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父亲,我.......”苏棋见事情泄露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忐忑不安地望向大老爷。
大老爷看着面前这一幕,不敢置信地道:“这些都是你做的?”任事实都摆在面前了,大老爷还是不敢相信。
小女儿竟染上了这等恶习,打虐下人为乐,今上仁善,最见不得官宦打杀下人。
这若是被御史参他一本,他提前致仕事小,说不定最后他为官十几载,兢兢业业,别说落个好名声,恐怕不被人砸烂菜叶子都是好的了。
“她们都是下人,天生命贱,死不足惜。”苏棋此时脸上的柔弱已被阴沉所取代,她不屑地看着周围的下人。
“混账。”大老爷见她不仅没有悔改之心,还越发猖狂,手顿时按耐不住,扇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大夫人急忙用身子护住了女儿。
“老爷,这是我们的女儿啊。”
“你,你事到如今还敢维护她。”大老爷巴掌落在大夫人身上,抬眼看向抱成团的母女俩,气的手指发颤。
“你残害长姐,虐待下人,心思恶毒到这种地步,都怪我没把你给教好啊。”大老爷悔恨道,“你收拾收拾,便去青波庵吧,自此京中再无苏二姑娘,我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苏棋闻言,瞬间脸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一片,双眼透着惶恐惧怕,她目光望向母亲,哀求道:“母亲,我不要去青波庵,我不要去。”
那青波庵原是京中犯了错的女眷被送往的尼姑庵,若是被送了进去,到死也休想踏出青庵半步,这一辈子都要和青灯古佛作伴,女子只要一被送进去,这一生都要完了。
“老爷,你为了几个死不足惜的下人,将要把女儿送到那等吃人的地界,这不是要了女儿的命吗。”大夫人抱紧了女儿颤抖的身子,望向大老爷不满地道。
大老爷看着听到女儿虐待下人的事一点都不吃惊的大夫人道:“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大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便破罐子破摔道:“我是早就知道又如何,可又没犯法,那些都是签了死契的人,命都是我们的,打杀几个又有何妨。”
堂上的下人闻言,都浑身一崩,原来在往日慈眉善目的大夫人眼中,她们这些下人的命,竟是如此低贱。
大老爷看着理直气壮的妻子,气的面色涨红,他早就该知道,此事若是没有妻子给女儿掩盖,他不会至今才知道。
“按母亲所言,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她们也有父母,也有家人,谁家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怎会走上卖女卖儿这条路。
这世上不止母亲一个人舐犊情深,母亲眼中这些轻贱,甚至不值一提的人命,她们的母亲亦是如母亲您一般,她们甚至有些在府外正千方百计,砸锅卖铁地凑齐银子,想来赎人。
恐怕连一具冰冷的尸首都见不到,她们又怎会想到,她们的女儿早就在乱葬岗变成了一堆白骨。”苏柳幽幽道。
她来到苏棋身旁,注视着对方充满恐惧的眼神,俯下身,贴在对方耳边,“不知妹妹,午夜梦回,可有见过这些惨死的冤魂。”
“啊......”
苏棋耳边传来一阵阴森的凉风,配上苏柳阴沉的腔调,顿时她惊得起了一身冷汗,惊叫出声。
“柳儿,这是你妹妹啊,你不向着她说话就罢了,怎么还替那几个死人叫起冤来了,她们的家人既然把女儿卖了,早就应该想到这一步,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命就更加贱了。”大夫人不屑地道。
“原来,这母亲心中被放弃的那一个,命贱如草。想来我这个离家十几载的女儿,在母亲心中,亦是如此。”苏柳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和凉薄。
大夫人被问的面色一窒,眼底闪过一丝窘迫,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声音发出。
“父亲,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惩罚下人了,您饶了我吧......”苏棋眼圈红了,带着哭腔道。
“够了,即使抛开那几个死去的下人,单是你诬陷你姐姐这件事,府里就已容不下你。”大老爷看着次女,厉声道。
身子摇摇欲坠的苏棋,听到大老爷的话,面色更加苍白了起来,她推开大夫人,脚步蹒跚地来到苏柳面前。
扑腾一声,跪了下去,“姐姐,都是我鬼迷心窍听了黑衣人的话,若不是她威逼利诱,就是借我十个胆也不敢暗害你啊。”
“黑衣人?”
苏柳打量着苏棋的神情,看她不像是在说谎。
“对,是个黑衣人,不过对方是个女子,她说若是我按她说的做,她主子能让我回到香阁,并且还给我一个香师的名额。
妹妹当时被香阁除名,闻言就心动了,都是我的错。”苏棋泣不成声,心中悔恨万千,当初她若是不曾听信那黑衣人的谗言,就不会落到如今这种田地。
能让一个被香阁除名的重新回到香阁,并且还能给她一个香师的名额,这人必定在香阁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同时此人又迫不急待地想毁了她的清白,难道上次的花灯节也和此人有关?
