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柔软的银白色.猫咪窝在沙发里。
因为认知干涉而染上了一抹薄灰的银眸里空无一物,看起来分外落寞。
僵持良久之后,伊提斯又一次开了口:“莎莎,禁言术……”
穆莎摇了摇头,说道:“不,您想都别想。”
但是在固执这方面,伊提斯完全不弱于她。
银发青年轻轻地闭上眼睛,说道:“那么,你什么时候同意了,我什么时候把能够替换神格的梦境之心给你。”
穆莎:“……您威胁我?”
伊提斯点头,说道:“不,这是我对一意孤行的小孩子的劝说。”
“而且,我的确很想留你住几天,毕竟十六岁的你这么可爱,是我最怀念的样子。”
穆莎看了他半晌,刚好,她从来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她说道:“那就住到就算不解除禁言术,您也肯乖乖把梦境之心交给我为止。”
伊提斯看着她,眼底带上了些许笑意,他说:“那你尽管住,反正——这里是你自己的家——”
穆莎完全没想到,自己在恋爱之后,和男朋友的第一次僵持,竟然是在未来的时间线。
这一个伊提斯看起来更温柔,更好说话,却也是更加不好对付的那一个。
柔软的小奶猫在穆莎怀里待了一会儿,就开始不停地蹬她的手。
伊提斯伸手把它接过来,顺了两下毛之后,就放回了桌上的那只猫窝里。
伊提斯对着穆莎伸出手,温和道:“走吧,带你去客房。”
黑发少女歪了歪头,问道:“客房?”
刚刚这个人还大言不惭的说,这是她的家,现在就要把她安排进客房了。
伊提斯问:“难道你想留在主卧,和我睡一张床?”
穆莎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伊提斯脾气很好地哄她:“还是说,你住主卧,我去睡客房?”
“这样当然可以,但是……你住主卧的话,我要先收拾一下,有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穆莎的脸“噗”一下就红了。
这个狗男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伊提斯正要转头去楼上,被耳尖都泛着红色的黑发少女拉住了手:“不不不,客房就好!
”
伊提斯发出一声轻笑,他轻轻俯下身,摸着穆莎的头发。
“骗你的,早就收拾出来了,你住主卧,那张床比较舒服。”
“十六岁果然是最好逗的年纪。”
穆莎:“……”
她被伊提斯气得跳脚,伸出手就要打他,却因为臂长的弱势始终打不到他。
她空打了半晌,抬起头瞪着伊提斯,整个人都气鼓鼓的。
穆莎气闷道:“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伊提斯摸着她的头发说:“当然是跟你学的啊,小姑娘。”
穆莎:“……我才不是这样的!”
“对,你当然不是这样的,至少十六岁的时候,你性格比我好太多了。”
伊提斯很有耐心的哄她,一边哄着,一边重新攥住了穆莎的手,拉着她起身:“走了,上楼。”
穆莎还试图把这一家继续吵下去,却在被拉着手站起来时,发现了又一处不对劲。
她来到这边之后,伊提斯就只是摸摸她的头发,或者牵她的手。他没有强行捏她的脸,更没有执着于把她抱起来。
穆莎跟着他走上楼梯,踌躇着开口道:
“伊提斯先生,未来的我们,是不是……”
伊提斯说:“你可以问,你的任何问题我都会回答,莎莎。”
“就算再失礼的问题也没有关系,我们两人之间,是不需要讲究‘礼貌’的。”
穆莎垂下眼睛,她失落的问道:“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不太好?”
伊提斯一点也不为她的问题感到意外,又或者是愤怒。
他只是非常平和,从容的面对了这个问题,他说:“不能说不好。”
“毕竟,我们两个之间,做到了人类对‘幸福’这一概念的所有定义。”
穆莎说:“但是……”
伊提斯接上了她的话:“但是,在我看来,也没有办法说这场感情好。我们之间,欠缺了很重要的东西。”
“至于到底缺失了什么,就由你亲自观察吧。”
“我希望你观察到,并且为此感觉到失落,憎恶这个未来,醒来之后来改变它。”
他话语温柔,却又不容置疑。
他变成了人,却仍然是操手翻覆一切的神明。
他摆弄着所有的棋子,只是棋盘从整个世界,变成了他的家庭。
穆莎抬起头看着他,只感觉到内心一阵酸涩。
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剐她的心,剐下去会疼,却又不出血。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用最温柔的面貌,最温柔的语言,来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他究竟是在伤害谁,伤害这个十六岁的她,还是伤害他自己?
