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另外一名黄衣女子看着却是自信满满,可眼中也带了些许的忐忑与紧张。
没一会儿,丫鬟从内室走了过来,对着上首的秦宗师摇了摇头。
秦宗师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对着身旁的秦管家示意了一下。
“赠冷香丸一颗。”秦管家冲着台上的两人喊道。
随后两名捧着巴掌般大的匣子的丫鬟走上台去。
黄衣女子脸上浮现出震惊失落,紫衣女子脸上最后的侥幸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两人连忙敛去脸上的神色,恭敬地接过托盘上的匣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躺着一颗绿油油,拇指般大小的香丸,上面脉络清晰,隐约间散发着宝光,鼻间淡淡的一股子冷香,这竟是三品宗师级的冷香丸。
两人喜上心头,原本就以为是一般品级的冷香丸,没想到竟是宗师级的,两人连忙冲着上首的秦宗师行了一礼,满心激动地退了下去。
要知道这冷香丸比着那手札在价值上虽然是九牛一毛,但有犹胜于无,再说,这宗师级别的冷香丸也是价值连城,是那养颜中的圣品。
故而这两人没有落败后的不甘怨恨,反而是惊喜满足。
“下一组,第七组。”
苏柳缓缓地走上台子上,姿态优雅地冲着上首的秦宗师行了一礼。
苏棋看着镇定自若的长姐,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这人最是能装,看她待会还怎么装下去。
“若是姐姐不知这安息香怎么调的,尽可来问妹妹,妹妹一定知无不言。”苏棋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让园中的众人听了一个正着。
园中顿时变得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这苏大姑娘可是连香料都还没有识全。”
“可惜长得这般美,没承想竟是个草包。”
苏柳像是没有听到下面众人的议论,她冲着苏棋莞尔一笑,“如此,那就多谢妹妹了。”
苏棋看对方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眼睛忽然被刺到了,顿时像想到什么似的也不生气,愈发笑的人畜无害。
这安息香是由安息香木,朱砂,沉香,兰宁草,百合调制而成,香料都是一样,香料的比例市面上有很多种,就连香阁的古籍中也是层出不穷的安息香配方,配方都有细微的差别,这也就导致了每个人调出的安息香都是不同的。
并且安息香木的年份,研磨细腻的程度,朱砂,沉香等投放的先后顺序,香料投放的量......这都直接影响了安息香的效果。
只见苏柳先是从一堆兰宁草中随意地抽出了一棵焉了吧唧的,呈黄褐色,叶子上带有斑点的草,去其根茎,留着叶子,把它放进玉做成的器具里,捣出绿色的汁水来,随后用勺子挖起朱砂直接就往里面放。
“天哪,这人投放朱砂连称都不称,简直把调香当成了儿戏。”
“你看苏二小姐已经冒出青烟了.......”
“这苏大小姐怕是连安息香的香谱都没看过吧。”
冯霜儿看着台上的苏柳,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面上闪过一丝讥讽,这人在香道上简直不足为虑,她之前竟然紧张了起来,还把这人当成了对手,真是可笑。
一旁的胡雪眉刚好看到冯霜儿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垂下了眼睛,她胡雪眉即使再拎不清,也是知道台上那人不是她能开罪的起的。
弱者对强者自古便有着敬畏之心,她胡雪眉的香技在冯霜儿之下,便事事以冯霜儿为尊,可如今冯霜儿与台上那位不对付,若对方在冯霜儿之下还好,可事实是明显不是,她即使与冯霜儿关系再好,也不会为着旁人,去得罪一位强者。
再说,这冯霜儿虽然整日里一副为她好的样子,事事维护她,可到底是真心待她还是虚情假意,她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之前不说,不代表她心里不明白。
如今看这冯霜儿怕是还不知道台上那位的实力,这样也好,今日就当她胡雪眉什么也不知道,她倒要看看日后这冯霜儿对上那位时,定有一场好戏。
“下来吧,下来吧.......”
