清如看人脸色的本事和他大徒弟一般无二,收到清徵一记眼神也只是更为疑惑:“到底怎么了?”

无欢抢话道:“晦气,遇上死人了!”

清如:“?”

清徵只好柔声解释:“是遇上了无悲和萧公子。”

清如原本带笑的面庞猛地一僵,艰难地顿了顿,良久后才道:“...他们...死了?”

“就快了。”无欢垂下头,目光扫过腰间的点酥剑,她嗓音本来甜软,奈何说出的话却不甚温柔,“这次试剑会,我要让他们有来无——”

清如一巴掌拍上她后脑勺,吊儿郎当地一掐手诀,责骂道:“糊涂,道门中人怎可执念深彻至此?你将来是辟尘门掌门,岂能整日把心思放在故人身上,真是本末倒置,万万不可。”

“你少骂我了!这两年你自己不也常爱说吗!”无欢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什么,要是无悲在的话,你就不用这么累了——那你求他去啊,求他回辟尘门来,接着做你清如道君的首徒,领着辟尘门发扬光大,那才是真本事,教训我做什么?”

清如一愣,来不及解释,无欢已猛然起身,疾步上楼回房去了。

清徵本还想追去哄劝两句,却被清如探手一抓,回过头来只见自家师兄轻轻摇头,清徵咬了咬唇,终于不再动作。

“清徵,贫道昨日做了个梦。”

清如开口时,脸上仍带着笑,但他眼尾已依稀生了细纹,清徵才惊觉师兄竟然老得这般快,三四十的年纪便生了老态,这绝不该是清如这般武功该有的模样。

“师兄身体可有不适?”

清如摇摇头,温然笑道:“死生在天,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即可。”

清徵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他:“那师兄...是梦到了什么?”

“贫道梦见师父站在仙山,叹着气说,我辟尘门英才辈出,却后继无人。”清如顿了顿,伸手抚上清徵发顶,他声音难得有些沉闷,接着道,“无悲心有红尘,无欢执念太重...清徵,你性子安于现状,于剑道上注定难有惊人的成就,贫道本来只愿你一生无忧长乐。”

清徵听明白了他言外之意,只觉得心下悲酸更甚,眼眶热得出奇,她颤抖着俯身,行了一记道礼,哽咽开口:

“清徵万死不辞。”

那一日,清如居高临下地端然坐着,清徵仰望着他,从此注定了她一生都在仰望师兄的模样。

后来清徵时常会想,师兄在世时,会不会有那么一小会儿,是相信她可以践行承诺的?

毕竟辟尘门千百年传承,从不会过问接过重担的人——你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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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清徵思前想后犹豫再三,最终没有告诉清如关于孟无悲和萧漱华也来了简都的事,清如也习惯了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只当她是自卑过甚,担心自己无法接过重任,因此拍拍她肩,语重心长地劝道:“日后你要学着面对门中琐务,许多你以为自己不可胜任的时候,偏要试他一试,如此才不辜负你这般过人的天赋,来这世上走一遭,兴许便是那天命之人呢?”

清徵诺诺地应过,心里却不以为然——她向来言少意寡,孟无悲的寡言是因他足够强大,所以不需要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她却不然,她对自己的斤两清楚得很,实在不敢妄自尊大,只以为多说多错,不说不错,最好是事事都交由师兄顶着,让她一辈子默然无闻,只做个无名小卒,实则也无伤大雅。

直到这一刻,她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这江湖上千千万万的人,会因“清徵”这二字而俯首叹服。

这厢辟尘门暗潮涌动,那厢萧漱华却还拉着孟无悲去到灯市看热闹。

华灯万千,蟾宫朗朗,漫天寒辉垂落于他们衣间,再由融融灯火跃上萧漱华那张青白的面具,映出满面暖光。孟无悲一路被他强拉着走,因着人山人海,竟还有几分跌跌撞撞的意思。萧漱华却不等他,强行拽着横冲直撞,二人漫无目的地混入人群,仿佛人潮拥簇,他们便于冥冥中静默奔走,两人俱不开口,却都心有灵犀地向着灯市尽头走去。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萧漱华问。

孟无悲想了想,最终摇摇头:“贫道于简都,只想过学宫一处。”

他所说的学宫,正是儒风盛行的简都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儒家大师问子曾在此处组织学会,彼时萧漱华陪着孟无悲来到此地,素来沉默的孟无悲反而在学会时和问子针锋相对,最终各持所见,不欢而散,却也对对方的学识心悦诚服。

既然曾经去过,这次自然不需再去。

萧漱华笑道:“我有。”

孟无悲望他。

萧漱华再说:“我有想去的地方,你陪我吗?”