穆莎忍着难过,捏住他的手,说:“好,那就由我亲自观察。”
她已经不想要这个未来了。
毕竟,未来的这个伊提斯如此痛苦,她不希望那个高高
在上的神明,变成这副模样。
不过,她不可能按照伊提斯所说的那样选择分手,除非那能让伊提斯好好的。
改变的方式不会只有一种,她会想办法,找出一条最好的路来走的。
穆莎进了主卧。
屋子很大,但是东西摆的比较齐全,一点也不显得空旷和寂寞。
暖橘色的神灯石躺在灯罩下方,散发出暖融融的橘色光辉,为整个房间染上温馨的色彩。
伊提斯从壁橱里拿出被套、床单和枕套,这是一整套的,全部都是深蓝夜幕点缀星星的图案,非常的漂亮。
他走到床边把床单扯下来:“给你换一套新的。”
“知道你要过来,特地给你选了最漂亮的四件套。”
穆莎又有了一种被当做客人对待的感觉。
但是,下一刻,伊提斯就问她:“喜欢吗?”
“十六岁的你,是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的,对吗?”
穆莎点了点头,却非常难过的抿起了唇。
这不是客气。
伊提斯只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对她好而已。
伊提斯拽起被子的时候。
穆莎走过去,拎起了被子的另一个角。
她问:“我来帮忙?”
“好。”伊提斯像是在夸奖小孩子一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接下来,他们两个人都沉默无言的忙碌着。
直到换好了被套,伊提斯从房间里走出去,穆莎就像是没骨头一样瘫在了床上。
她仰着头,看着那晕出暖橘色灯影的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
发够了呆之后,她从床上爬起来,开始观察这个房间。
两个人生活的痕迹都在这里,衣架上分别挂着她和伊提斯的衣服,还有一个巨大的壁橱,里面都是当季的衣服。
值得吐槽的是,伊提斯的衣服数量比较多。
穆莎歪了歪头——这果然是注重于打扮自己的小仙男吗?
不过占的位置倒是一样的,衣橱一人一半,两人的衣服各自占据一半位置,中间仔细的隔开,没有乱放的现象。
她和伊提斯之间不是按需分配资源,而是刻意这么分配好了,互不侵犯位置,谁也不给对方添麻烦。
但是真正恋爱的人之间,是很少像这样距离感分明的,偶尔在衣橱里侵犯一小部分对方的空间,是很正常的生活小细节。
穆莎拎出一件衣服。
一点褶皱都没有。
根据她对自己的了解,她如果在自己家,穿完衣服一定是随手一扔,才不管扔在了哪里,团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这件衣服,究竟是伊提斯帮忙打理好的呢?还是她自己不想添麻烦,维持着最好的一面,刻意把衣服整理好了才挂进去呢?
穆莎打从心底里希望是前者。
她又去了盥洗室。
那面映不出她的模样的镜子前,摆放着两只盛放
牙刷的杯子,一只是透明的琉璃杯,一只是粉色的陶瓷杯,规格完全不同。
只有牙刷还保持着一致的感觉,大概是一起买回来的。
镜子下方放了一只新杯子,和刚刚拆开的,刷毛没有变形的新牙刷。
伊提斯在牙刷柄上挂了细绳,小纸片垂在了杯子外面,上面写着:“介意的话,可以用这个。”
穆莎接了水,蘸了洁牙的药膏,开始刷牙。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膏太呛太苦了,她刷着刷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样小心翼翼的紧绷着,维持着距离感来爱护对方,不累吗?
这真的能被称之为幸福吗?
