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里开车,最烦人的莫过于红绿灯,这一片道路四通八达,红绿灯也相对而言比较密集,齐凛连着被红灯卡了一路,眼瞅着又没赶上,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禹涵一只手拄在车窗上,看着前面的路:“下次走国道会不会好点,这边红绿灯太多了。前面右转就可以上国道吧。”
齐凛道:“国道上货车太多,不安全。”
柳姨也道:“是呀,有些开大车的都是疲劳驾驶,开车又快又猛,市区里走得慢点,但是安全。”
想当年齐凛也不是不喜欢飙快车的人,极限速度所带来的刺激与***,一般男人都无法抗拒,尤其是在压力大的时候,耳畔风声呼啸,景色飞速倒退,极度的危险和超脱生死一般的体验,带来的不是一般的快意。
但是自从洛禹涵车祸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开过快车。
而齐焕出生后,他更是一切以安全以第一前提,毕竟他经历过挚爱身亡的痛苦,那样的痛苦,他这辈子都不想接受第二次,更不愿意让禹涵或者齐焕去尝试。
说话间红灯倒数,绿灯亮起,齐凛松开刹车,车子向前移动。
禹涵原本随意看着街景的神情突然一肃,倚在座椅上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坐正,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前方的一辆黑色奔驰,如果没有看错,那是……
吴宏的车。
禹涵看见车牌号了。
或许是天意如此,下一个路口又是红灯,齐凛和吴宏的车被双双卡在红灯外,并排停在了停车线前面。
禹涵突然伸出手,把车窗降了下来。
齐凛被冷风一刮,疑惑地看过来:“怎么?晕车?”
禹涵:“按下喇叭。”
然后他对着隔壁的黑车微微一笑。
对面的车车窗上贴着防窥膜,禹涵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是他可以肯定吴宏看见了,他不但看见了,而且被吓得惊慌失措、屁滚尿流。
因为,那辆黑色奔驰,在红灯还亮着的时候,在直行车道上,毫不犹豫地一打轮,向着右边狂奔而去!因为他毫不顾及交通规则的驾驶,整个红绿灯路口乱成了一锅粥,鸣笛声此起彼伏,许多车紧急刹车,路口中间停了十多辆被扰乱了自己道路的车子,司机们都在抱怨纷纷。
禹涵升起了车窗。
看着短暂陷入瘫痪的前方路面,齐凛目瞪口呆。
禹涵是个什么妖怪吗?
就让人家看了一眼,就……
齐凛一言难尽地看着禹涵。
禹涵看着他惊讶到凝固的表情,忍不住给笑了:“你不要那么看我!是吴宏的车,他以为我闹鬼呢。”
禹涵本以为齐凛会觉得他幼稚,结果万万没有想到,下午二人返回家里的时候,齐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变号小软件,鼓动禹涵道:“你给吴宏打个电话,用你以前的那个号码。”
禹涵:“……”
齐凛兴致勃勃:“吓死他。”
禹涵:“……”
好歹你也是个呼风唤雨的大boss,答应我,别做这么low的事,好吗?
但是这个主意听起来还不错。
于是两个倒霉孩子就抱着恶作剧的心态跑到房间里去给吴宏打电话了。
本以为按照吴宏那个性格,这个电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的,但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电话铃声没有响起多久,对面就接通了。
“您好,这里是岳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接电话的是一个清甜的女声,“请问您是吴宏先生的朋友吗?”
禹涵一愣:“是,他怎么了?”
女声道:“今天上午十点四十七分的时候吴宏先生因车祸被送往我院救治,吴先生驾车超速,与一超载货车相撞,整个轿车被运送的合金板压在底下,脊椎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
禹涵茫然地看了一眼齐凛,齐凛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
禹涵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很大概率会高位截瘫。他母亲接到消息后心脏病发作,现在也在我院救治,您方便通知一下他其他的亲戚朋友吗?”
护士在护士站里打着电话,这时她的两个同事走进来,一边聊天一边舒展着身体,正是负责吴宏的人,接电话的护士捂住手机,低声道:“我在给十六床的朋友打电话,他怎么样?”
“好像一直在做噩梦,不停地喊什么‘洛禹涵’、‘求求你别杀我’之类的话,生命体征太不平稳了,给打了一针镇定剂。”
护士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继续和对面通话。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禹涵完全没有想到,因此一时也无法给出有效的回复,齐凛从他手里把手机拿了过来,出于人道主义和在老婆面前表现大度的考虑,询问道:“他的医药费付过了吗?现在有人在照顾?”