人群中不知谁带头哄笑了起来。
上首的秦宗师看着台上那抹红色的身影娴熟的手法,心里一惊,她只在香主身上,看到过调香不用过秤的。
可眼前的苏师年龄才这般小,即使在香道上天资不凡,可又怎么能和已人到半百,在香道浸淫了几十年的香主相较,她的心不由得高高提了起来。
苏柳依旧不慌不慢地调制着安息香,此时她的香炉还没有青烟冒出,苏棋那边从炉中出来的青烟已经在空中慢慢勾勒出莲花形态的虚影来了。
苏柳并没有选择研磨好的安息香木粉,而是拿起了一旁无人问津的红褐色安息香木,她捡起一块香木放到鼻下,细细辨识,香味清冽而绵延。
不对,
这块安息香木年份太浅,细嗅的话,就能发现这香里含了一丝淡淡的涩意。她把手中的那块放下,拿起了另外一块。
就在苏柳还在辩香的时候,那一炷香已经燃的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看哪,苏二小姐的安息香已经成了。”
只见台上苏棋面前的莲花比着之前的虚态已经凝视的越发清晰起来,之前的莲花像是被人寥寥几笔画的,虽然是莲花,但只有其形,却没有其神态,如今的这个在空中摇曳如池子中真的白莲花似的。
而苏柳那边的炉子中却刚开始冒出袅袅的青烟,就连莲花的形态都没有形成。
“时间到。”
苏柳看向那燃尽的香,手中刚好把最后一味香料放了进去,随后站了起来,把调好的安息香交给丫鬟。
丫鬟接过香炉,看着面前艳色逼人的女子,面色不由得一红,眼中却闪过一抹可惜,这苏大小姐长得这般美,却不会调香,真是可惜了。
“姐姐怕是不知,这安息香香成的时候,青烟必会形成莲花的形态,可姐姐调出的却是......”
苏棋以袖捂嘴,仿若说了什么失言的话一般惊恐无辜,眼中却盛满了讽刺的笑意看着苏柳上方连莲花的形态都没来得及勾勒出,就已经快被风给吹散的了无踪迹的青烟。
苏柳看着满脸得意的苏棋,选择沉默不语,她可不想让某些人过早地伤心,这样就没意思了。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丫鬟却始终没有出来,按理说这个时辰早该出来了,众人看着苏棋的眼神都变了,早就听说苏二小姐调的奇香,对患有失眠症的秦夫人有效果,这次定是苏二的香又有效果了。
可是,不对啊。
若苏二的香对秦夫人的病有效果,可为何秦宗师又多此一举的办今日的斗香宴,众人心中满是不解。
就在众人翘首以待的时候,一个丫鬟慌张地满面喜色地从内室跑了出来。
“夫人睡了,夫人睡了。”
秦宗师听到这句时,浑身一震,眼圈顿时红了起来,语气中带了颤抖,“真的能睡着了?”
“回主子的话,是真的,夫人已经睡熟了。”丫鬟激动地差点喜极而泣。
“好,好。”秦宗师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急忙道:“是谁的安息香?”
苏棋的心登时揪了起来,心中隐隐地有了丝不好的预感,一定是她苏棋的香。
要知道刚刚长姐的香连莲花的形态都没有形成,怎么可能是长姐的,既然不是长姐的,那就只可能是她苏棋的,苏棋顿时满面红光,心中止不住地激动,一定是她这次误打误撞调出来了。
“是苏二姑娘的。”小丫鬟道。
是她的,果然是她苏棋的,苏棋激动的眼睛红了起来。
“错了,错了......”从内室跑出来另外一个小丫鬟。
“回主子,刚刚里面的侍女把苏大姑娘和苏二姑娘的香给弄反了。”小丫鬟喘了一口气道:“这香应该是苏大姑娘的。”
这句话,仿佛是那投进湖中的炸弹,惊起一片波涛。
众人纷纷震惊,怎么会是苏大姑娘的,不应该是苏二姑娘的吗?
“是不是......搞错了?”苏棋还没从极度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她失神地冲着丫鬟问道。
丫鬟道:“这次不会错了,苏大小姐用的是甜白瓷的熏炉,而苏二小姐您用的是青铜蝉的熏炉,让秦夫人睡过去的是甜白瓷的香炉里的香。”
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甜白瓷里的香?
