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也不想地端起面前的茶盏,泼向男子。
“世子.......”
宁世子淡定地掏出丝帕,拭去了脸上的茶水,对着一旁满脸担忧之色的下人交代道:“你们先下去吧。”
等人都走光后,宁世子看着女子,轻启薄唇,“若是我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太后懿旨这件事,你会不会相信?”
“不是你,那还会是谁?”苏柳见男子镇定自若,完全没有心虚之态,心中之前的推论不由得慢慢动摇了起来。
“是霜儿,她今日入宫去给太后请安了。”
“怎会?她不是心悦你吗。”苏柳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解,脱口而出问道。
宁世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拿着茶盏的手忽地紧了起来,他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女子,“原来你知道她喜欢我,那你哪?
每次都把我往外推,太后的懿旨刚下,你就迫不及待找来了,难道你就这般厌恶我吗?”
“我已经恢复记忆了。”苏柳神色闪过一丝心虚。
“真的?”宁世子忽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止不住的错愕,喜悦,“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对,以前有关你的点点滴滴我都想起来了。”
苏柳顿了一下,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似的,“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我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戴狐狸面具的苏瑛了,你也不是戴兔子面具的赵子玄了,世子殿下。”
宁世子脸上的笑意猛地一僵,“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恢复记忆了,我宁愿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这样我就能自我欺骗,安慰自己你只是暂时忘记了,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来的,你杀死了我的梦。”
“你不要这样,如今你已有了将要成婚的世子妃,我是真心替你感到高兴。”苏柳别开眼,看向一旁。
“高兴终于要摆脱我了,你好和那个人双宿双飞是吧。”
苏柳听出对方话中的讽刺,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后亲弟,卫侯,你还要欺骗我到几时。”宁世子坐了下来,低垂眼帘质问道。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不要牵扯其他人。”苏柳忽地慌了起来,她不想把卫湛也牵扯到其中来。
“试问卫侯腰间那个片刻不离身的荷包是谁赠的?还有那日马上戴着帷帽的女子,那个和你一起跌入悬崖的男子不出所料是他吧。”
宁世子顿了一下,抬头满眼嘲弄地看向女子,“呵,苏瑛,不,苏姑娘,你承认一下就这么难吗?”
苏柳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了,既然如此,她也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了,“不错,是他。”
“你承认就好。”宁世子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怒意,“你可知道,那日他在马上抱着你,你们两人那副亲昵至极的姿态,还有当我看到你脖子上的吻痕时,嫉妒的整个人都要疯了。”
“你别这样,我害怕。”苏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害怕?我曾经疯了一般在金陵到处找你,你知不知道我的失眠症是怎么患上的?”宁世子讽刺一笑,“都是因为你啊,苏瑛。”
“我不知道这些,是我对不起你。”苏柳满怀愧疚,解释道:“我有等过你,你没来。”
“不要再找这些借口了,是你背叛了我们之间曾经的约定,是你。”
苏柳看着面前有些癫狂的男子,心中满是痛楚。
此时千里之外的江南。
坐在桌子后,一身黑衣的卫湛从信鸽身上取下了这几日期盼已久的回信,打开来大眼一溜,顿时不满起来,他给她的信写满了整整一张纸,而她的回信才这寥寥几话。
“主子。”侍卫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仓促间,只见主子藏了什么东西,一副怕人看到的样子。
卫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咳了一声,瞪着面前的侍卫道:“进来前会不会先打声招呼,我让你进来了吗。”
“是。”侍卫闻言走了出去。
卫湛以为人走了,便把公文下的信又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就在他准备一字一字看的时候。
“侯爷,属下有要事禀报。”耳边忽地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卫湛拿信的手忽地一颤。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内室传来一道冰冷的怒吼,伴随着一端上好的砚台飞了过来。
侍卫觉得今天的卫侯有点像那泛着春意的猫一般慵懒,和几日前那个浑身阴冷戾气的阎王简直判若两人。
“我从始至终想娶的只有你,现在妾侍的位份确实委屈了你,可我日后会补偿你的,霜儿为了救我,身子已经坏了不能生育,以后你的孩子就是嫡子。”
宁世子满怀期待地说道:“苏瑛,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我不喜欢你啊。”
苏柳猛地挣扎开了男子的怀抱,“不错,就是你先前想的那般,我喜欢上了卫湛,不,是爱上了他,为了他我可以连命都不要的那种,你不要逼我。”
“那我哪?你以前说过将来要嫁给我的啊。”
“是我食言了,可你也要娶世子妃了。”苏柳说罢,扭头就向门外走去。
“慢着,喝下这盏茶,就当苏瑛死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打扰你。”
苏柳的步子忽地一顿转过身来,看向男子手中的那盏茶,还来不及想其他。
只见宁世子颓废地开口道:“我会进宫去求太后收回懿旨,放你自由。”
苏柳接过那盏碧绿的茶,茶盏是玉做的,晶莹剔透,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是上好的碧螺春,绿幽幽的茶水竟显得有点诡异,这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皇后宫里的那盏千渡。
她看了一眼男子,只见对方低垂眼帘,平静地饮着杯中茶。
看来,是她想多了。
第78章
宁世子看着一饮而尽后,倒在桌子旁昏迷不醒的女子。
“原来,你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我断干净。”宁世子手下是女子熟睡一般的面孔,如玉一般的脸,花一般的身段。
这般没有防备的姿态,宁世子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他抱起女子,女子腰间的玉铃铛哗哗作响。
床上的帷帘缓缓被放下。
苏瑛,迟早有一天,你会是我的人,我等着我们洞房花烛的那一天。一身白衣的宁世子站在床外面。透过一层帷帘看着女子安详的面孔喃喃道。
“表嫂,表嫂......”