得到肯定答复后,齐凛毫无诚意地说了声:“好的,多谢医生,我们改日去探望。”
挂了电话,禹涵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齐凛顿时有点不高兴,也不想大度了,捏了捏他的鼻尖:“怎么,你还心疼了?”
禹涵:“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我好像很……气运之子的感觉,就是但凡招惹了我的人,全都,家破人亡。”
比如杨曼曼,洛胜达,吴宏。
齐凛笑了:“你是不是把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弄反了?真正开车撞你的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呢。”
提及此事,禹涵瞳孔一缩:“你知道凶手是谁?”
“当然,想知道吗……”
不等齐凛说完,禹涵凑上去就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催促:“快说。”
齐凛:“……”
有一种目的没有达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是老实道:“是梁飞,梁宇他弟弟。”
“还真是他啊……”
洛禹涵小时候在齐家生活的时候,也见过梁宇和梁飞两兄弟的,没有想到那天嚣张跋扈的富二代,竟然是当初那个乖乖巧巧的小男孩,不得不感慨天意弄人。
齐凛看他失落的眼神,安慰道:“你放心,不管是吴宏还是梁飞,该偿还的,我都给你讨回来。”
禹涵轻轻点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吴宏公司的事情,就是他被人替下来那件事,你知情吗?”
齐凛:“……我做的。”
禹涵恍然大悟,怪不得事情那么顺利呢!
齐凛无语:“你不会以为那是……你那个,气运?天道把他给灭了?”
禹涵:“我以为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轮回到他头上了。”
齐凛:“醒醒吧,老天靠不住,你老公比较靠得住。”
禹涵红着脸推他,齐凛却发现了新乐子,凑近了非要让他喊老公不可,禹涵和他打闹了一番,两个人嘻嘻哈哈滚做一团,眼看着又要脱衣服,禹涵赶紧把他给推开了——现在还是大白天呢!
齐凛往这边凑,禹涵就一脸嫌弃地往旁边推:“远点远点,你消停消停。”
齐凛黏糊糊地蹭过来,跟他咬耳朵:“憋着不好,影响功能。”
禹涵偏着头躲:“影响影响挺好的,我看你有点过剩。”
齐凛:“你夸我。”
“……我没!”
眼看着齐凛又要动手动脚,禹涵赶紧拿起手机:“我要给杨然打电话!”
齐凛一听这话果然收敛住了:“干什么给她打电话?”
禹涵翻了个白眼,果然一旦起了歪心思,人的脑子就不转了,齐凛何等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儿恐怕也是除了床上那点事什么都不想了!
“打电话吓唬她。“
禹涵兴致勃勃地把电话拨了出去,第一次没接,第二次才接通,对面的声音又是沙哑疲惫又是惊恐:“谁?“
禹涵:“阿姨,是我啊……“
对面立即挂断。
再打,就被拉黑了。
禹涵笑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讽刺。
想当初,他这个继母在他面前,是何等的耀武扬威啊,如同一只占了鹊巢的鸠鸟,不仅谋划着他父亲的财产,还想尽办法要伙同着自己的孩子将巢里原来的住民给挤出去,对待活着的他如此蛮横,对死了的他反而害怕起来,多可笑啊!
但是这些,他也想逐渐放下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禹涵心里原来那种想起吴宏和杨曼曼就恨不得把他们都碎尸万段的心情已经平复下去了,恨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如今吴宏和杨曼曼一死一瘫,梁飞的事自有齐凛去解决,他只要陪着齐凛和齐焕,过好他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思及此处,禹涵把手机一扔,心满意足地倒在了齐凛怀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综杂繁错的事件交缠在一起,总有一些是人力所无法阻止的。
譬如齐父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
第41章
一个人在死亡的边缘徘徊的久了,就会看清楚一些以往看不清楚的东西,这可能是死亡在最后赐予人的一种礼物,让濒死之人获得一种超脱的心境,灵魂终于可以从饱经苦难的肉体中离开,无论去向何方,都是一种解脱。
齐父在这半年里已经进过许多次抢救室,禹涵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天衰颓下去,身上的管子越来越多,自主行动能力越来越少,除了绝症带来的无尽痛苦,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还活着了。这次抢救之后,他终于对齐凛说,下次不要再救了。
“不救了,我太累了。”
齐凛只问了一句:“您想好了?”