她刷完了牙,洗干净脸,回到了房间里。
穆莎又推开了另外一扇门,那里面存放着一些画,挂的满墙都是。
有的是出自伊提斯之手,他笔下的线条流畅优美,他的每一幅画里,都有他的小姑娘。
画中的背景时而是那风景绝美的天空祭坛,时而是碧蓝的西海,时而是古老的,被绿苔攀爬的旧时遗迹……可这些风景,都只是那画里,穿着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的少女的陪衬。
画中的少女披着云霞,黑发如绸缎垂下,浅银色的眼睛里流淌着光。
她垂首时,是对万物的怜悯与宽容;她抬眸时,便是万事万物都模糊,世间仅余下她一人的至美。
画中少女眼睛里的一抹光,拈着花的柔嫩指尖,还有那由近而远,逐渐模糊风景……
如此细腻的笔触,每一笔,都在诉说着执着画笔的那人的心声:我爱你。
——纵然世间万物美好,我也只爱你,我的眼中仅有你。
穆莎又看向另外的一些画。
尽管水平已经有了十足的进步,穆莎也还是能认出来,那是她的勾线方式。
她画了许多东西,暖融融的夕阳,黎明到来时的一抹光,即将喷发的火山……
可是,色彩如此温暖的画中,却让穆莎感觉到了冰冷。
每一笔都很清晰,没有焦点,没有着重,近处清晰,远处也清晰。
这意味着,对绘画的人来说,景色就只是景色,每一寸风景都一样,没有欣赏,没有喜欢,也没有憎恶。
而且,这样多的画卷里,有的有世间之人,有的只是单纯的风景。
她画遍了世间的万物,却没有一幅画里,有那个银发青年。
穆莎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幅画上——它被摆在地上,被一块布蒙起来了。
这间屋子用空间神术处理过,再多的画也能挂上去。
所以,它被蒙起来,那只能证明这个屋子的主人不喜欢它,不希望它去到墙上。
而如今住在房子里的两位主人,拥有“不喜欢”这种情绪的,只有伊提斯。
穆莎掀开了画布。
她看着画中风景,屏住了呼吸。
——那是她画下来
的。
那是一片冰冷至极的雪原,雪下的冰川开裂,沟壑纵横遍布,炽热岩浆漫上,将那沟壑熔的更宽、更深。
而在那裂痕的边缘,生着挺直的花茎,只堪堪挂住了三两片残余的莹白花瓣。
它最美好的花瓣,已经在地裂之中被狠狠卷碎,又被那灼烧一切的岩浆吞噬,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那裂纹之中的赤红岩浆,像是烫人的烙铁,让人皮肉痛苦,内心却寒冷又绝望。
那裂纹如一张锋利的蛛网,狠狠地包裹住穆莎的心脏,将那还在跳动着的,未死的心切割得四分五裂。
这不是一幅艺术品。
它只是清晰的,画出了执笔者的所见,没有任何理解和感情包含其中。
但是,任何看到画的人,都一定会感觉到难过。
伊提斯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穆莎摇了摇头,将手上的布重新盖回去。
她在画室中寻找着,在走到了最深处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她想看见的东西。
那一幅画上,清冷的银发青年,与还显得有些稚涩的黑发少女同样坐在水池边。
他们之间,有一只过来啄玉米粒的白鸽,黑发少女看着鸽子,伊提斯的目光,则落在他的小姑娘身上。
穆莎看到了画框旁边塞着的纸条。
这是穆莎十六岁的时候,和伊提斯一起出去玩耍时,由路上遇见的画师记下的美好的一幕。
那位画师将这幅画赠予了他们。
穆莎捂住了眼睛,她终于明白了,未来的自己,和未来的伊提斯之间,究竟是缺少了什么。
※
穆莎屏蔽了声息。
她从来没有使用过这样复杂的神术,也没有学过。
但是,这具已经成为了神明的身体非常便利,神术这种东西,想要就会有了。
她悄悄地找到了伊提斯。
那个身形高大的银发青年,正蹲在客厅的小矮桌前,非常认真地……和猫说话。
他手中勾着一抹银白色的神力,皮毛颜色一样的小奶猫咪呜咪呜的叫着,眼巴巴地看着他指尖的神力——那是它的食物。
伊提斯耐心的和它讲道理:“你要对她好一点,稍微黏她一些,她很喜欢你。”
皮毛银白的小奶猫歪了歪脑袋,根本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伊提斯说:“你怎么能蹬她的手呢?”
“她不是要伤害你,只是想抱一抱你。你就稍微多让她抱一会儿,行不行?”
小奶猫歪着头,银白色的毛耳朵也歪在一边。
伊提斯耐心的说道:“那我们说好了。”
他这才把指尖上的神力喂给小奶猫,小家伙抱着他的手,急切的吃了起来。
穆莎被伊提斯这副对猫弹琴的模样傻到了。
他喂过猫之后,就转身从餐厅的玻璃门走去了花园里。
这里的一切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伊提斯把放在架子上晾晒的果干收了,又拧了两颗新鲜的青柠檬下来。
他从花园里挑挑拣拣,选出了一堆水果。
在要回屋子里的时候,他一回头,视线就和站在玻璃门门口的穆莎撞上了。
伊提斯从筐子里挑了一只无花果给她。
他问道:“睡不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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