孟无悲默然片刻,他如今已过及冠之年,隐隐约约对萧漱华若有似无的撩拨有了些认知,但他也只是沉默半晌,接道:“你于贫道有恩。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身旁突然跑过几名孩童,欢声笑语,大笑连声,孟无悲分明看见萧漱华双唇启合,他学过唇语,只看见萧漱华道:“我想去到百年之后,你也一直陪我吗?”

但等孩子们跑过,人言寂下,孟无悲问:“再说一遍?”

萧漱华静静地笑着,眉眼未变,一把将面具扣上孟无悲的脸。孟无悲只觉眼前黑下,萧漱华应当踮了脚,一只手还遮在他眼前,孟无悲的额头便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萧漱华吻在他额上,孟无悲眼前却只是漆黑而已。

“我想报仇。”萧漱华笑着道,“孟郎,我想杀人。”

孟无悲不知他为何改变主意,也不知方才撞在额头的那一下是什么含义,他只能借着面具藏住眼底的惊涛骇浪,最终归于素日的平静,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缓缓道:“好。”

试剑会如约而至,那一日春和景丽,天光明媚,清如居高临下地坐在玉台之上,江湖前十一一到来,台下人潮攒动,孟无悲和萧漱华身处其间,听着周围嘈杂的喧闹声,直到清如带着内力的声音荡漾开来,四下终于寂静。

“——诸位今日来此捧场,贫道感激不尽。”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向人群。孟无悲身形颀长,加之气质不俗,实在算得上鹤立鸡群,清如一眼便瞧见这位昔日的得意弟子,看他已卸下道冠,着了常衣,不免心下怅然,但面上仍是稳重端庄,接着道,

“诸君,请签罢。”

寻常侠士尚且排着队等待分号,孟无悲仍然立在原地,双眸不知所谓地紧紧追着清如转身坐下的背影,萧漱华知他心不在焉,索性探手一招,他武功超出众人许多,竟是隔空取物,直取两枚木签,随意比较后塞了一枚在孟无悲手里,对上负责登记的辟尘门弟子一双无措的眼,才扬笑道:“小道长只管记三十七孟郎和一百零二萧卿便好。”

孟无悲这才回过神来:“萧卿?”

萧漱华冲他眨眨眼:“孟郎想叫我卿卿也可。”

孟无悲沉默地转过头去,不再和他搭话。

注意到他二人的除却清如,还有闻栩。只是比起清如的错愕,闻栩对他们的出现可说是意料之中。

他教养萧漱华整整十二年,自从萧漱华五岁成孤,便在他膝下长大,可说是他最满意的一名弟子——除却始终不肯折下他莫名其妙的傲骨,萧漱华任何地方都表现得让他十分满意。

但也正因为萧漱华这份傲骨,他才得以更准确地把握这孩子,也使萧漱华比起其他逆来顺受的弟子更多几分活气。

闻栩探舌舔过唇角,轻声笑道:“真是出人意料,这孩子竟然学会武功了么?”

清如留意到闻栩的动作,当即寒下脸色,冷声道:“闻宗主的家长里短,可不要干扰了试剑会的进程。”

“道君安心,本座自然不会拿无悲这小道士开刀的。”闻栩轻轻一笑,“可惜了这么好的底子,他也是生在辟尘门罢了,若是在欢喜宗长大,指不定会长成怎样的尤物——恐怕半点不会比华儿这孩子差。”

清如冷冷笑道:“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这有什么愿不愿意?打小就学,总是能学好的。”闻栩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指甲,身旁闻竹觅俯身替他满上一杯茶,闻栩才抿了一口,弯着眉眼道,“竹觅最是懂事,泡的茶总是刚好入口,道君也该养一个这么乖的孩子才是。”

清如不耐地扫了闻竹觅一眼,见这孩子十一二的模样,生得却是眉清目秀,笑得温润如玉,隐隐可以窥见将来风华绝代的光景,可惜根骨一言难尽,恐怕终其一生也难成就武道上的大器。

闻栩见他一副打量考究的模样,也笑道:“竹觅虽然懂事,但武功天赋的确惭愧,从前这些事都是漱华来做,漱华天赋就好——不过,本座自然不能留会武功的孩子在身边,道君想必可以体谅。”

清如这才记起当时萧漱华轻如微云一般的身法,确可看出根骨不凡,天赋异禀,恐怕比之孟无悲也要更胜一筹,只是落在闻栩手里,想来也只是白白糟蹋罢了。

孟无悲编号在前,因而前几日便早早比完第一轮,位列第十二。

如此名次恰在他意料之中,辟尘十九剑他已习至第十三剑,纵是清如也不过练到第十五剑而已。却是最后一次对局,压阵人恰好为清如道君时,他收剑还鞘,回首撞见清如目光冷淡,凉声道:“剑式太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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