若是真的,那这人千方百计地想毁她名节,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这人会是谁哪?苏柳心中思索万千。
大老爷如何没听出话中的意思,他恼恨地望向次女,他这不成器的女儿被人当刀使了,真是蠢得没边。
“你妹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吧。”大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儿,满脸心疼道。
苏柳看着一旁的大夫人,勾唇一笑,“母亲,这场算计若不是机缘巧合被我躲了去,今日身败名裂的就是我,母亲可会百般维护我?”
大夫人听着长女的质问,抬头间,正想说什么忽然被对方眼中的冰冷给惊得又咽了下去。
“姐姐,妹妹错了,妹妹错了......”苏棋头磕着地,声音在静谧的大堂中,显得尤为刺耳。
没一会儿,苏棋的额头便见了红。
“说说你都哪些地方错了。”苏柳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朵从盆栽里掐来的小白莲,青葱似的修长白玉般的手竟把其貌不扬的小白莲给衬得格外素净。
“妹妹不该听信旁人的话,陷害姐姐,更不该为了进宁伯府,倒打一耙威逼姐姐。”苏棋每说一句,额头就猛磕一下青石板。
“还有哪?”苏柳干净的手指上此时却布满了花汁,原本清纯秀丽的小白莲已在地上被捻成了一堆花泥。
“还有?”苏棋的哭声猛地一顿,眼尾忽然扫过角落里忐忑不安的春桃,“妹妹不该收买姐姐身旁的春桃,更不该让春桃把药塞到姐姐的枕头下面,都是妹妹的错。”
“姐姐,求你看在父亲,母亲的份上,饶了妹妹吧。”苏棋跪爬着抱住了苏柳的腿,扬起一张悔恨的脸。
大夫人看着小女儿顶着一片殷红的额头,姿态又如此卑微地跪在长女面前,心都要碎了,这是她捧在手心,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啊。
“老爷。”大夫人再也忍不住了,满脸泪水地望着大老爷祈求道。
大老爷望着小女儿,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他看着长女,想说什么,话在口中来来回回酝酿了几次,始终张不开嘴。
苏柳像是没看到大老爷恳求的眼神似的,她拿着手中的帕子,动作轻柔地帮苏棋擦了下脸上的泪水。
苏棋面色一怔。
“好妹妹,我怎么舍得你去青波庵哪。”苏柳看着面前的苏棋极尽温柔地说道。让你在青波庵安稳平安过一生,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活着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身败名裂的苏棋身处在这繁花似锦的汴京,受着千夫所指,万人唾弃,这可比在清净的青波庵要痛苦百倍。
她不仅要让苏棋留在汴京,还要让她入了那宁伯府,上辈子她不是千方百计想嫁给那人吗,这辈子她就帮帮她这位好妹妹,到时候看宁伯府众人的嘴脸,她苏棋能不能受得住。
以她对宋玉楼的了解,日后必定左拥右抱,美妾环绕,哪里还会记得一个名声尽毁的正室,就让苏棋在后院里消磨掉她最美好的年华,受尽那无望的黑暗,这可是比直接摧毁一个人更痛苦啊。
“父亲,宁伯府欺人太甚,明明是他们府上欺辱了妹妹,那宋夫人恐怕是想以势压人逼我们侍郎府就范。
父亲若是一封状纸告到皇上面前,那宁伯府的宋公子今年好像就要参加春闱,到时候私德不修,仕途怕是也毁于一旦了。”苏柳望向大老爷淡淡道。
“这......”大老爷被长女的话给点醒,眼前顿时一亮,是啊,这事无论怎么说,都是宁伯府理亏。
“不行。”一旁的大夫人连忙出声阻止道。
众人纷纷望向大夫人,就连地上的苏棋都不满地望向母亲,她好不容易就能嫁进宁伯府了,为何母亲偏偏阻挠。
大夫人看着众人责怪的眼神,急忙解释道:“那宋玉楼若是前途毁于一旦,棋儿怎么办?”
苏棋见母亲是为她着想,眼中的不满慢慢淡了下去。
“蠢不可及,柳儿的意思是以此威胁宁伯府,看那宁伯府到时候是选择儿子的仕途,还是选择娶棋儿。”大老爷看着大夫人,眼带鄙夷道。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当初真不该娶这见识浅薄的商户女,把女儿教成这副样子不说,还上不得台面,真是越想越后悔。
“来人,把春桃压下去。”苏柳看着地上的春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春桃背后的主子恐怕不止一个人。
第60章
“这匣子中有你的卖身契和三百两银票,以后不要留在汴京了。”
珊瑚接过云香手中的匣子,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大小姐的恩情,奴婢珊瑚永世不忘。”
“错了,珊瑚已经死了,你如今叫小莲。”云香连忙扶起面前的女子,提醒道。
“对,我以后便是小莲了,今日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云香姑娘多多保重。”珊瑚挑开帘子,忽地扭头道。
“快走吧。”云香含笑地示意道。
帘子渐渐落下,遮住了一位头发花白,目无焦距的老妇。
马车渐渐动了,从车厢里传出一道沧桑的声音,“小莲,这可是要走了?”