“怎么可能会是甜白瓷里的香?”苏棋狰狞地大喊道,脚下后退了几步,满脸的不敢置信。
秦宗师心中虽然早已有了猜测,可听到时,也难免一惊,此女的香技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真是令人惊叹。
“秦宗师,这其中是不是有何缘故啊,当初调出奇香的是苏二小姐,今日能使秦夫人入睡的香应该是苏二小姐的才对,怎么会是连香形都没调出的苏大小姐的?”人群中一名男子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奇香并不是苏二小姐调的,我不知道这苏二小姐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别人认为那奇香是她出自她之手。”秦宗师淡淡道。
苏棋不敢直视众人的目光,没有血色的脸更白了,袖中的手死死地掐着掌心,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完了,
这下完了,她的名声彻底毁了,冒名顶替的名声,足以让香阁把她除名,这下别说进中院了,她连下院都不能呆了。
此时的她满脸悔意,若她当初没有动了冒名顶替的歪心思,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人群中的冯霜儿震惊过后,满是不甘。没想到是她把人想偏了,也是,苏瑛那人,怎会那般简单,不过......她望着台上羞恼欲绝的苏棋,眼睛闪了一下。
“不知苏大小姐可否讲一下,为何你调出的香可以治疗秦夫人的病,而旁人调的却为何不行。”之前心高气傲,认为苏柳与他们同坐受辱的,吵着要走的那几人,现如今面色涨红,中气不足地请教道。
秦宗师痴迷香道也是同样不解,便一脸炽热地望向红衣女子。
“其实调制安息香并不难,只要根据节气而调整一下香料的年份和用量便可。
之前的莲花形态之所以没有浮现出来,是因为它把那股安息香的精华给锁在了香中,秦夫人患的是旧疾,需待锁住莲花形态的安息香,方能根除旧疾。”苏柳淡淡道。
众人一脸沉思,细细地琢磨着苏柳口中的话,原本不屑的神情顿时变得仰慕恭敬了起来。
苏柳看着这些人神情的变化,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和阴暗。
众人脸上那种仰慕的神情是多么熟悉啊,对于上辈子的苏香师来说。
上辈子的她也是用此法治好了秦夫人,那时的秦宗师还未归京,两人便错过了,如今她用秦夫人的病设局,偏偏扯出了这许多上辈子没有发生的事。
她明知自己调的香能治好秦夫人的病,却因一己私利拖延至今,说不愧疚,那是假的,可这辈子的苏柳,不想再当上辈子那个淳厚善良,以救人为己任的苏香师了。
她上辈子救了那么多人,待人和睦真挚,奉上一颗赤诚之心,可换来的不过是凉薄的人性。
当她躺在门窗都被封死,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吃着发霉硬如石头的馒头,喝着馊掉的水,还要忍受着下人的冷眼潮语。
若不是她心有最后的挂念,恐怕早就不在人世受尽那种折磨,可最后她还是死了,死在那个破旧不堪,充满酸臭味的房子里。
有谁可怜过她,她身在人间,却时时刻刻活在地狱里,她每天都在期盼光明,可光明抛弃了她。既然光明早就抛弃了她,那就不要渴望她会回头。
她注定要活成她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第50章
她目光划过冯霜儿,唇角扯起一抹冷意,她自问与这冯霜儿从无交集,可她总感觉这人对她一股浓浓的敌意。
这辈子是,上辈子亦然,当年她失去了嗅觉,当是已是香主的冯霜儿把她从香阁除名,从云端跌落到地狱。
如今这辈子她并不想入香阁,秦宗师的手札对于她来说是个麻烦,故而苏柳当着众人的面婉拒了。
秦宗师走了下来,拿起手札,众目睽睽下扔进了火盆中。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吞噬掉宗师手札,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惋惜心疼。
内室,
“其实我当时就已经猜到了你不会收下手札。”秦宗师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
苏柳当时被秦宗师烧手札的举动给惊到了,要知道这手札对任何一个调香师都意义非凡,可面前这人为何非要烧掉它,苏柳不解。
秦宗师似是看出了女子的疑惑,反问道:“知道我为何称你为苏师吗?”
师,传道解惑者,苏柳确实不明白对方为何对她的称呼中带了个“师”,按常理来说,她香技并没有超过眼前这人,“不知。”
“是你之前的一席话点醒了我,世人都说我在香道一途上至诚,可有谁知道我被眼前这锦瑟繁华给迷住了眼。
身处静室心不静,身处闹市,心不乱,我本以为我能做到后面一条,可如今在发现,我的眼睛和心早就骗了我自己。”秦宗师唏嘘道。
苏柳的心忽然一动,曾几时起,她也如面前的秦宗师一般,在香道中追求所谓的大道,可她的道抛弃了她。
她的道是什么?
苏柳忘记了。
“宗师这般,不后悔吗?”苏柳问。
秦宗师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道:“我若说不曾后悔,不知你可会信?”
“信。”
“我小时候,其实并不喜欢香,可以说甚至憎恶它,我母亲是这府里的郡夫人,我父亲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姐。
这个表姐千方百计地勾着我父亲,最终进了府,刚好那时候母亲怀上我,她一直以为自己怀的是男胎,这样的话,就能夺回丈夫的心,可没想到生下的却是我这么个丫头。
她自此便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在我身上,只要父亲一去南苑侧室哪,她就在屋子里鞭笞我,鞭子打断了一根又一根。
gu903();不过,她有时候是正常的,便会抱着我哭,她心情好的时候偶尔还会教我调香,不过,她身体一日比一日弱了,后来便再也没有人教我调香了,同时也没有人再会用鞭子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