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榕心里想法奔腾而过,面上却依然微笑着,十分客气。
齐王妃先是四下看了看,在足够久的沉默后才笑道:“陈姑娘不容易,挣下了这么大一份家业。”
“过奖了,若无旁人相助,便没有陈家堡的今日。”陈榕笑得很谦虚。
齐王妃看了眼陈榕,又看向让她有种莫名违和感的这建筑,忽然道:“不知陈姑娘可否带我四下看看?”
陈榕自然应下,亲自带着她参观陈家堡。
目前的陈家堡,生机勃勃,让陈榕看了便觉心满意足。她边走边简单介绍着陈家堡的产业,偷偷看齐王妃费解的表情瞎乐呵。
虽然齐王妃尽量维持淡然,但陈榕却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发出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
“这又成何体统?”
“这不是瞎胡闹吗?”
陈家堡的生活,像燕黎季良这些年轻人显然接受良好,但齐王妃作为老一辈的权贵,享受的是最顶层的生活服务,数十上百人为了她一日的舒心而忙碌,对于陈家堡这种需要自己动手的生活,自然不怎么看得上。
但是当齐王妃听说香皂工坊生产的“凝脂”香皂销量很广时,她讶异地挑了挑眉。
之前季良被齐王妃用话术引导,说的都是陈家堡的人,没怎么提到陈家堡的产业,因两边结盟时说的是什么火炮之事,她还以为陈家堡就是在兵器方面有些新奇的玩意。
她最近一段时间常用的、也很喜欢的“凝脂”香皂,没想到竟然产自这里。
齐王妃表情不变,只淡淡道:“我家也在用这‘凝脂’皂,还算不错。”
陈榕道:“夫人若喜欢,待会儿当是特产带一些走吧。”
“不必。”齐王妃拒绝,淡淡道,“我会用市价买下……就先买个五百盒吧。”
即便是齐王妃,要买大量的凝脂也要费一些功夫,如今既然到了这出产地,自然要多备些。
“那也好,我这便让他们准备。”陈榕又吩咐了香皂工坊里的人几句。
然后,陈榕像是不经意地说:“同个工坊生产的,还有‘香露’香水,也是卖得极好的。”
齐王妃正要走出去的脚步一顿,她不怎么喜欢“香露”的香味,不配她的齐王妃身份,但那香水瓶子,确实好看,她如今已有了七种样式,不知这里还有没有更多样式。
“哦?瞧瞧倒也不费什么功夫。”齐王妃淡然说着,便在陈榕的引导下,看到了香水生产车间外整齐地堆放在木架上的各种从未见过的香水瓶。
齐王妃走近,视线从香水瓶上扫过,淡淡道:“有些趣味。我要每种各一样。”
“夫人好眼光!”陈榕笑道,“其实这香水瓶子的制作工坊就在一旁,夫人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还可定制专属于夫人的香水瓶,最多半个月便可派人给夫人送去。”
若不是还有退火的工序,陈榕还可以让齐王妃现点现拿。
不得不说,齐王妃心动了。
她是个擅长并喜欢交际的人,而在跟别的夫人来往时,除了自豪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就是这些外物了么?如今吕易城中正流行这些玩意儿呢,她自然也不会免俗,若能拥有独一无二的香水瓶……
那些羡慕的目光,她虽时常见到,但也不嫌多。
“闲着也是闲着,便去瞧瞧吧。”齐王妃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跟着陈榕去了玻璃工坊外。
因为玻璃工坊里窑是一直烧着的,温度较高,陈榕便只叫陶二郎出来回话。
齐王妃略一思索便道:“我要个盖子带仙鹤头颈的,颜色……要碧蓝色,做十个吧。”
陶二郎见这位夫人气质不凡,再加上是陈榕带来的,忙满口应下,很快就吹了盖子拿来给她看。
齐王妃在陈榕的叮嘱下并未触碰,细细打量后点头道:“便按这个来吧。”
陈榕感觉到,在离开玻璃工坊之后,这位齐王妃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而在看到那透明玻璃造的大棚后,她便脚步一顿。
陈榕非常上道地解释了这大棚的作用,还多说了一句:“这西瓜快熟了。”
齐王妃对于西瓜没什么兴趣,她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她感兴趣的,是这玻璃大棚本身。她平常爱饲花弄草,府里也有暖房,可那暖房晒不到太阳。眼前的暖房却是解决了她的问题。
齐王妃本想问问这玻璃大棚的事,可在话出口前,她想起自己今日是干什么来的。
人她还没怎么细致地探看呢,却买了一大堆东西。
齐王妃收回视线,看着陈榕淡笑道:“陈姑娘陪我看了这些,受累却无一丝怨言,品性实属上乘。”
陈榕心想,我陪你逛街还能卖出去不少货,有什么可抱怨的?