“想好了。”
因为权柄是直接从齐凛的爷爷那里转移到了齐凛手上,齐父那里财产并不多,也早就立好了遗嘱,但是这位老人活了几十年,在生命的末尾,依旧有许多的事情要和自己唯一的儿子交代。那天在医院病房里,禹涵本想回避,却被齐父叫住了:“你也听听。”
齐父说一句话要喘息很久,两个人并排坐在床前,默默地听着。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和你妈对不起你……”
从齐凛小的时候,父母在他生活中的参与感就并不高。徐梅还好,有时会陪陪他,给他做点小点心吃,也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带他出去,但是齐父一直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小齐凛和父亲一起的时光屈指可数,这对父母与他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还不如洛禹涵多。
后来在齐凛十九岁那年,齐凛爷爷病故,原本应该由他的独子继承的家业,却因为齐父觉得商场黑暗,人心险恶,自己不适应,而匆匆推给了刚刚成年的齐凛。
齐凛当时才读到大三,虽然被爷爷带着做过些事情,但也尚且稚嫩,一下子如同羊入虎口,险些被一群环伺着的虎狼吞吃入腹,还是当年齐爷爷的至交好友护着才磕磕绊绊地走了下来,而那时候本应该留在齐凛身边给他提供支撑的父母,却以潜心进修为名飞赴国外,直至两年前齐凛好不容易勉强将局面稳定下来才回国。
齐凛沉默着,他确实不觉得自己的父母做得很称职,在外人眼里他家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简直羡煞旁人,但他自己最清楚,他父母是恩爱的,但他是多余的。
齐父道:“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爸爸。但有些事,我们也是有苦衷的。你妈妈他病了二十多年,你不知道吧?”
齐凛略微抬眉,徐梅的病?是指她精神方面真的出现问题了吗,他以为这是最近才出现的,怎么会已经二十多年?
“你们圈子里,数的出名来的你应该都知道,没听说过徐家吧……”
在徐梅年轻的时候,徐家也是可以和齐家媲美的大家族,齐父和徐梅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但是谁也没想到,徐梅的父亲投资失败,徐家破产,徐梅的父母双双跳楼自杀,如此一来,一桩良配便被打散,齐凛爷爷不同意徐梅嫁进家门,也就是那时,徐梅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她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后来齐父顶着家里人的反对,执意把他娶为了自己的妻子。
之所以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没有丝毫的异常,是因为齐父的存在安抚了她,对徐梅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齐父一个人是值得依靠的,而在最近齐父身体出现问题后,她的病情也迅速恶化了起来。
“你妈妈她有时候很奇怪,她会幻听,思维也不太正常,有些东西是她妄想出来的……”
齐父歇了一会儿,看向齐凛:“比如那个孩子,是她催你生的吧。”
他摇摇头:“齐凛,你要体谅她,你妈妈病了……”
齐凛显然也并不知道这一段过往,但他的面色依旧很平静,事实上,在他的心里,父母已经不在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了,他们爱或者不爱、关心或者不关心自己,都不重要了。
禹涵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齐父最后道:“我一直想多坚持一段时间,但是我不行了,我太累了。等我死了,你就把她送到疗养院去。”
齐凛直接点头:“好。”
齐父略微有点失望,他似乎希望齐凛能给出一个更好的答案,但是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齐凛:“还有别的事吗?”
齐父看了看并排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齐凛眉目冷峻,面色冷漠,身形也高大的多,禹涵坐在他旁边被衬托得更显清瘦,但是两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却是禹涵的包在了齐凛手上,不时轻轻拍一拍捏一捏地安抚。
真好啊,齐父不由得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和徐梅。
他说:“你们两个,好好的。”
齐凛一点头,已经被父母的行为麻木了的心里依旧感受到了一丝痛意,在生命的最后,齐父依旧是先安顿好徐梅,最后的最后,才想起来叮嘱他这么一句。如果不爱他,又何必生下孩子来呢?
从医院里出来返回家里,齐凛进门之后跑到婴儿房,把趴在小床上的齐焕一把抱起来,狠狠嘬了一口小家伙胖胖的脸蛋:“宝贝儿,爸爸好爱你!”
齐焕:“……”
禹涵鞋都没有脱,一阵风冲进了房间,暴怒道:“去给我洗手!洗手!洗手!从医院回来都不洗手就抱他!”
gu903();齐焕一看到禹涵,立马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朝着他的方向抓了几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