“衡阳,宁世子的正妃是冯郡主。”苏柳被打趣的一脸羞赧,慎怪地看向面前的衡阳。
正准备说什么,心脏猛地一痛,她来不及想地按住了胸口,眉间微皱,不知为何,心中弥漫起一丝淡淡的伤感。
能嫁给他,她应是欢喜的,为何会这般。
一旁的衡阳没注意到苏柳的异常,“她是正妃又如何,这京城有谁不知,表哥心幕之人是苏姐姐你,表哥在慈宁宫那一跪,足以证明你在表哥心中的位置。”
平妃的位置是他在慈宁宫跪了一天一夜为她求来的,她该是极为满意的,可为何她总有种怅然若失。
“衡阳,你给我讲讲,我进京后与世子的事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记得不大清晰。”
衡阳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我听表哥说你们在金陵早就相识了,归京后第一次相遇,是在侍郎府,据说当时姐姐你误把表哥当成了苏侍郎,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
“当时我也没想到他竟是早年诓我的赵子玄,这些我都知道,就是后面的事总是想不起来。”
“那日花灯节,苏姐姐你被拐子拐走了,表哥带着人翻遍了整个京城,才把你寻了回来。”
“花灯节是他救的我?”
衡阳见苏柳看过来,袖中的手猛地一紧,面色躲闪道:“我当时也在场,千真万确是表哥救得姐姐。”
“小娘子?”苏柳口中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句。
衡阳一惊,“什么?”
苏柳回过神来,神色如常地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什么。”刚刚她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看不清对方的脸,那声“小娘子”被男子唤的轻佻无比,他绝不可能是印象中的宁世子,那他会是谁?为何她记不得了,苏柳看向一旁的屏风,神思恍惚。
“苏姐姐,你定是上次掉崖,落下的后遗症,不要再想这些了,过几日便是我的及笄礼了。”衡阳话中一顿,望向苏柳满含期许,“那日,我想让苏姐姐你做我的香女。”
香女一般是女子及笄礼上请来的身份贵重,尤擅调香的贵女,在及笄礼上为女子调及笄香的人。
“这样恐怕会引人非议,我听说你的香女原本定下的冯郡主。”苏柳看向衡阳,脸上闪过一丝不妥。
“那有何妨,我不喜欢她,若是她做我的香女,那我的及笄礼可不让人呕心死。”衡阳拉着苏柳的手臂,撒娇道:“就当是为了我,苏姐姐你就应下吧。”
苏柳被纠缠的没法子,只好颔首应下,等衡阳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她的目光中,她唇角的笑意这才散去。
她轻轻抚上胸腔那颗跳动地心,难道真的因为上次落崖的缘故,为何她对宁世子总是亲近不起来,可心中那股炽热的情感好似无处安放一般。
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真是想多了,她与赵子玄早在金陵就已相识,他又屡次救她,她在这中间心系于他也是理所应当。
抬眼间,满室的聘礼,和那身颜色与正红相近的锦红嫁衣,他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可以了。
婚期是冬至那日,那日好像有什么人要回来,她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心思,苏柳揉了揉额角,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她因为要嫁人了,晚上没有休息好?
窗户边吹来一阵风,腰间的玉铃铛传出一阵阵悦耳的响声,弥漫了室内。
“红烟,这玉铃铛是我从哪得来的?”苏柳看向手中晶莹剔透的玉铃铛,这般玉色,绝不是外面首饰楼里寻常的东西,自她醒来,这枚玉铃铛就已悬在她的腰间。
“回小姐的话,奴婢记得是从您落崖归府后,才多起来的此物。”红烟思索了一会儿,恭敬道。
“那便戴着吧。”苏柳说罢,放下了手中的玉铃铛,不知为何,她看到这玉铃铛,心中总是一暖。
此时千里之外。
“主子,皇后被禁,苏姑娘将在不日嫁与宁世子为平妃。”暗卫禀告道。
过了良久,站在窗户边巍然不动的黑衣锦袍男子才缓缓道:“回京。”
“衡阳竟然出尔反尔!”