她非常谦虚地说:“夫人谬赞了!”
齐王妃接着道:“陈姑娘这样的品性,我十分欣赏,不知陈姑娘是否婚配?”
陈榕:所以燕家人都这么直白的吗?
她摇摇头:“婚配倒是没有……”
齐王妃眉头一挑:“那是有心上人了?”
“那也没有。”陈榕否认道。
齐王妃一怔,怎么能没有呢?这是要把黎儿置于何处?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接受她儿子喜欢上的姑娘,竟然不能回以同样的喜欢。整个吕易城都想嫁的齐王世子,这陈姑娘怎能说不是她心上人?
齐王妃觉得自己此刻心气儿有些不顺。
来之前她认为自己将看到的,是一个她或许不太满意,但对她儿子死心塌地的姑娘,那样她勉勉强强也就接受了。
可这陈姑娘,怎能不喜欢黎儿?
齐王妃摸了摸左手腕戴着的上好玉镯,若有熟悉的人看到,便知道这是她进入战斗状态的标志。
她声音愈发柔和道:“看来陈姑娘眼光极高呢,也不知哪样的男子,才能入陈姑娘的眼?”
陈榕正色道:“我也不知,见到了就知道了吧。姻缘,看的是缘分。”
她感觉这位齐王妃似乎很不高兴……她只是说了没有心上人而已,对方怎么莫名就不高兴起来了?
莫非,这位齐王妃不是来送支票让她离开燕黎,而是来促成她和燕黎的?
但最初齐王妃的表现,实在不像。
陈榕边说边暗地里琢磨,偷偷观察齐王妃的表情。
齐王妃盯着陈榕看了会儿,忽然负气地想,若黎儿在陈姑娘这里碰了壁,想必就能感受到她替他找的那些妻子备选是多么可人了,她也能尽快抱上孙子。
想定后,她笑道:“陈姑娘说得太对了,无缘分的姻缘也长久不了。”
她看了眼天色,又道:“时候不早,我该启程了。”
陈榕没有挽留齐王妃,在将齐王妃送上马车,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定好半个月后会派人来拿定制的香水瓶后,她愉快地目送齐王妃离开。
虽然不知齐王妃究竟来做什么的,但两边的交流气氛一直很不错,这就够了。
陈榕目前还没有跟燕黎谈一场的想法,自然没必要讨好他的母亲,不过是看在盟友的份上,维持一分客气罢了。
送走齐王妃后,陈榕便去了地下层,把西瓜捞上来。
凉了好一会儿了,既然齐王妃对西瓜不感兴趣,她就独享了!
陈榕充满期待地拿刀将西瓜切开,看到里面粉红色的囊,微微笑起来:“不算很熟,还好不是白的。”
她用刀挖了一小块西瓜,一口吃了下去,冰凉和清甜的口感让她愉悦地笑眯了眼。
她切下一片西瓜,递给一旁的徐梅:“很甜的,来尝尝!”
徐梅连忙道了谢接过,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口咬下去后就说着“好甜”,幸福地啃起了西瓜。
西瓜不大,二人分吃了小半个,陈榕便让徐梅把剩下的切好了给卫承、郑明等人送去。
有几个西瓜过两天想必都能吃了,到时候她就摘下来开个西瓜宴,大家一起愉快地围坐吃瓜。
陈榕正想着再去看看接下来要把哪些西瓜先吃了,便见有人小跑过来道:“陈姑娘,先前离开的那位夫人,又回来了!”
陈榕有些惊讶,这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都这么喜欢去而复返的吗?
想到上回燕黎去而复返带回来的坏消息,陈榕心里微沉,快步往城门处走去。
第49章被劫
陈榕刚到城门口,就见翁茯苓正带着徒弟在处理某个伤员的伤口,而城墙外齐王妃的马车和护卫安静整齐地停在那儿。
陈榕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想了想先走到翁茯苓身边。
这伤员的伤在腿上,并不重,像是被尖利的石头之类的东西刮伤了,这种类型的伤,之前翁茯苓所在的医疗部门每天都要处理那么几起。
见陈榕过来,那伤员近乎嘶喊地大声道:“陈姑娘,周总管被抓了!”