“娘,走了,我们要离开京城了。”
“离开,哦,要离开了,我耳朵现在越来越不好使了。”
“没事,有我哪......”
云香看着那辆外表普通的马车消失在前方,这才扭头回去。
坐在马车里的珊瑚,看着匣子中写着小莲名讳的卖身契,眼泪忽地从眼角滑了下来,以后她就是小莲了。
她看着一旁面黄肌瘦,头发花白,眼瞎耳聋的老妇,忐忑的心中猛地一松,以后她也是有娘的人了。
思绪不由得飞到几天前,那时见到小莲惨死,失魂落魄的她由于给二小姐梳妆,不小心扯断了对方的一根头发,被小姐心血来潮罚跪在铺满鹅卵石,锦苑后面很少有人去的一个偏僻的小道上。
就在她头顶一个硕大盛满水的木盆,身子摇摇欲坠至极,大小姐刚好从一旁走过。这一幕,她或许一生都不会忘记。
“珊瑚,你可有想过离开这侍郎府,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跪在地上的她闻言,不敢置信抬起头望向艳色灼灼的大小姐,大小姐脸上带着一抹罕见的怜悯。
“奴婢从不敢这么想。”那时的她摄于二小姐的淫威,不敢说出实话。
“日后,你若是改变主意,可过来找我。”大小姐说罢,便离去了。
跪在地上的她心中迅速燃起了一束火苗,她看着大小姐的背影恨不的喊出那句埋藏在心底的话,她想,她做梦都想离开这。
所以当大小姐被诬陷时,她其实已经动摇了,想跑出来说出事情真相,可她不敢,最后在大小姐望过来的目光里,她忽然有了勇气,即使是死在这侍郎府,她也必须让府上的其他人知道二小姐的恶行。
不知为何,那时的她心底隐隐约约相信,大小姐一定会让她安然无恙地离开。
“小姐,她们走了。”云香看着调香的主子道。
任是苏柳也没想到,当初见珊瑚着实可怜,便动了侧隐之心,竟会让她在堂上说出真相。她往香炉中投了一块檀香,眼尾忽然扫过云香脸上的不解。
“你一定是好奇,我为什么会替苏棋说话。”
“是,奴婢实在不解,主子您费了这许多心思,离间了二小姐和宋公子,同时又布局让二小姐被香阁除名,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让二小姐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吗,可最后您为何又改变了计划?”
“若他们之间情比金坚,我又怎会这般轻易地离间了他们。
若不是苏棋她动了心思,又怎会冒名顶替那奇香之人,我曾给过她选择的余地,只要她不被奇香带来的名声所打动,自然不会落入我的设计之中。
可她偏偏动心了,这便怪不得我。”苏柳把研磨成细粉的香料慢慢放进炉中,语气忽地一变“你说,她嫁进宁伯府成为宗妇,她这名声,这京中哪个贵妇小姐肯和她往来,但宁伯府又不能没有在外交际的人.......”
“到时,这宁伯府定会再为宋公子聘一个平妻。”云香双眼一亮。
“这倒还是其次,心有所属,贪花恋蝶的丈夫,刻薄的婆母,势力的下人.......苏棋的后院生活该有多么精彩啊。”
苏柳站了起来,抚了一下袖摆淡淡道:“这后院女人的一生不就是靠着丈夫的宠爱,外人的敬重活着吗,当苏棋她这些都没有时,宋少夫人这四个字带给她的身份与地位会成为把她拖进深渊的枷锁。”
“春桃怎么样了?”苏柳摇着手中的孔雀扇问道。
“被关在柴房,这是从她房间里找出来的。”云香递上来一枚浑身通透,簪子头雕成玉兰花品相上等的玉簪。
苏柳接过,只见上面的玉兰雕的栩栩如生,这玉入手沁凉,绝不能是一个小丫鬟所能拥有的东西,她翻开簪子底部,只见上面刻着一串蝌蚪般的符号,看着倒有点像是鲜卑语。
“找个懂鲜卑语的人,把它翻译出来。”苏柳顿了一下,“再去打听一下,二小姐可曾有过玉兰花簪。”
“是。”云香接过簪子退了出去。
gu903();苏柳回想着那串鲜卑语,起先她以为春桃是苏棋的人,上辈子这春桃爬了宋玉楼的床,成了姨娘,可她最近才想起来,她之前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苏棋对这春桃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