“郡主勿怒,这京城除了您还有谁能调出最高品级的及笄香,衡阳郡主此举,明显是想抬举苏姑娘。
可这苏姑娘未必能承受住,毕竟香女那日调的香,关乎了及笄礼的成功与否。”白芷递上了一盏茶,看向一旁一脸怒意的冯霜儿安抚地道。
“话虽如此,那终究不保险,我决不能忍受她的风头盖过我,当初若不是表哥去慈宁宫执意要给她一个位份,此时的她不过是一个贱妾,拿什么和我争。”冯霜儿接过茶,轻抿了一口。
白芷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可苏姑娘身边如今有世子的人,若是被世子察觉......”
“无妨,那日只要她没有到场,我看衡阳到时候如何收场。”冯霜儿看着手上嫣红的凤仙汁花染就的指甲,眼底浮现一股阴沉。
及笄礼那日是女子一生中的大事,到时候京中凡是有些地位的都会莅临,若苏瑛在那日没去,无论是什么原因,恐怕都堵不住悠悠之口。
及笄礼那天没多久就来到了。
大厅中坐满了人。
“这香女怎么还没来啊。”
“是啊,到底是在那粗鄙地方长大的,哪知道今日及笄礼的重要性。”
“如今都已经这个点了......”
下首的冯霜儿看到这一幕,似笑非笑地看了台上的人一眼。
高台之上的衡阳眼底闪过一丝焦急。
“郡主,不若用老奴从宫中带来的人做香女吧,这苏姑娘一直没来,再等下去,恐怕会误了吉时。”
“张公公,再等等吧,说不定是路上有事耽误了。”衡阳眼带祈求望向李公公。
张公公闻言眉头微皱,只好又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宁世子放下手中的酒杯打了个手势,站在他身后的侍从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大厅。
“苏姑娘,你终于来了,前面已经快开始了。”站在垂花门的小丫鬟一脸紧张焦急之色,看到苏柳时眼光猛地一亮,急忙迎上来道。
苏柳面上闪过一丝焦急,提着裙摆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园子中来来往往皆是小厮奴仆。
风吹起她的裙摆,红色的银色绘花薄纱罗披帛在风中飘着,渐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高台上的礼者正准备开腔,忽见从外面走来一名女子。
席上情绪不满的众人忽地静了下来,在那静谧的氛围传来一阵吸气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缓缓而来的女子所吸引,女子背着光,身后是那极亮的光,映衬的女子摄人心魂般。
没用的东西!
一旁的冯霜儿望向身后白芷的目光一寒。
白芷脖子一缩,身子一颤,她明明派人闹事去拦苏姑娘的马车去了,为何她又能及时出现了。
高台上的一身素衣衡阳望见少女进来的一瞬间,高高提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苏柳对着上首的衡阳,微微地一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站在高台上为衡阳冠礼的青阳夫人,看到此女仪态万千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苏柳拾阶而上,来到侧台的正中央,挥了一下宽大的袖摆,跪坐在案几前,动作行云流水,比那些簪缨世家的贵女也不遑多让,最要的是此女身上有股子魏晋风流的仪态。
台下的夫人们相互交换着眼神,眼里满是赞叹。
“今朝有女,年方二八,始于及笄,告知花神。”随着礼者的唱和,一阵铿锵的鼓声传来。从门外进来两排捧着花篮的侍女,纷纷走上高台,跪在两边,双手捧着花篮高于头顶。
苏柳低垂眼睑,素手熟练地把香料投入炉中,旁边跪着一个打扇的侍女。
这及笄香流传于古时,传说帝后本是洛神之女,一梦三千年,醒来腹中有胎动,帝后大喜,又是三千年,神女降世。顿时凤鸾归巢,神光乍现,从西方飘来一朵五彩祥云,夹杂着神香,曰及笄香。
故此,到了后世女子及笄,就连那贫苦人家的女子,也要为自己然一炉及笄香,更不用说高门贵女了。
这及笄香用的炉需那青铜铸造而成,体格是那平常熏炉的十倍。
苏柳眼前的这个,炉身周围是一圈祈福的符文,上面站立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鸾凤。鸾凤仰着头作啼鸣状,仿佛浴火重生一般。
高台上的及笄礼庄严地进行着,苏柳望了一眼,手中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道“礼成。”这及笄礼也到达了高潮。
而苏柳这边的及笄香还没有燃起,台下的议论声纷纷响起,眼光也变得鄙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