陈榕仔细一看,这伤员正是周大义之前自己招的帮手,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她不记得全名,只记得周大义叫他小达。
“周总管被抓?你详细说。”陈榕这时候也顾不上还等在城门外的齐王妃了,连忙询问道。
在陈家堡的销售网络铺开后,周大义作为商业部总管,实际上待在陈家堡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外面走动,将商品换成金钱。
“商队前几天到了涠州和岖州的边界,周总管说不能招惹沥王,我们便没过界,可哪知,我们打算回来时,路上被人劫了!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周总管也被抓了,小人受伤最轻,便赶回来报信!”小达满脸的泥土脏污,几乎哭着说。
商队自从建成以来,从未被人打劫过,一是因为六七十人的队伍,还带着兵器,不好惹,二是因为周大义谨慎,不走危险之地。
小达跟着周大义四处奔波,一直没遇到什么大事,还以为行商比他想象得简单,直到这次出了这样惨烈的事。货物和货款被抢光了不算,连人都没了。
陈榕深吸一口气,才能压抑住自己愤怒与难受。
涠州靠近大邺中央的区域是相对安稳的,上回燕黎将黑风寨打掉之后,除了偶尔会有逃兵作乱,大多数情况下也遇不到什么危险。但为了安全起见,陈榕虽不能给商队配鸟铳和霹雳火,却给他们配了不少兵器,商队中的大部分人都经过训练,即便面对那些本就是农民的逃兵,也有一战之力。
一直以来,商队都安然无恙。
她又是吐出一口气来,沉声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小达道:“小人也不知道,他们都穿着板甲,像是当兵的。”
“看着像逃兵吗?”陈榕追问。
“绝不是!他们的板甲没有一点破损,有人在一旁指挥,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小达说着又哭了起来,“不知道周总管会不会有事……”
陈榕眼前仿佛出现了周大义那弯腰谄媚讨好她的模样,当了商业部总管那么久了,他依然像最初一样对她百般奉承。而别的总管,早在这几个月的历练中变得成熟干练许多,气质都变了,唯有他,好像一直未曾变过。卫承也因此一直不喜他。
“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陈榕勉强笑了笑,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大义到底还是个小人,被人抓去拷打的话,甚至都不用动手,只是吓唬他一下,他应该会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以保全性命。
当然她并不会怪他,人性而已,最看重自己的生命无可指摘。
将自己的诸多情绪暂且压下,陈榕思考片刻后有了个答案——只怕这是沥王干的!
之前周大义就曾经汇报过,在进入沥王的封地岖州时遇到了阻碍,当时她的想法是尽量不要跟沥王起冲突,就让周大义暂时放弃岖州,目前的市场已经够大了,且还可以去更安全的宿州方向,有齐王府罩着。
但是在沥王那边看来,或许就是陈家堡的商队挑衅了沥王府,之后却没有送上任何好处,这就是宣战。
不然,她真的想不到,还有哪一方的正规军,会对这样一个无害的商队下手。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榕不是个不能吃亏的人,为了长远考虑,有些亏她还会主动吃,但这次的事,她真的不能忍。
可是,她没能力跟沥王硬撼。
齐王府明面上有五千人士兵,实际上却有超过两万人,那沥王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所以用武力对抗不可能的,而且齐王府还未做好准备,也不会在此刻动手吞并沥王的地盘。
来硬的不行,就只能来软的了。
沥王抓的人,除了周大义,还有别的,不知多少人活下来了。他们都是陈家堡的领民,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沥王那里孤立无援。
沥王要的当然是利益,只是无法得到满足后便诉诸武力,商队被劫,是泄愤,是警告,也是信号。
沥王几乎是明明白白告诉她,这事是沥王府做的,她要解决问题,只能主动去跟沥王府谈。
但她要是主动去沥王的地盘,说不定是羊入虎口,不一定能回得来。
陈榕一边思索着,一边看向了城门外头。
齐王妃的车驾还静静地等待着,没人过来,但也没离开。
她再看了眼忍痛接受治疗的小达,问道:“小达,是他们带你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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